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它。”木屋子中,一個白袍者用缺了半個角的破碗盛著一碗鮮紅的液體。白袍者頭上戴著白紗護笠,看不清他的長相。只是他說話的聲音傳達出他是一個歷經滄桑的男人。窗外雨打竹葉的聲音把此刻襯托得特別的寧靜。
林晨錦右腳後退一步,左手食指放在脣邊,透過木窗看著外邊顫動的樹葉。
林晨錦接過老者遞過來的碗,雙手顫抖著將碗端在了自己的嘴前,碗裡鮮紅的液體震盪了一下,兩下,三下。雨水肆意地拍打著外邊的綠葉紅花。
瑟瑟的竹葉顫抖聲一浪高過一浪。林晨錦臉色頓白,碗從手中滑落,林晨錦後退到牆,身子癱軟地倚著牆。鮮紅的液體在碗裡震盪了幾下,飛濺出了一滴。
“啊——”林晨錦雙眸被這一滴鮮紅的液體所充斥,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她用寬大的袖擺遮住臉龐,似乎這白色的袖擺可以遮住這鮮紅的液體的紅色,甚至可以將這飛濺出來的一滴鮮紅抵開。
男人腳一動,將快要落地的碗踢上了天空,鮮紅的液體在空中與碗分離,空氣護衛著這一團鮮紅緩緩下落,男人右手操碗在空中晃動了幾下,又將剛纔與碗分離了的液體和空氣一同裝在了碗中。
那一滴飛濺出的鮮血落在了林晨錦掩面的白色袖擺上,染紅了紗衣袖擺的一角。林晨錦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呆滯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袖擺上被染的紅,雙手互相摩擦著交叉環胸的臂膀,似乎這樣能夠讓自己感受到些許的安慰。
“喝下。”男人直立著又將這一碗端給林晨錦,目光嚴厲地逼視著面如死灰的林晨錦。林晨錦朱脣一起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只是懼怕地搖著頭。
窗外的竹葉依舊沙沙地想個不停,外邊噼裡啪啦的聲音可以讓林晨錦知道雨是有多麼多麼大。不時吱呀響動幾聲的木窗在傳遞著寒風的怒號。
男人右腳微微向斜前方跨了一小步,腳尖正對著林晨錦心臟的方向。男子身子微微下俯,斗笠上的護面白紗在林晨錦的面前晃盪了幾下,林晨錦嚥了一口唾液,全身都害怕得抽搐了起來。男人斜跨的一步,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抑。
“一定……一定……要這樣嗎?”林晨錦斷斷續續地說完了這簡單的一句話,她吐出的每一個字似乎都顫動了幾下,她自己也能夠感覺到自己已經因爲害怕而全身冰冷了。
男人下俯的身子微微向上一引,便又如同山一般筆直地站立,白紗擦過林晨錦的臉龐,男人將盛著鮮紅液體的碗重新送到了林晨錦的手裡。
林晨錦避開了男人的手,猛吸了幾口氣,手撐著地以便於讓癱軟的自己能夠站立起來,她不希望自己在別人面前這麼低姿態地坐在地上。
看著男子碗裡鮮紅的液體,深深又吸了一口氣,半合上眼瞼林晨錦和上眼瞼的時候,已經有霧氣的眼角有一滴淚水滑下。眼淚,如同珍珠般在表面映照著小木屋裡的景象,隨著時間流逝,眼淚落在了地上。外邊的雨聲掩蓋了眼淚落到地上的聲音。只是可以用眼睛清楚地看到眼淚在地上綻開了一束水花,形成了一攤水澤。
林晨錦仰頭,希望剩下的淚水不要這麼沒出息地流出。她嘴一抿,默默頷首,隨著腦袋的低垂頭上的金步搖晃動了好久好久。
“如果……如果我不喝……”林晨錦不要喝下這鮮紅的液體,她期待還有轉還的餘地,她期待自己可以不用喝下那鮮紅的液體。但是她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一直沒有勇氣直視面前的男子。
