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班的大本營帳篷上綁著兩排氣球,氣球下垂著一排參差不齊的紙鶴,兩旁的桿子上纏著塑料花藤;桌子前倚著一塊小黑板,黑板上用行楷寫著班級口號,四周用彩色粉筆和摺紙點綴了幾多惟妙惟肖的荷花。桌子後方擺了幾張椅子,桌面上、椅子底下還有地上都堆滿了書包、外套和其他的物品。帳篷裡只有三個女生:坐在桌子前伏案疾書的汪曉琴、站在桌子邊墊著課本也在寫東西的譚梓欣和坐在後面一把椅子上用筆支著下巴思考的霍明君。
汪曉琴看見有人回來,翻出一沓活頁紙拍在桌面:“沒事幹就寫通訊稿!”
楚夢目不斜視地往裡走,孫銘恩湊過去瞄了兩眼,隨便抽了幾張紙:“你不是有比賽嗎?”
“不急,我800米,很後。”汪曉琴說,“啊,對了,通訊稿最好寫上運動員的名字,這樣被唸到的機會更大?!?
楚夢和孫銘恩清空了兩把椅子坐下,並拿出零食來分著吃。孫銘恩一邊吃一邊想稿子,順便也分點給汪曉琴、譚梓欣和……
霍明君實在想不出什麼好句子來,又聞到食物的香氣,扭頭就看到約一臂開外的距離楚夢正背對著她而坐。她探頭,看到楚夢一手拿著平板一手拿著一包蝦條,那鮮美得天怒人怨的香氣正是由那包蝦條傳來的。
“楚夢~”霍明君幽幽地湊到楚夢耳邊,軟綿綿地央求,“我也要~”
孫銘恩看了看自己已經(jīng)分得七七八八的蝦條,又看了看楚夢手裡鼓鼓囊囊的那包,頓時翹起二郎腿看戲——等著楚夢甩臉色。她很喜歡看楚夢給別人甩臉色,就像當(dāng)初楚夢對她那樣。
然而楚夢的反應(yīng)卻出乎她的意料。
只見楚夢從地上的紙箱裡拿出一瓶未開封的怡寶遞給霍明君:“洗手?!?
霍明君懵逼:“啊?”
“用水,洗手,再用紙巾擦乾,才能拿吃的?!背粽J(rèn)真地說——鬼知道是怎麼從那張除了暴走的時候以外都面無表情的臉看出“認(rèn)真”這倆字的。
霍明君歪頭眨了眨眼,似乎在辨別楚夢是否在捉弄她。
孫銘恩也不明所以。以她對楚夢的瞭解,楚夢沒有這麼高的情商。所以——楚夢這是認(rèn)真的?
霍明君想了想,放棄思考,依言淨(jìng)了手。而在她用紙巾抹手的時候,楚夢就把蝦條遞過來了?;裘骶D時笑彎了眼睛,開開心心地蹭起零食來。同時,也非常自覺地把自己的即食脆皮腸也分享出來。
孫銘恩覺得,如果她戴著眼鏡,肯定扶不住了。不過——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她這兩人身上嗅出了JQ的味道啊f*ck!楚夢什麼時候揹著她和別的女生好上的?!如果不是關(guān)係好到一定程度,誰也別想從楚夢嘴裡奪食!連她也是偶爾冒著被楚夢冷熱暴力的風(fēng)險偷吃一些“殘羹”而已。
這個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
“楚夢我也要~”孫銘恩沒骨頭似的挨近楚夢,“我手乾淨(jìng)了~”
“滾?!背艮D(zhuǎn)身背對她。
看,這纔是正常的反應(yīng)!
兩人正鬧著彆扭,不對,是孫銘恩一人正生著悶氣,大本營前突然響起一道陌生中年男子的聲音:“佈置得不錯?!?
