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入夜了。
月明星稀。
白日裡,與高太守假模假樣的寒暄了幾句,悲慟的對棺材裡躺著的人,說著多麼多麼的不捨。
晚上,趙煦以不舒服爲(wèi)藉口,留在了高太守府中,半夜,穿著夜行衣,帶著飛鶴偷偷溜了出了來,來到隔壁牆頭。從外面望過去,高太守隔壁的這座空宅並無任何異狀。趙煦自然知道,最寒酸的也有五六進(jìn)深,裡面什麼情況,須得潛入才能知悉。他先檢查了一下寸弩弦箭,紮緊褲腳和袖口,然後把佩刀的刀鞘取掉,對飛鶴道:“飛鶴,內(nèi)中情況不明,我先進(jìn)去看看。你守在門口,跟守言午士保持聯(lián)絡(luò)。”
“只一個人?”飛鶴驚訝道。
趙煦淡淡地笑道:“我現(xiàn)在可是把後背交給你。”
飛鶴嘴角一抽,噘著嘴,垂下頭,默默地後退了幾步。
趙煦剛纔已通過守言午士通知了寒未道帶人悄悄趕來。爲(wèi)了不打草驚蛇,趙煦決定先進(jìn)去探探。
結(jié)果寒未道把去通知的守言午士訓(xùn)斥了一頓,區(qū)區(qū)一個奸細(xì),根本沒法和趙煦的安危相比,立即整頓隊伍,催促著領(lǐng)頭人帶自己前去。
飛鶴雖然看上去笨笨的,但固執(zhí)地認(rèn)爲(wèi),主子一定有自己的算盤,而且他無條件的相信趙頊。現(xiàn)在他要求一個人進(jìn)宅子,自己聽命就好,於是呆呆的蹲在了牆角,託著腮,等待人來。
但不一會,他開始心亂如麻,在牆根下走來走去,不知道是該進(jìn)去幫忙,還是服從命令原地接應(yīng)。沒等飛鶴做出決定,那邊趙煦把彎刀握在手裡裡,距圍牆站開十幾步,突然助跑加速,一躍而起攀住邊緣,靈巧地翻過另一個院牆。
如果這裡藏著西夏奸細(xì)的話,府門和幾個角門上肯定會做手腳,翻牆是最好的選擇。
他一落地,先半蹲在灌木中觀察了一下,然後謹(jǐn)慎地往裡走去。這處宅院佈局並無新奇之處,過了照壁即是一處寬敞中堂,與東西兩個廂房有迴廊繞接。迴廊曲折蜿蜒,恰好圍成一處空庭,可惜中間擱著的幾個花架子似乎蒙塵已久,瓦盆荒棄。牆角土中還有數(shù)叢月季,五月雖是花期,但它只有光禿禿的枝幹伸展,也沒人侍弄,很正常。
那條迴廊繞到正堂後頭,深入一片松林,林木掩映之間,似有一座二層木閣。
趙煦在廊坊下藏好身形,探出頭去觀察了約莫半炷香時間,似乎庭院裡並沒什麼動靜,心裡略有失望。他本也只是揣測這裡是西夏人的藏身之處,倘若揣測落空,手裡便沒什麼可用的線索了,得重新確定哪裡是藏身之處。
院牆外暗號還沒響,他決定再往裡走走看,便踏上回廊,向前挪動。忽然趙煦聳聳鼻子,聞到一股極細(xì)微的脂粉香氣——可見剛剛有女人經(jīng)過,而且時辰絕不會長。會是誰在這裡?趙煦又蹲下身子,用手指在迴廊的木地板上蹭了蹭,指肚上沾了些青白色的粉塵。這不是灰塵,而是石灰。
他又回頭藉著月光仔細(xì)的瞧了瞧,府內(nèi)並無類似材質(zhì),應(yīng)該是外人走進(jìn)來鞋底帶入的。
毫無疑問,這裡一定有人來過。既然不在前堂,難道是藏身在後頭的二層木閣裡?
