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生機已至
被閬九川和將掣掛在嘴邊的沈青河此時正在趙家的書房和趙昆相對而坐。
趙昆呷了一口茶,看著沈青河道:“這幾日忙亂得很,把爹送走,這喪事也算是辦妥了,也才閒得下心和你說話。”
沈青河捧著茶盞,道:“老師走得突然,叫我始料未及,萬幸的是他老人家去得安詳,並無遺憾。”
趙昆捻著茶杯蓋,輕輕地颳了刮茶杯蓋,說道:“我實話與你說,爹雖是去得安詳,但卻也不算突然。”
沈青河一愣,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昆放下茶盞,道:“我請你過來說話,其實是爲了今日閬家那九姑娘和你說的兩句不好聽的話。”
沈青河愈發意外,眸色微凝,問:“啓寧兄也覺得那姑娘過於囂狂嘴毒了?”
趙昆搖頭一笑:“那孩子的嘴巴,的確不太管他人死活。”
沈青河:“?”
這到底是褒還是貶。
“賢弟,那孩子的確嘴毒,但她卻有幾分邪門……呃,有點兒神。”
沈青河一臉懵,是我這陣子被各種事給刺激到了腦子,故而素來清醒又靈活的腦殼突然變形,乃至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嗎?
趙昆看他面露不解,神色一正,道:“爲兄的意思是,那孩子的話,你別不放在心上。”
嗯,本來就不打算放在心上,不過不要不?
沈青河皺眉:“啓寧兄,您不妨把話說明白一點。”
“事實上,爹的大限,她也是看在眼裡,並出言指明瞭的。”趙昆並沒有詳細說前因後果,畢竟每個家族都有不外人知的秘密,關係再親密,也不可能全然告知。
尤其他爹當初可是冒著全家倒黴的風險,把一個家族本該死絕的根苗給保下了一條,沈青河是可信是剛正,但有句話叫,死人才會保守秘密,這樣的事,又何苦讓多一個人知曉呢?
所以趙昆只是說了閬九川看出了趙老爺子大限將至,而事實果然如此,並說了她會看到些不尋常的東西。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今日她前來我本有些意外,她竟是衝著你去的,只怕是真知曉什麼。”趙昆道:“鵬兒也是我自小看著長大的,他來趙家時,爹亦是極爲喜愛他,我們自是不願看他出事。如今他的身體已經到了這地步仍無起色,便是此路不通,一路不通,我們便該換一條路,撞個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雖冒險,但萬一就是條生路呢?”
沈青河放在膝蓋上的手捏成拳,脣也緊抿著,道:“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我便覺得奇怪,我與此女素未謀面,她卻徑直來我面前大放厥詞,還直言鵬兒的境況,如果她想幫鵬兒,她想要什麼?”
趙昆輕點桌面,道:“這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如果是在底線之內的,爲了鵬兒,應了又何況?”
沈青河的孩子有倆,長女已出嫁,兒子卻只得一個,夫妻又是恩愛沒有別的侍妾通房,若真出事,這打擊只怕難以承受。
“賢弟,世上奇人,其實也不僅僅只有玄族裡纔有,也不過是不敢冒頭罷了。”趙昆意味深長地道。
沈青河一凜,若有所思。
出了趙府,沈青河看了看天色,直接去了慈恩寺,在一衆僕從的注視下入了兒子所住的禪院。
沈夫人就在禪房中,見他進來便迎了上來,看他面容疲憊,便遞了湯婆子過去,道:“你今日給趙老送殯,本就疲累,就不用過來了,何必趕這一趟?”
“我來看看鵬兒,他可好些了?”
沈夫人本來還沒什麼,一聽這話,眼淚就涌了出來,微微搖頭,用手帕拭去眼淚,道:“剛剛纔睡下,你過去看看吧。”
沈青河神色一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向寢房。
房內點著安神香,香氣寥寥,在橘色的燈火下投射出淡淡的煙氣,牆壁上懸掛著六字真言和一幅藥王菩薩像,而牀頭和牀尾又繫著一枚平安符。
狹窄的牀上,躺著一個形容消瘦的青年,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雙頰凹下去,臉色慘白,眼皮底下一片烏青,一副病弱無神的模樣,蓋著厚厚的棉被,胸膛幾乎看不見起伏。
比起前兩日所見,他好像又更弱了一些。
沈青河心頭一緊,莫名想起閬九川的話,下意識地後退幾步,遠離兒子。
沈夫人見了愕然不已:“老爺?”
他這是咋的了,認不出兒子不成,一副見了什麼鬼怪的驚懼表情是幾個意思?
沈青河雙手捏了捏,喉嚨咕嚕一下,啞聲道:“我去找主持說說話,你看著他。”
沈夫人看他腳步匆匆的,不免有了幾分怨懟,但什麼都沒說,扭頭看到兒子那瘦弱的模樣,心頭巨痛,眼淚噗簌簌地落下來。
她疾步來到藥王菩薩像前,取了三支清香,抵在額前,虔誠地拜了三下,插在香爐,又跪在地上,喃喃念道:“菩薩在上,若保得我兒平安無事,信女願折壽十年,阿彌陀佛。”
清香寥寥而上,映在菩薩像的臉上,朦朧一片。
沈青河頂著風雪來到慈恩寺的大雄寶殿,靜慈主持已經在內候著了,他向對方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佛禮,也不寒暄,直接開門見山。
“主持大師,犬子被邪氣侵蝕導致命數有損,可是因我而起?”
“阿彌陀佛。”靜慈主持微微彎腰,唸了一句佛號,道:“沈施主不必如此介懷,凡事有因果,因果有輪迴,施主心懷正道蒼生,自有蒼生回報。”
沈青河心下一沉,這是真的了?
“主持大師,犬子可能有救?”
靜慈主持取過三支香點燃,遞給他,含笑道:“沈小施主生機已至。”
沈青河渾身一震,定定地看著他,靜慈主持一笑之後,雙手合著,朝他微微頷首,便離開了。
咚。
寺廟深處傳來一聲深沉而冗長的撞鐘。
沈青河回過神來,擡起頭,高大的佛祖在檀香菸霧的覆蓋下,面容越發的慈悲,半睜半闔的眸子注視著世間萬物,眼神悲憫,栩栩如生。
他心頭一蕩,雙手合十彎下腰去,已然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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