謝雲卓進門的時候自然是引起一番轟動。
舅舅連同他的堂兄弟們當即迎了過來,臉上笑紋深刻得幾乎可以夾死一隻蒼蠅。連平時嚴肅冷漠的外公面對謝雲卓的到來表情都溫和了不少。
男性長輩們在一起客套,恭維之聲此起彼伏。謝雲卓彎了彎脣,笑容如湖面上的漣漪,很淺很短暫。是控制得恰到好處的禮儀。
他舉止斯文,應答得體,惹得不少年輕女孩頻頻矚目。
惠恬恬頗有些震驚地看著眼前的盛況。
她幾乎不敢相信,本以爲是簡單家宴,但是眼前衣香鬢影裙履風流的場景是怎麼回事?除了江城謝家子弟,居然連舅媽孃家親戚都來了,還有兩個姨媽夫家的衆(zhòng)多親戚,認識的不認識的整整坐了三四十桌人。
惠恬恬甚至注意到,來客中有不少年輕漂亮的女孩,個個打扮得嬌俏明麗,含羞帶怯地坐在各自母親身邊,不時打量被衆(zhòng)人環(huán)繞的謝雲卓。
惠恬恬心中訝異。她聽說小表舅辦事途徑江城,出於禮貌拜訪親戚而已,可是眼前的一切讓這次宴席顯得格外不簡單起來。
她茫然又好奇,而此時,終於有人發(fā)現了她的到來。
“惠恬恬,你怎麼和小表叔一起過來的?”咄咄逼人的語氣帶著被嬌寵的傲慢,說話的正是她的親親表姐謝思琳。
謝思琳的話並沒引起長輩的注意,她和幾個表姐妹走向惠恬恬,氣勢凌人。
戰(zhàn)鬥模式開啓,惠恬恬竭力保持微笑,卻剋制不住心底對謝思琳的厭惡,語氣也不免透出一絲刻薄來:“怎麼,我和他一起進來有什麼不對?”
“憑、你、也、配?”
惠恬恬才二十歲,許多情緒上的事還亟待修煉。
這一句極具侮辱性的話差點讓她當場發(fā)飆。
雖然雙方刻意壓低聲音,沒有影響交談的衆(zhòng)人,但謝宜蘭在女兒出現的一剎那就看到她了。
彼時衆(zhòng)人的注意力都被謝雲卓吸引,她卻是頻頻留意門口。畢竟一大家子人該來的不該來的都早早到齊,唯有不孝女遲遲未至,她擔心有人嚼舌,不免心下惶惶。
直到看見謝雲卓身後的女兒,她才徹底放下心來。隨即又奇怪起來,女兒怎麼會和謝雲卓同時出現。
困惑只是一晃而過,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欣慰。無論如何,女兒能和謝雲卓一起過來說明她把自己的話放在了心上。
剛把提著的心放下,下一刻就看到思琳幾人氣勢洶洶地質問女兒。
謝宜蘭怕生事端,察覺到女兒的怒氣,趕緊起身走過去。
這時候也不知道女兒在思琳耳邊說了什麼,思琳洋洋得意的臉一下子冷了,居然不顧貴客在場便揚起了手,眼看就要朝女兒臉上落下。
她平日裡再三囑咐女兒凡事不要衝動,多想想自己的處境,忍一忍就過去了,可是女兒到底太過年輕。
這說到底還是自己命不好,年輕時貪戀恬恬她爸的出衆(zhòng)外表,不顧家中反對執(zhí)意出嫁,沒想到結婚沒幾年她爸就去了,她自己從小身體不好,爲了養(yǎng)活恬恬只好投靠孃家寄人籬下。
只是可憐了女兒,從小跟著她備受欺凌。或許受欺負多了,女兒愈發(fā)變得桀驁不馴起來。還好自己看的緊,沒讓她走上歪路。
謝宜蘭遲疑的那會兒,惠恬恬緊盯著謝思琳快要落下的手,她是有時間躲開的,但是她偏不。
親親表姐不是一直想在謝雲卓面前保持矜持乖順的一面嗎,好啊,她就是故意刺激她,要她在偶像面前丟盡臉面!