趙煦正要起身,突然感覺頭頂生風(fēng)。他反應(yīng)極快,就地朝前一滾,既避過鋒芒,又調(diào)整了姿態(tài),回肘就是一箭。只聽噗的一聲,傳來弩箭射入肉體的聲音。趙煦左腿猛地一彈,反向押了過去,那邊一個人已經(jīng)歪斜著倒地,他用如鉗右手死死捏住對方下頜,不讓他發(fā)出聲音,睜圓眼睛盯著地上的人。
對方軟軟地癱倒在地,差點氣絕身亡。趙煦這纔有空觀察此人相貌,拉下面罩,是個西夏人,耳朵後面有個似蛇的圖案紋身。這條迴廊一側(cè)開有直櫺月窗,擋住了一半視線。剛纔這個西夏人聽到東西,正準(zhǔn)備走,但碰巧灰暗中,與趙煦迎面裝上了。
剛纔真是險到毫顛,倘若趙煦反應(yīng)慢上一毫,就要被這西夏人一刀劈開頭顱。若是西夏人再小心點,怕也不會陷入圍殺之局。
“說,你們計劃是什麼?”趙煦拎著他的衣領(lǐng)說。
“唔……”黑衣人面色一變,突然嘴角噗噗的冒血,趙煦這才反應(yīng)過來,立馬上手搬開原來是咬碎了含在牙齒裡的毒藥。可惜,沒來得及,藥性太快,眼前的人一下就翻了白眼,過去了。
……
一過了午夜高太守就無法入眠,再加上喪子之痛,更是休息的不踏實了。正在房中和侍妾一起休息,側(cè)顏秀麗刀刻,一點也不像是五十多歲的糟老頭,更是三十而立的正當(dāng)年的人。忽然就聽見外面驚天動地聲嘶力竭的喊聲四起。他皺皺眉,快速地從牀上坐了了起來,直起身,推開窗戶,見不少衣衫不整的僕人從他窗子底下跑過,然後一股子煙火氣撲面而來。
“老爺,走水啦!走水啦!”
“什麼?趕緊的去看看倉庫怎麼樣了。”
“是……”
“哎,等等,先去看看中堂的少爺?shù)撵`柩……”高太守匆匆穿好衣服,吼著侍妾,怕她睡的像頭死豬一樣。
冷冰冰的夜色裡開始瀰漫起濃煙,看來失火的地方離他記住的地方恐怕還不遠(yuǎn),,反正這是高家,那麼多人都在呢,看這煙,便知火雖然不小,也不是不能控制的。他一個人朝著倉庫走去,也覺得有些嗆人,便要伸手將門窗合上。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自然而然地格開他要關(guān)窗戶的手腕子,接著一個人敏捷地從窗外跳進(jìn)來,對高太守惡笑,回身關(guān)上窗戶。
高太守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不速之客,纔要說話,鼻子一癢,就扭過頭去打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大噴嚏,很不給面子地皺起眉,往後退了兩步,和這位不知剛從那個花巷裡出來的人隔一段距離。
高太守忽然下意識地整整襟袖,正襟危坐起來,某種高位上的優(yōu)越感油然而生。
“莫不是汴京太熱鬧了,你都流連忘返了?“
黑衣人一屁股坐在了他旁邊的板凳上,張嘴便說道:“也不早說汴京這麼繁華,早說帶你一起去了……汴京,嘖,汴京真是好地方,鍾靈毓秀,人傑地靈。比我們那草原好多了。”
高太守輕笑一聲,不再裝模作樣,便意有所指地看了黑衣人一眼,慢吞吞地說道:“你這出門的時間選得真是巧,你前腳才走,後腳就著火了……”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黑衣人的臉色忽然鐵青起來,怒道,罵了一句剛從青樓老鴇那裡學(xué)會一句話:“放他奶奶屁,我走了好幾個時辰了!”
高太守一愣,那是誰敢放火燒自己的房子,怕是不想活了。他木然地盯了黑衣人一會,木然地把空杯子湊在嘴邊作勢要喝,倒了半天什麼都沒倒出來,才發(fā)現(xiàn)裡面沒有一滴水了。
“莫不是!”突然兩人想起來,怕是隔壁的老巢被人端了,同行人放火一來提醒他們,二來,調(diào)虎離山。
黑衣人咬牙切齒地從嗓子眼裡擠出幾個字來:“這是逼著我們早點行動啊。”
於是他站起身來,將黑衣服撕開,散開的頭髮一攏,轉(zhuǎn)身往外走去,去外面煙熏火燎一番。
外面的火勢已經(jīng)基本被壓制下來了,著火的是高家的一間客房,基本上這個晚上高家所有的活物都被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