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葉隙間滑落,溫暖了溼冷的腳趾。我微微睜開眼睛,草地上瀰漫著很重的水氣。不遠處,池塘中的布袋蓮開成了深色,夏天到了。
我猛然清醒過來,急忙站起身抹掉臉上的水漬,爬上旁邊一棵樹的頂端。
我的極樂鳥,在黎明時分,開始歌唱。細銳的音符劃破天際,將森林暗色的瞳仁輕易刺穿。
心,在瞬間裂開口子,溫潤的液體洶涌而出,梭行於血脈之間。眼眶因胸口劇烈的抽動溢滿淚水,雙腳已經被枝杈劃得鮮血淋漓。
我想,也許我將終生都在樹的頂端聽它歌唱。
如果,如果沒有後來。
從樹上下來,夏天完全抵達。
這裡的夏天,各種高大的樹木糾纏交錯,蔽天遮日地瘋長,偶偶泄露幾縷陽光。深綠色的藤蔓順著枝椏一直垂到水面,泛著植物的清香。布袋蓮開滿了小半個池塘,繁盛得近乎瀕臨幻滅。
森林在夏季中保持著特有的靜謐,只有池塘的水面淺淺地反射著葉隙間流動的蔚藍。這裡的池塘很深,但從水中仰視,卻顯得格外剔透。我長時間地沉溺於水中,觀看色彩的消溶。
水,會用它冰涼的指尖撫摸我的喉嚨,.噬骨的溫柔。讓我不禁想象,自己某天會被這樣魅惑的手指扼死,幻化成靜止的漣漪。
這裡的夏天幾乎處於時間靜止的部分,在夏天抵達時立即成熟,布袋蓮以不變的姿態存在。這裡見不到任何擁有美麗花紋的蛇,或者拖著透明尾巴游弋的魚。日日黎明出現的極樂鳥和潮溼的泥土是唯一關於時間的座標。
之後,就是等待,等待另一半季節森林的降臨。晝夜在時空中劃出不可逾越的界限,輕易改變滄海桑田。
秋天,我通常會在小木屋中醒來。秋天的樹木光禿而挺拔,頗有白樺的風範。落葉積得很厚,踩上去吱吱呀呀的,殘留著松鼠或狐貍奔跑的熱度。
森林在秋天變得晴朗而乾燥,但在遠方仍舊呈現著耀眼的模糊。偶爾會在乾枯的灌木叢旁發現動物遺忘的松果和紅豆。
秋天要比夏天熱鬧些,因爲一隻絮叨的兔子—我秋天的鄰居—熱衷於各種各樣的粥,以及和女友的馬拉松戀愛。
於是,大風的日子,我都窩在小木屋裡煮亂七八糟的粥,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它嘮叨其長無比的戀史。窗框和風發出古怪的摩擦聲,枯枝打著飛快的旋兒。隔著窗戶隱隱看到森林深處流轉的影象。
這是個空間與季節粘滯的森林。季節的交替時,上個日子的一切便無跡可尋。唯一能夠穿越束縛的只有我的極樂鳥。它仍舊在每個黎明的天空吟唱尖銳的調子,令我快樂的無法呼吸。
我是誰?
你可以叫我LILY
因爲
那是我後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