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落幕雨霏霏,晨曦似幻惹迷醉。
鎖情鎮(zhèn)欲禁世人,何意可賞江山美?
天地初開,萬物混沌,世間只有清風、碧水、落陽、殘月時,好不孤寂。
時過九萬八千年,碧水上潮、清風下墜、落陽懸空、殘月畫圓,異象叢生,碰撞出兩道巨大氣息,一道曰幻氣,一道曰毀氣,兩道氣息分立南北極盡。
兩道氣息存於世間又九萬八千年,幻氣與毀氣緩緩移動,最終碰撞在一起,氣息動盪,幻氣一分爲七,爲喜、怒、哀、懼、愛、恨、憐,是爲七情;毀氣則一分爲六,爲生、知、表、現(xiàn)、適、情,是爲六慾。
七情六慾又化作無數(shù),散落在世間各地,交匯孕育,而出生靈。生靈天生便有七情六慾,而將七情六慾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的唯有一種,那便是人類。
據(jù)七情六慾所佔比重,或善或惡,或奸或厚,故而人類又被劃分爲數(shù)之不清的人種,也是世間最爲複雜的生靈。
世間自有人類後,又過百餘年,連續(xù)有三日,日不出,月不眠,此等異象之下,陰盛而陽衰,又孕育出生在月周圍的一類生靈,名曰“月輪族”。
這類生靈出現(xiàn)後,異象環(huán)生,月光與清風相逢,又撞出兩座靈山,一座名曰“鎖情”,一座名曰“鎮(zhèn)欲”,將這類生靈的七情六慾分別收取,鎮(zhèn)壓在山中。
月輪族雖沒有七情六慾,但卻有通天徹地之能,不食人間煙火,朝露爲漿,塵埃爲食,上能飛脫九霄,下能入土遁形,不老不死,乃是天生異種。
由於生在月中,長在月空,故而人類千百年來難得見一次月輪族,偶爾見之,月輪族巧作神通,令見到之人巧而獲利,故而月輪族存在一事被人類所知曉。月輪族又神出鬼沒,久而久之,月輪族便被人們尊爲“神”,並給樣貌穿著不一的月輪族人封了各種尊號,諸如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太白金星等等,並且修建廟宇供奉。殊不知,人類所供奉的“神”只不過與他們一樣,是存在於這個世間的生靈而已。
千年之後,人類世界已十分昌盛,正值中秋佳節(jié),明月高懸,街市之中,熱鬧非凡。
明月之上,月寒野,寬闊得一望無際的平原,幾株銀色菌狀植物緩緩扭動著身軀,極爲嫵媚。忽的一陣狂風掠過,將這幾株植物連根拔起。植物頹倒在地。一隻腳踏過植物,頃刻便到了五丈之外。
奔跑著的月輪族男人渾身肌膚雪白,右手拖著的齒形劍刃在地面蹭出閃閃火光,左手環(huán)抱一個嬰孩,嬰孩雙眼睜得老大,卻沒有哭泣,也沒有笑容,更沒有一絲表情。反觀這個月輪族男人,這個原本沒有七情六慾的人臉上卻蘊含驚恐、慌張、以及期待。
男人低頭看著懷中嬰兒,立刻露出了微笑:“就要到鎖情鎮(zhèn)欲了,我沈霜傑一定會讓你變成一個正常的生靈。”
嬰孩依然沒有任何的表情,那感覺,若說是不懂得表達,不若說是根本不會表達。
沈霜傑之後,又有一月輪族男人手持環(huán)形圍身刃追了過來,在這個男人之後,又有十數(shù)個月輪族人手持利刃跟隨。這羣月輪族人沒有表情,沒有殺氣,雖然手持利刃,但卻僅僅是憑著本能,在追趕著沈霜傑,因爲本能告訴他們,沈霜傑要去的地方是不能去的。
沈霜傑速度極快,奔跑了一陣,已能看到鎖情鎮(zhèn)欲兩座靈山,沈霜傑面露喜色,腳下一點,只一瞬,便到了靈山腳下。
“終於到了!”沈霜傑難按喜色,雀躍於臉上。