“那你來此做何?”男人將碗直接擲在了旁邊的木桌上。碗裡的液體並沒有任何的震盪。只是不桌和碗接觸到的時候,木桌發出了一聲悶響。
“那可是好多人的血啊!”林晨錦一個踉蹌。
男人冷哼一聲
。走到門口,打開了木門寒風侵入屋裡的時候男人揚袖而去。唯獨留下了飄進來的雨點和一連串離去的步點。
林晨錦倚著門框,向著被雨水淋溼的男人大喊了一聲“雲老。”雨聲風聲吹亂了林晨錦的喊聲,也不知道男人到底有沒有聽到林晨錦的這一聲呼喚。
雨水模糊著視線,白色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風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連,林晨錦伸手接了一滴雨滴,將雨滴滑到指尖,最後滴在了脣上。讓雨水潤溼了因害怕而乾涸的朱脣。脣確實溼潤了,只是林晨錦的心卻突然變得浮躁了。
“自古花自飄零水自流,竟可憐了多少愛恨情癡。”男人完全消失在了林晨錦的視線裡,只有這飄渺的話語隨著寒風浮進了林晨錦的耳裡,久久不絕。
“雲老。”林晨錦對著漫天飛雨大喊。回覆的卻只有春風逝復落花殘。
頭上的金步搖碰碰撞撞,遠處有白紗飄飛慢慢被雨水拍落在了地上。
“自古花自飄零水自流,竟可憐了多少愛恨情癡。”林晨錦默默想著這一句話,她猜不透雲老說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她卻很清楚——雲老是死外高人,平時沉默寡言,但是隻要是說了一句話,那麼話語當中一定語帶玄機,並且言者必中。
林晨錦回到半舊的木桌,看著木桌上鮮紅的液體,右手食指慢慢伸向缺了角的碗,只是手指纔剛接觸到碗,林晨錦就迅速地收回了食指,整個人就好像是觸電了一般抽搐了好幾下。
林晨錦目光呆滯地看著碗中鮮紅的液體,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要怎麼做,喝下還是?拿不定主意,林晨錦只能呆呆地在一旁坐著。
雲老穿過竹林之後,臉上的白紗早就掉了,他徐徐摘下斗笠,一步一步向著前方的一個長亭走去。
雨水肆意地打在了雲老的身上,雲老卻絲毫沒有在意,就好像感覺不到這漫天飛揚的雨水一般的自在。
“你來了?”長亭裡一名白衣女子朱脣輕啓,白衣女子大約三十來歲。看上去容顏卻只是和十八歲少女一般相似。白紗飄動,星眸流轉。髮絲被風溫柔地托起,女子的眼眸很是清靈。就好像是一窩清水,或是含露,或是噙淚。肩若刀削腰若柳,眉若皎月眸似黛。春花秋月傷感時,一顰一蹙憐人淚。大抵就是形容的她了。
“嗯,我來了。”雲老回答,坐在了白衣女子的身邊。二人的問答很是奇怪,分明已經看到了來人還這麼問,只能說是時間多了浪費口舌吧?
不過這種問答卻也別有一翻風味,就好像一個人問:“是你嗎?”另一個人回答:“嗯,是我。”雖然是明知故問,但是這種問答中卻顯得別有一翻滋味了。
“怎麼樣了?”女子轉過眸子盯著雲老,迫切地想要知道問題的答案。四個字,已經把她強制壓下去的焦慮顯露無疑。
“錦兒還沒有喝。”雲老回答,眸子中閃過了一抹憂傷,和剛纔在林晨錦面前的樣子完全不同。
“錦兒,你也知道她不是林晨錦,而是錦兒?”女子說話的聲音很是平靜,臉上的表情也很平靜。只是有一顆淚珠在慢慢從眼角滑下,很慢很慢。
雲老陷入了沉思之中,不作回答。
“你要永遠保留這一個秘密麼?”女子埋怨地看了雲老一眼,又繼續說:“也不過一個剛至不惑的人,怎就鬧得如此銀了頭髮白了鬍鬚?”女子微微嘆息,不知是在感嘆光陰荏苒,亦或是其他。
“萱兒,既然以前沒說,那就保留到永遠吧!”他也看向自己的銀髮,微微嘆了一口氣,是呢,不過不惑之年,怎麼就被稱爲了“雲老?”