然而,意料中的巴掌沒有落下。
一隻白玉般骨節(jié)分明的手截住了謝思琳的攻勢,手腕上一塊昂貴的愛彼手錶,純黑色表面,襯著格外潔白的膚色,那隻手美得如同傳世珍藏的工藝品一般。
手的主人眉眼異常俊秀,臉部輪廓清瘦文雅,脣邊甚至凝著一抹笑,看起來彬彬有禮,可是說出口的話並不客氣:“這是哪一輩的孩子,謝家家訓‘舉止要安和,毋急遽怠緩;言語要誠實,毋欺妄躁率。’沒有人教過你麼?”
惠恬恬對謝雲卓一直抱著敬而遠之的心態(tài),今天遇上時態(tài)度也較爲敷衍,但這一刻,謝雲卓的形象在她眼裡一下子變得光輝璀璨起來。
謝思琳是誰,江城謝家繼承人的掌上明珠,這一輩最受寵的孩子。
謝雲卓與江城聯(lián)繫再少,也不可能不認識謝思琳。何況以往謝雲卓到訪,謝思琳必定巴巴地跟著長輩去見他,以他的處事能力,連惠恬恬這個隱形人都記得,怎麼可能不記得謝思琳?
惠恬恬心裡通透,謝雲卓不過是藉機教訓謝思琳罷了。
謝家其餘衆(zhòng)人當然也是心如明鏡,恬恬受思琳欺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受一點委屈也是見怪不怪。
只是讓他們沒有料到的是謝雲卓居然會出手幫恬恬,出手還罷了,長輩教訓小輩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他說的話有些過了,明顯下了江城謝家的面子,不免讓衆(zhòng)人有些尷尬,更別提被當衆(zhòng)教訓的謝思琳。
眼前的是她最最喜歡的小表叔啊,可是現在小表叔居然說不認識她,還暗示她沒教養(yǎng)!
謝思琳平日備受嬌寵,自大慣了,受了這種委屈當即便哭了,推開衆(zhòng)人掩面跑了出去。
“思琳——”謝家長嫂擔憂女兒,向衆(zhòng)人招呼一聲便追了出去。
這下子可好了,好好的一次宴客轉眼變成了鬧劇。幸好席間長輩打圓場,謝雲卓由主家請入席,坐在謝老爺子下手。惠恬恬也在混亂中被謝宜蘭拉到一邊,此刻和謝宜蘭坐在角落一桌。
這一桌上的人惠恬恬並不認識,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親戚朋友,桌上兩個年輕的女孩好奇地看著她,又低頭一陣竊竊私語。
惠恬恬無視她們的視線,在開席後自顧自吃起來。
不過謝宜蘭並沒有這麼容易放過她,在女兒幫她盛了一碗湯後,按住了她的手,低聲詢問:“你和你小表舅是怎麼回事?”
惠恬恬有些無奈:“媽,能有什麼事。小表舅人好,看到我被欺負當然就幫我了。”
謝宜蘭見謝雲卓不過寥寥數次,不過謝雲卓給人的印象便頗爲君子,所以謝宜蘭也就半信了。
“那麼你們怎麼會一塊兒進來?”
“酒店門口正好遇到,當然就一起來了。”
謝宜蘭一下子就樂了:“那和你小表舅談的怎麼樣?有沒有和他提提給你留意對象的事?”
惠恬恬暗自翻了個白眼。她媽也真是病急亂投醫(yī),讓她一個小姑娘向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未婚男性長輩提這種事,她媽是覺得她有多厚臉皮不害臊啊。
惠恬恬沒搭理她媽,謝宜蘭在席上也不好意思追問,訕訕一笑,便琢磨著今天的事一起,父母兄嫂又該給她臉色看了。
筵席吃到一半,多數人也算飽了,於是都開始閒聊起來。
惠恬恬那一桌兩個中年大媽的交談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們似乎有所顧忌,聲音比較低,惠恬恬隱隱聽到“謝雲卓”、“才俊”、“相親”、“麻雀變鳳凰”之類的詞。
她有些困惑,於是低聲問身旁的謝宜蘭:“媽,她們在說什麼?小表舅怎麼了?”