沈霜傑右手高舉,齒形劍刃上泛起淡淡銀光,更顯劍刃之鋒利。沈霜傑大喝一聲,一劍便向著鎖情靈山斬去,“當”的一聲,劍刃被彈回,山壁上也多了一道口子,從口子中冒出一縷輕煙。
沈霜傑大喜,一手貪婪的抓住了輕煙,便將其導入了嬰孩體內,沈霜傑又要去抓從縫隙中溜出來的輕煙,卻發(fā)現(xiàn)山壁已自動合上。沈霜傑一愣,又要再山壁上劃上一刀,卻聽身後腳步聲漸近。
沈霜傑一驚,回身抽劍,劍刃卻不慎在鎮(zhèn)欲靈山上割了一道,六慾輕煙從裂縫中緩緩飄出,沈霜傑面露喜色,急握住輕煙,強塞進嬰孩的身體裡。
只得這一個動作,追兵已至,一個個月輪族人面無表情,手持利刃,將沈霜傑團團圍住。
沈霜傑在衆(zhòng)人身上掃了一眼,漠然冷笑:“哼,無情無慾之輩,與禽獸何異?我恥於曾與你們爲伍!”
沈霜傑厲聲叫罵,月輪族人依然毫無表情,一個月輪族人高舉環(huán)刀,向沈霜傑攻了過來。沈霜傑齒刃一揮,將環(huán)刀架開。這月輪族人頓時空門大露,沈霜傑本可一掌讓這月輪族人立時斃命,怎奈懷抱嬰孩,只一腳側踢,將這月輪族人踢得飛了出去。
月輪族人見同伴受創(chuàng),竟也沒有絲毫表現(xiàn),冷若冰霜,甚於冰霜。
沈霜傑瞥了一眼身後靈山,又蔑了一遍月輪衆(zhòng)人,最終目光落在懷中嬰孩身上,悽迷愴然,沈霜傑道:“孩子,你要記住,你不是無情無慾的禽獸,而是一個真正存在於世間的生靈!”
說罷,沈霜傑手一揮,將嬰孩遠遠拋了出去,一個月輪族人搶上,欲奪嬰孩,沈霜傑飛身躍起,後發(fā)先至,一劍揮下,在月輪族人背上斬了一劍,身向前移,復一腳正中這月輪族人下顎,月輪族人仰面翻到而退。沈霜傑又一轉身,旋轉落回原地,目光看向嬰孩,只見嬰孩從靈山外數(shù)丈處的懸崖落了下去,沈霜傑露出了笑容。
沈霜傑高舉齒劍,指向月輪衆(zhòng)人,大喝道:“來吧!通天徹地的天神們!讓我這個叫做沈霜傑的月輪人,領教領教你們禽獸般的本領!”
中秋雖是佳節(jié),夜深人亦散去,只剩幾個醉漢癡癡顛顛的提著酒壺,左搖右擺的走過小河石橋。見橋正中立著一獨臂長衫的青年,僅剩的一隻右臂環(huán)抱嬰孩,擡頭望著圓月,怔怔出神。
一醉漢笑道:“廢人也學人賞月?哈哈!”另一醉漢接口道:“你這模樣沒有老婆吧?我可要回去抱老婆嘍?!睅讉€醉漢一邊嬉笑嘲諷,一邊走過石橋。
青年不理睬醉漢們的癡言瘋語,只顧望著圓月。忽見月邊閃爍一道銀光,銀光在空中拉得好長,遙遙看去,便如一條銀龍自月中飛出一般,蔚爲奇觀。
青年見了那光芒,眉頭一緊,身子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少時,又一點銀光忽明忽暗,從高空飛速墜下,只見青年身側猛然掠過一道銀光,發(fā)出“噌”的一聲脆響,青年轉頭看去,卻是一柄齒形劍刃插在了石橋之上。
青年嘴脣微動,似在細雨,卻不聞其聲,涼風忽起,吹起青年衣衫。青年緩步走到齒形劍前,腳一踏,“噌!”齒形劍便豎直飛向天空,青年左袖一攬,那長袖便如一隻手臂一般,將齒形劍攬住。
青年凝視了齒形劍一陣,閉目長嘆:“唉……”青年又望向明月。
“你失敗了麼?”留下這句話,青年的人已緩緩離去,右臂環(huán)抱嬰孩,空袖拖著齒形劍,劍刃在地面劃出點點火花,並留下了一條清晰的劍痕。
涼風蕭蕭,秋月無邊,年復一年,人類依然過著每一年的中秋佳節(jié)。
街市上,比之那個獨臂青年出現(xiàn)的中秋佳節(jié)更爲喧囂。
“來來來!剛做好的月餅嘍!不好吃不要錢!”