“大哥,那可是你的女兒。”女子感嘆,話語當中總算是有了一絲顫動。
女子名叫景暮萱,坐在她
旁邊的雲老便是她的親哥哥——景暮年,所謂的女兒就是林晨錦。這個世界上,知道林晨錦就是景暮年女兒的一共有三個人,景慕萱景暮年兄妹是其中兩個,而最後一個知道的便是林晨錦的生母。真名喚作“冉汐”
雲老看著外邊的雨,再一次嘆了一口氣。
“看你全身都溼透了,回去吧!”景慕萱開口說道,自己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雲老盯了一眼景慕萱,他很想知道,景暮萱爲何只說回去吧,而不是“我們”回去吧。
景慕萱優雅地笑了一笑,道“我去看看她。”話罷,自己也看向了室外密密麻麻的雨。
不知道天空中飄著的雨究竟是有什麼魔力,竟然能夠這般讓景暮年景暮萱二人看著發呆。
“萱兒——”雲老開口,本欲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又猶豫了!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
“放心,我不會多言。”景暮萱給了雲老一個肯定的眼神。畢竟是親兄妹,話不用言明,景暮萱單是從景暮年的神色語氣上也能明白景暮年是想說什麼。她知道,景暮年是想要告訴自己不要告訴林晨錦是自己的女兒。
景暮年點頭,他對景暮萱的保證相當的滿意。
景暮萱苦笑,撐起一把雨傘,步入了這漫天的飛雨之中。腳下是噼噼啪啪的步點,每一點每一點都特別的清晰,但是很沉悶,很刺耳。景暮萱搖了搖頭,又是一滴喚作“無奈”的清淚落下。滴落在了地上,濺起了點點漣漪。
雲老不去看景暮萱離開的背影,自己依舊看著亭外的雨水。身子全都倚在圍欄上,慢慢閉上自己的雙眼,可能是累了吧,似乎很希望可以小憩一會兒呢。
“汐兒。”雲老如同夢囈一般溫柔地叫了一聲,溫柔了韶光,也驚豔了外邊的雨。雲老嘴角抽搐了一下,冉汐,這個人云老擦不掉的記憶忘不了的痛。
…………
景暮萱收起了雨傘,推門進入了林晨錦所在的木屋。
林晨錦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慢慢地回過了頭來。
景暮萱手中的雨傘欻地落到了地上,景暮萱咬著下脣,她被林晨錦的容貌深深地震驚了。這一刻,她忘了走向林晨錦,只是靜靜地立在原地。
林晨錦也不說話,呆呆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子。
“汐兒嫂嫂……像……太像了。”景暮萱顫抖著雙脣,每一個字都吐得那麼那麼的沉重。
林晨錦依舊看著景暮萱,眼中似乎還含著些情露。或許是因爲剛哭過了一場,現在看起來整個人如同林黛玉一般。
“姐姐是?”林晨錦總算開口說了一句話,見女子模樣和自己差不多,想來年齡也相差不大,因而開口以姐姐相稱。
景暮萱聽林晨錦叫自己爲姐姐,心裡掠過了一抹酸意。是姐姐麼?應該是叫自己姐姐麼?景暮萱心裡百感交集,不是姐姐,而應該叫做姑姑吧!
“江南景暮萱。”景暮萱回答,並沒有反駁林晨錦對自己的稱呼。就這樣對著林晨錦說出了自己的真名。
“亦或者,你可以直呼我萱姐姐。”景暮萱補充到。嘴角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似嘲諷,更多的是無奈。
“不老邪女景暮萱?”林晨錦恐慌,向後側退,桌子上的那碗鮮紅的液體差一點翻倒。
“何須驚慌?”景暮萱看著林晨錦,一貫的冷淡表情。“我並不會傷害你。”是呢,怎麼會傷害你?怎麼捨得傷害你?既然是你姑姑,又怎麼會傷害自己親侄女?只可惜,林晨錦又怎麼可能知道呢?
十八年前,景暮萱因爲自己美貌,四處勾搭男子,害苦了許多原本美滿的家庭,最後又親手殺害了這些被自己勾搭過的男子,屠戮天下,是天下人除之而後快的第二號人物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