“這事啊,不就是你小表舅三十了,寧城的老爺子命他早日成家麼?”
惠恬恬又問:“那她們說什麼相親?小表舅在國外讀書的時候不是已經訂婚了嗎?”
謝宜蘭嘆了口氣:“那門親前些日子已經退了。”
惠恬恬驚訝得瞪大雙眼:“怎麼回事,不是說對方家世顯赫,人也溫柔漂亮嗎?”
“那門親是寧城老爺子做主定下的,是世交家的孩子,據說當時寧城老爺子對那姑娘非常滿意,誰知道過了這些年,那姑娘不知中了什麼邪,居然被發(fā)現吸毒,而且生活作風不檢點,到處勾三搭四,這樣的姑娘誰家敢要?還不趕緊把親退了。”
惠恬恬目瞪口呆:難怪今天來了那麼多不認識的女孩子,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的視線穿過衆(zhòng)人,瞥向主桌的謝雲卓。
他含笑應對一干讚譽之聲,容儀舉止,風雅從容,舉手投足間折射的光華璀璨,足以迷倒半場少女少婦。
那一晚的筵席除了開始那點不和諧外也算是賓主盡歡,筵席散,謝家舅舅爲拉近與寧城謝氏的關係,將謝雲卓安排在謝家老宅過夜。
客隨主便,謝雲卓自然頷首道謝。
離開酒店前,惠恬恬匆匆上了趟洗手間,回來時謝宜蘭已經坐別人的車走了。酒店門口還有一臺姨媽家的車,但並不順路。她也不好意思讓人專門送她回家,於是惠恬恬招手準備打車。
謝雲卓此刻也在酒店外不遠處,正和幾人道別,看到惠恬恬在打車便走了過去。
惠恬恬面前剛停下一臺出租車,便聽到有人喊她。
她回頭望去,正看到謝雲卓腳步不穩(wěn)地向她走來。
謝雲卓膚色潔白如瓷,酒後微醺,帶著霞光之色,眼神也不如早先的銳利,蒙著一層青霧般,似醉迷離。
“恬恬,坐我的車。”低沉的嗓音,帶著酒醉的雋柔。
眼看他一步沒有踩穩(wěn)將要倒下,惠恬恬連忙走過去將他扶穩(wěn)。
瞬間一股溫熱的男性氣息襲來,摻雜著淡淡的酒味,讓惠恬恬一陣遲疑:“可是你喝酒了,能開車嗎?”
“有司機開車,放心。”他剛說完,那臺黑色加長賓利已行至眼前。
司機下車爲他們打開後座的門,惠恬恬小心翼翼扶著謝雲卓坐進去。兩人坐定後,車子緩緩開啓,瞬間匯入繁華城市車流之中。
車後座十分寬敞,進口真皮座椅也讓人感到極爲舒適。
謝雲卓坐上車後沒多久便睡著了,身體搖搖欲墜,不大一會兒就靠向旁邊的惠恬恬。
惠恬恬自問也算尊老愛幼,況且謝雲卓今天又幫了她不少,於是她大方地借肩膀給謝雲卓。
也許這個姿勢並不舒服,睡夢中謝雲卓的頭動了動,一晃之下臉居然緊貼著她的頸項。
車內溫度有些高,惠恬恬一上車便把外套脫了。現在身上穿的打底衫領子比較低,謝雲卓噴吐在自己脖子上的氣息讓她感到有些癢,有些不自在,身子忍不住往門邊移了移。
誰知這一移謝雲卓的身體也跟著一晃,身體更是往下倒,他的臉便一下子埋在了她的胸口!
惠恬恬驚呆了!
——她居然被埋、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