然後隨著譚梓欣一聲略親暱的“叔叔”,其他私人陸續(xù)擡起頭來。
只見一個五官與顧凱晨七分相似的叔叔笑瞇瞇地打量著他們的大本營。這叔叔身材中等,長相隨和,但嘴角一顆黑痣讓他看起來有點精明狡猾。他身旁,顧凱晨略微窘迫地介紹:“我爸爸?!彼f完快步走進(jìn)帳篷,接近楚夢後,更加窘迫了。後者倒是一如既往地冷漠。
楚夢是最後一個擡頭的,淡淡地看了一眼便事不關(guān)己地低下頭。
“叔叔好?!蓖魰郧俣Y貌打招呼,然後低頭繼續(xù)幹自己的事。
霍明君和孫銘恩也相繼乖巧地叫了“叔叔”,唯獨楚夢尊口難開。她一點都沒有在長輩面前討巧賣乖的自覺。不過在場也沒有人在意,包括顧叔叔。除了有世交的譚梓欣,其他幾個女孩子他都不熟。但從初中到高中蟬聯(lián)年級第一的楚夢他是認(rèn)得的,不過楚夢一副怕生的樣子,他就不去撩撥了。
顧叔叔似乎對班級大本營的佈置很有興趣,尤其是豎在桌子前的那個小黑板,上面的行楷他認(rèn)出來時出自自己兒子之手,而那錦上添花的粉筆畫既沒有喧賓奪主,又讓人眼前一亮,便饒有興致地問是誰畫的。譚梓欣答了汪曉琴的名字,然後顧叔叔便和汪曉琴聊了起來——主要是顧叔叔在滔滔不絕,汪曉琴偶爾禮貌回一兩句。
顧凱晨好不容易從一堆雜物和書包裡刨出了自己的毛巾和水壺,迫不及待地塞到父親手中,催促他離開:“你先去媽那兒!”有一個健談的家長還拉著和自己不太熟的異性同學(xué)聊天,尬得要死。
顧叔叔絲毫不自覺給兒子添了麻煩,離開前還熱情地招呼帳篷裡的幾個女生:“待會兒凱晨一千五,梓欣你們也來給他加油吧!”
艱難地“請”走了父親,顧凱晨折回來,坐到汪曉琴旁邊要了幾張紙安安靜靜地寫起通訊稿來。
楚夢側(cè)頭盯著男生清瘦的背影看了幾秒,忽然把已經(jīng)所剩無幾的蝦條整包塞到一臉懵逼的霍明君手裡,從書包裡翻出一包格力高百醇,刺啦一聲撕開,餘光裡那個男生似乎動了動,就在她留意著某人時,斜刺裡突然伸出一隻手偷襲她的餅乾。她縮手躲開時,孫銘恩已摸到了一根餅乾正得意洋洋。
楚夢眉毛倒豎:“你沒有嗎?!”
“不同口味的嘛。喏,”孫銘恩把自己的牛奶味的伸到楚夢面前,“換著吃。”
楚夢不客氣地一抓一大把,放進(jìn)自己這包裡,轉(zhuǎn)頭遞到霍明君面前。
孫銘恩:“……嘖!”孫銘恩偏了偏頭,笑瞇瞇地對霍明君說,“不用謝!”轉(zhuǎn)頭分給前面那幾人。
分到顧凱晨時,他只是轉(zhuǎn)身面朝孫銘恩,道了謝後又目不斜視地轉(zhuǎn)回去。孫銘恩瞥了眼身旁看起來無動於衷的楚夢,心情又暢快了起來。就像剛剛從楚夢手裡順的巧克力味餅乾一樣,微苦而醇香。也不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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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又過了十分鐘,又一人回到大本營。
“慢死了?!蓖魰郧贁E眼看向來人,“送個稿送到太平洋了嗎?這麼久!”
“剛剛?cè)タ戳松蹣逄撸群爸?!”汪曉淇解釋說。
“那我再給你一個去‘吶喊助威’的機會?!?
“什麼?”
汪曉琴疊好幾張寫完了的通訊稿,遞給他:“上面兩張是跳遠(yuǎn)的,務(wù)必在跳遠(yuǎn)開始前送達(dá)?!?
汪曉淇剛一接過稿子,廣播就響起:
“請參加初一男子跳遠(yuǎn)的選手到沙池前進(jìn)行檢錄。
請參加初一男子跳遠(yuǎn)的選手到沙池前進(jìn)行檢錄。
請參加初一男子跳遠(yuǎn)的選手到沙池前進(jìn)行檢錄?!?
