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很冷,透骨奇寒的,半夜一點趙沐霜醒來習慣地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發現空空如也,冰涼得瘮人。趙沐霜的手一顫,瞬間惺忪的睡意全無。
醒了卻再也睡不著,輾轉反側幾次,最終再無耐心,她索性掀開被子下牀來到窗邊。拉開窗簾,發現庭院不知何時已經積了一層雪,雪花還在飄,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發著冷光,冰冷孤寂,像一隻只被拋棄的白色精靈從天而墮。
沐霜立在窗前,她已不記得從何時起半夜醒來牀的那一邊常常沒有人,她就再也睡不著,然後總會來窗前站一會兒,她不知道自己是爲了看窗外的風景還是爲了看窗外是否有歸人。沐霜孤魂野鬼般呆滯地站在窗前混沌地回想著,直到腳上傳來絲絲涼意,她垂眸才發現自己光著腳,於是慌忙跑回牀上蓋上被子。嬌小的身子在被窩裡,牀面依舊平坦地絲毫感覺不到她的存在,被窩裡她的手放在腹上,雙眸迷茫地沉思,呆呆地對著天花板。
在燈火通明的房間裡一直睜著眼,雙眼終究還是痠疼疲累,在沐霜沒有防備下偷偷昏昏睡去。早上依舊準時睜開眼,發現身旁躺著男人,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那人沒有在她眨眼間消失,這才相信是真的,釋然一笑,驀然安下心。她紋絲不動地觀察著他,唯恐弄出一點聲音。男人睡覺時很安靜,很安然,放佛對外界沒有感知,但每每沐霜一個翻身就會吵醒他。她很喜歡他睡覺的樣子,不似平時那麼漫不經心,不屑一顧。
沐霜做好早餐端上桌,正好見張謹宸從房間出來,她攏了攏垂下的一絲頭髮,對他莞爾一笑,“醒了,快去洗漱過來吃早餐。”
男人聞言,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片刻,才淡淡道,“嗯”。
沐霜做了兩份三明治,兩個煎蛋,還有兩份牛奶,這都是張謹宸習慣吃的。張謹宸坐下後沐霜把兩份三明治和牛奶推到他前面,將刀叉擺放到他碟子邊。做完這些,她在他對面坐下,自己卻沒有要吃的意思,溫婉地笑著對他說,“多吃點。”
張謹宸擡眸,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不過稍縱即逝。隨即從容地用起早餐。
沐霜支著頜,專注地看他,他連吃東西的樣子都那麼讓人賞心悅目。待他吃完一個三明治,她笑著地看著他,神秘地說,“你吃好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張謹宸頭也不擡,似乎已經習慣她這樣,他慢悠悠地將手中再拿起的三明治吃完,喝了一口牛奶,擡頭漫不經心道,“你說。”
沐霜站起來,緩緩走到他身旁,拿起他的手輕輕地放到自己的腹部上,看著他的眼睛,滿懷期待地溫柔說,“我有寶寶了。”
張謹宸愣了一瞬,落在她臉上的視線緩緩轉移到她的腹部,放在她腹上的手不自覺地僵硬地動了下。良久,他低沉地喃喃道,“怎麼有了?”