叫賣月餅的小販聲大,一聲吆喝衝破好些吵鬧的聲音,倒是引來了不少人,雖然湊熱鬧的居多,但真買的亦不在少數(shù)。
小販正忙碌著,忽感自己的背脊被戳了幾下,小販急回頭來看,只見一個肌膚如雪的少女正看著自己。
小販正忙得不亦樂乎,卻突然被人打斷,本欲發(fā)怒,一見少女,卻不禁愣住了:少女一笑,便是牡丹亦褪色,纖身一動,柔如楊柳也折腰;那絕倒衆(zhòng)生之容貌,世上唯見畫中有,畫中絕色見亦愁。
少女純然笑道:“哥哥,你的錢袋被那個人偷了。”
小販一聽,神魂即刻從九霄落到了雲(yún)內,毛骨悚然,又從雲(yún)內墜回了身體,汗流浹背,急忙向自己手中一看,塞了一半銅錢的錢袋仍在手中,小販頓時呼了口氣,擦了把汗:“嚇死我了,小妹妹,沒事別……咦?”
小販只一轉頭,便不見了少女,小販心感可惜,左右尋去,卻見少女手中已多了一個最大的月餅,正站在遠處石橋墩上朝著自己揮手大叫:“哥哥,謝謝你的月餅啦!”
少女遠遠見小販又是一愣,隨即跺腳咧齒起來,少女咯咯笑出聲來,張嘴便要吃月餅。一陣涼風忽然吹過,少女兩排玉牙撞在了一起,少女吃痛,“啊喲”一聲叫了出來。
“臭丫頭!居然敢迷惑你老子!老子一個月餅就當賞給有娘生沒爹教的破叫花!”
小販正在怒罵,卻不知什麼時候身前多了一人,半晌才驚覺過來,連退了兩步,急問:“你……你是誰?”其餘人見此人竟是一個獨臂的中年男人,更感驚訝。
獨臂中年淡淡笑道:“小哥,月餅還給你?!?
小販一看右手,月餅竟回來了,而自己更不知道手裡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月餅,衆(zhòng)人見狀,更感差異,紛紛議論了起來。
小販將月餅放回籠,細言:“這還差不多?!?
獨臂中年伸手在小販的肩上拍了拍,小道:“年輕人,說話要留點口德,你也是有父母的人,而且她也只是個小孩子,何必計較?”
獨臂中年輕描淡寫的拍了兩下,小販便已感覺手臂不聽使喚了,不禁大吃一驚,這才知道遇見了高人,急忙支支吾吾的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獨臂中年呵呵笑了笑,轉身撥開人羣而去。獨臂中年剛走出人羣,小販的手臂也正好恢復了過來,心下顫顫,不過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繼續(xù)販賣月餅??砷_籠一看,本來滿滿一籠的月餅竟然全部變成了鐵塊!小販惶恐不已,到處翻看,可人羣已散。
獨臂中年走到了少女面前,淡淡的說了句:“沈菁,回去。”
少女低頭輕輕應了一聲:“哦。”又轉頭朝著小販做了鬼臉,跟在獨臂中年的後面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