汪曉淇:“……”他今天的運動量可能比很多運動員都大。
“走,”顧凱晨擱筆,拿起稿子,“我和你一起。”
“哎哎,”孫銘恩叫住他們,把一張稿子塞給顧凱晨,“謝謝?!?
兩個男生前腳剛走,後腳一羣人就鬧哄哄地回來了。似乎是一起看完了一場比賽,果不其然——
“好消息!好消息!”陳寶妮拍著手引起留守的衆(zhòng)人的注意,“邵樺男子跳高拿獎了——你們猜是什麼獎?”
楚夢擡頭,之間是兩男兩女:陳寶妮、楊韻怡、方毅明和姓邵的。陳寶妮高興地傳達(dá)喜訊,楊韻怡笑瞇瞇地走在一旁,方毅明拿著相機給邵樺看剛剛拍的照片,邵樺一邊認(rèn)真地看一邊擡起肩膀用袖子擦額角的汗??吹缴蹣宓膭幼?,楚夢不由鄙夷:邋遢。
“第一?”汪曉琴揚眉。
陳寶妮樂呵呵地說:“沒錯!邵樺拿了冠軍!”
楚夢收回目光,又腹誹:切,冠軍很難嗎?不就是概率事件嘛!
“樺哥可穩(wěn)了,三次都沒碰到桿子,落地都不用緩衝?!狈揭忝髡f,“他是唯一一個拿到獎牌的非體育生,亞軍、季軍都是11班的?!?
楚夢看著平板,神經(jīng)遞質(zhì)卻集中在顳葉上。
“那就是說——邵樺比體育生還厲害?”霍明君歪著頭總結(jié)道。也難怪這麼高興。
“那獎牌呢?”孫銘恩問。
邵樺不好意思地笑:“還沒頒獎?!?
“哦對了夢姐~”方毅明想起什麼,把掛在脖子上的數(shù)碼相機摘下來,朝著渾身上下都寫著“雨我無瓜”、“勿擾”等字眼的楚夢走去,“夢姐你等一下可以……”
“不可以。”楚夢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自己都收不住。
孫銘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熟悉楚夢的人才知道,楚夢只在兩種情況下會不等別人說完就拒絕:一種是心情不好的時候,一種是故意不給對方留餘地的時候。前者是“無差別攻擊”,後者是隻針對親近的人,更類似於耍小性子。要說是前者,有誰惹到楚夢了嗎?但要說後者,她可以作證,方毅明和楚夢沒有私交啊。
方毅明垮了嘴角:“……夢姐我只是想請你等一下頒獎的時候幫忙給邵樺拍張照,我等一下有比賽……夢姐我知道你技術(shù)很好的,嘿嘿,我看過你初中的攝影作品……”初中時有個攝影比賽,曾橫空闖出一匹叫“楚夢”的黑馬來,奪得了魁首,作品還在校史館裡供著。雖然她只參加了這麼一屆,猶如曇花一現(xiàn),提起楚夢的名字大家也只有“年級第一”這個印象,但作爲(wèi)攝影發(fā)燒友,方毅明可是偷偷崇拜了她很久的。要是自己的相機能被偶像用一下,那他就圓滿了……
楚夢抿脣,看都沒看他一眼,卻也沒再出聲拒絕。因爲(wèi)她驚悚地發(fā)現(xiàn),她好像有點後悔拒絕得那麼快?難道她還想屈尊降貴去給姓邵的拍照?不,她只想給他拍醜照、拿來做他的把柄。但她無動於衷的表情落在旁人眼裡卻是:“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我來吧,我拍照也還行。”陳寶妮朝方毅明伸手,“不用麻煩楚夢?!?
“好吧……”方毅明放棄了,只好把相機交給陳寶妮。偏頭時無意看到邵樺臉上來不及收起來的尷尬,才猛然想起邵樺和楚夢有過節(jié)!頓時一陣後怕:臥槽!他踩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