沐霜的期待落空,雙眸微微一顫,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旋即轉了視線。她不著痕跡地將他的手拿開,後退了一步,回到對面坐下,望著別處失神。須臾,她轉回神,悠悠開口,“我那晚騙了你。”
那晚,張謹宸還是晚歸。他洗好澡上牀,她就蹭進他懷裡抱他親他。他不依,拎開她,皺眉不悅,“你在危險期。”
沐霜驀然就定住了,怔怔地看著他許久,然後緩緩轉過身背對他,幽幽地說,“你忘記了,你已經很久沒有,沒有,”頓了頓,垂眸繼續說:“我例假紊亂,已經不是你記的那樣。”
張謹宸聞言,伸向她的手一滯。這幾個月來他工作忙,凌晨纔回來是常事,就算偶爾早歸也一直擔心會有意外,確實冷落了她。看著她嬌小落寞的背影,他不由得心下一緊,停滯的手終究一撈將她抱了過來。
張謹宸默了默,淡淡地聲音不帶一絲情緒,“你還小,你應該有你自己的生活,不該那麼早要孩子。”
沐霜擡眸,直視他,“你總是以我小爲藉口,我已經23歲了,早已不是小孩子。”
張謹宸皺了皺眉,清清冷冷的聲音慢條斯理,“我不希望你被這個家困住,我希望你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孩子,被這個家困住。”
說罷,他看了看沐霜,然後起身就往門外走,到玄關取了外套,正要擡步又驀然停住,寡淡的聲音再度響起,“今晚我回來接你去陳叔家。”默了默,像是思量了片刻,看著她續言,“先不要告訴他們。”
“爲什麼?”沐霜轉頭,不去看他離去的背影,似是喃喃自語。隨著“嘭“一聲的關門聲,她黯然地閉上雙眸。
沐霜一直都知道張謹宸不想要孩子,以她還小爲理由。他們結婚一年多了,如果說是爲了過二人世界不要小孩她當然非常開心樂意,但是他工作忙,在家的時間很少,特別是這半年來,都是早出晚歸。
她一直很想要個孩子,不想總是一個人在孤清冷淡的家等著他。有時一個人在家久了,她會覺得自己像只幽靈,想出去又擔心他突然回來錯過了。他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她朝九晚五,而他卻常常加班加點。他們剛結婚那會兒相處地還很融洽,那時他也沒有經常加班,兩個人在家的時候經常是沐霜看電視或玩電腦,而張謹宸在一旁看雜誌或看書。偶爾,沐霜看到好看的劇情或是搞笑的笑話,就會跑過來興奮地喋喋不休和張謹宸講,他沒有表現出很感興趣,但時常會犀利毫不留情地點評,沐霜覺得他有在聽的,這樣她就很開心了。所以,就算他話不多,但能感覺到他在自己身邊,沐霜覺得這樣就很幸福。
窗外的雪下了一夜,直到現在還沒有停,庭院裡張謹宸離開的車痕逐漸被雪掩埋。就像往常一般,這個家還是那麼冷清孤寂。
張謹宸離開後,沐霜收拾了他吃剩下的早餐,將家裡角角落落都擦拭了一遍,最後沒有事做了,她躺在沙發上,呆呆望著天花板。她不知在沉思著什麼,本是一雙明亮的鳳眸,此時卻黯然無神,右手機械地輕撫自己平坦的肚子。近來週末不上班的日子張謹宸總是不在家,沐霜不禁會想,如果有了一個孩子,他會不會就留在家裡,她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這個家就不會那麼冷清孤寂了。
她很想要一個像繼母家那樣的孩子,總會糯糯地叫她姐姐,圍著她轉,纏著她叫抱抱的小孩。想起繼母李冰琪三歲的小孩,她的弟弟趙沐陽,沐霜一雙鳳眸不由得染上了一層笑意。
晚上,張謹宸很準時地回來接沐霜去陳叔家。沐霜雙手環抱於胸坐在副駕駛座上,也許是早上的情緒還沒有消散,她懶懶地無精打采,不像以往般恬噪地開口打破和張謹宸一起時的寂靜。原來沐霜覺得和張謹宸在一起,就算很安靜,彼此不說話也各自相安,他在她身邊就好。但近來,沐霜隱隱發覺有些事好像變了,和張謹宸在一起已經沒有之前安然的恬靜,而是一種無話可說的沉靜。她很害怕這份沉靜,所以總會恬噪地找話說,她的性格本帶著活潑的因子。
張謹宸若無其事地一如既往安靜開車,左手習慣地擱著車窗上,支著額。半晌,沐霜終究受不了了這份寂靜的煎熬,換了個姿勢,視線飄向他,欲要開口。但從後視鏡中瞟到後座上的一堆包裝簡潔卻透露出精貴的禮品,她一怔,轉開了視線,心裡不由得輕笑。這肯定又是他的秘書小劉精心準備的,包裝得體但他應該都不清楚裡面裝的是什麼。沐霜低下頭,看到自己放在腿上的雙手,手腕上圈著一個淡紫色的手鐲,她不禁扯開一個苦澀的笑。她身上的東西沒有一樣是他送的,他只會吩咐秘書爲他準備禮物,包括她的,別人挑選的她收下有什麼意義?
張謹宸感覺到了身邊人的異樣,瞥了眼後視鏡,正好看到沐霜嘴邊苦澀的笑意,微微皺了皺眉。
到陳叔叔家時是陳墨軒女朋友林晴晴給他們開的門,她見到張謹宸時突然訝然一怔,不過轉瞬即逝,旋即笑著迎他們進來。
沐霜見狀不著痕跡瞟了張謹宸一眼,只見他神色無常地越過陳晴晴走了進去,差點讓她覺得是自己錯覺。她掩下了心中的疑慮,坦然地對陳晴晴一笑,也跟著走了進去。
沐霜對她這個法律上的哥哥陳墨軒的女朋友陳晴晴並不瞭解,前幾天才聽她媽媽說陳墨軒有了女朋友,沒想到今天陳叔叔生日他帶回來了。
進了家門,沐霜發現她媽媽和陳叔叔不在,正要準備問在廚房裡忙活的陳墨軒。不過陳晴晴提前開了口,“叔叔阿姨在書房對弈。”
聽到聲音,陳墨軒從廚房探出頭,哀怨道,“你們終於來了,沐霜你快點過來給我打下手,我一個人忙累死了,謹宸你去陪我爸下棋,我爸一直盼著你來。”
沐霜不滿地嘟囔,“爲什麼我要給你打下手。”卻還是準備脫下外套進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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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墨軒炒著菜,背對著他們說,“沒辦法,晴晴對下廚真是心有餘力不足。”
陳晴晴對著沐霜不好意思地聳聳肩。
張謹宸脫下自己的外套後,幫沐霜取下圍巾,順手撫慰地摸摸沐霜的頭,柔聲道,“去吧。”
沐霜擡頭依依不捨地看張謹宸,有點失落,她很喜歡看張謹宸下棋,很喜歡他雲淡風輕席捲沙場的漫不經心,但是能碰到他下棋的機會卻少之又少,她又不會,不能和他對弈。她陪在他身旁的機會真的很少,所以不免有些淡淡的憂傷和不捨。
走近廚房,沐霜聽到陳晴晴的聲音,“好久沒看你下棋了。”
沐霜不由得豎起耳朵,但沒有聽到張謹宸的聲音。
他們認識?沐霜疑惑。
“想什麼呢,快點洗菜。”陳墨軒賞她一個爆慄。
沐霜瞪他,她和他不熟的好嗎?
“誒喲,你的小脾氣還那麼大,還沒有被謹宸馴服啊?不能這麼瞪哥哥的知道不?”陳墨軒把魚放進油鍋裡,頓時魚被炸得滋滋響。
“只是法律上的哥哥,不過,謹宸有和你提到我嗎?”沐霜湊過去,討好地問。
始料未及地,沐霜和她這個法律上的哥哥的相處方式竟然是互損,打鬧,他總是欺負她,但和他在一起她卻很自在。她曾經一度以爲年齡已經大了他們因爲重組家庭而在一起相處會很尷尬,不自在,但沒有。
“去去,把你的手拿開“陳墨軒推開沐霜就要放進油鍋的握著青菜的手,“叫我聲哥哥我就和你說。
沐霜堅貞不屈地扭過頭,“不叫!”
陳墨軒將炸好的魚剷出來,放進盤子裡,“我可是知道謹宸很多事誒.既然沒有人想知道那我就埋藏在心裡好了。”
沐霜的堅貞瞬間被拋到腦後,興致勃勃的湊過去:“你知道什麼?”
陳墨軒洗著鍋,慢悠悠開口:“我忘了。”
沐霜笑嘻嘻地將青菜遞給他,沉吟半晌,聲如細蚊:“哥哥”。
“什麼?沒聽清”
“哥哥”
“再大聲點,還是沒聽清。”
“哥哥~”如雷貫耳!
陳墨軒的廚藝很好,和沐霜一樣都是因爲自小父母工作忙經常不在家,不得自己做飯逐漸練就的。在沐霜的打下手下他做了糖醋排骨,紅燒魚,香菇菜心,白斬雞,幹鍋筍尖。都是他父親喜歡的菜。
將菜端到桌上,擺好了碗筷,沐霜洗了手,便去書房叫他們下來。沐霜推開門,看到張謹宸單手支頤很專注,陳晴晴坐在他旁邊低語,對面的陳叔叔蹙眉沉思,她媽媽不在。
沐霜遲疑了片刻,隨即走進去,“陳叔叔吃飯了。”
聞言,陳志業擡頭,笑道,“和謹宸下棋真是暢快淋漓,都忘記了時間。”站起拍了拍張謹宸的肩膀:“走,我們先去吃飯,下次有時間再下。”
回到客廳,沐霜發現媽媽不知從何處出來已經將飯盛好了。
陳志業生日,三個男人開了一瓶張謹宸帶來的白酒,原來張謹宸秘書小劉還是有和他報備準備的禮品。因爲張謹宸要開車回去,陳墨軒也要送陳晴晴,所以三個男人只是小酌幾杯。沐霜在媽媽自小的教育下從不碰白酒,陳晴晴自小在西方長大也喝不慣白酒,所以三個女人便以飲料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