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您慢著點兒!”青色長衫的幼童在前面跑著,身後跟了一衆神色擔憂的宮女太監,雖說這三阿哥生性好動,不招當今聖上的愛戀,可是,卻又偏偏得了皇太后的喜愛,這宮裡頭的奴才們雖說不乏踩低捧高的東西,卻也都擦亮了眼睛,知道自己跟著的這位阿哥半分也磕碰不得,要不然,自己這腦袋也就該換地方待著了。
幼童卻不知身後一班奴才的心中所想,只是當下自己心情舒暢了便是。
“這個不老實的小東西!本公公當日是見著你可憐才把你領進的宮,誰知道你的手腳竟這樣不乾不淨!居然敢偷敬事房公公的東西!本公公看你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幼童跑著跑著聽到了這樣一段話,便停了下來,往聲源的地方走去,卻被身旁的奴才攔了下來,“三阿哥,太后娘娘叮囑了奴才們要好生照看三阿哥,那邊兒想必也只是管事公公在責罰不懂事的小太監,還請三阿哥止步,以防污了您的眼。”
聽身旁的太監這樣說,幼童眼中便有了譏誚之色,“爺不過是去看看,怎麼?難不成爺想去哪兒都還得聽著你這奴才的?”
那太監還未聽過幼童發落人,一時也沒了主意,只能讓開了路,賠著笑說道:“三阿哥說得哪裡的話,您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主子去什麼地方,自然是主子說了算的。”
“你知道就好,別是在宮中日子久了,便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了!”幼童眼神一厲,竟讓那太監不禁打了一個顫,“那就你吧,隨我前去看看那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幼童指了指那太監,便自己先往前頭走去了。
那太監眼見如此,知道沒別的法子了,也只能跟著,於是也愁眉苦臉得跟在幼童身後朝著那聲源的方向走了過去。
“你這個小崽子!說!把敬事房公公的東西藏哪兒去了!若再不說!就打發你去了慎刑思!看你還能嘴硬!”
“你是哪個宮裡頭的?竟敢在慈寧宮外頭這樣喧鬧?若是擾了皇瑪麼的午睡,爺瞧你有幾個腦袋擔得起!”幼童一步走上去,抓住了那太監還揮著鞭子的手,“順子,把這鞭子給爺撤了,怎麼爺看著這鞭子就這樣的礙眼呢?”幼童笑了笑,又看向了伏在地上的那個小太監,“你,起來回話!”
那小太監聽了幼童的話,費力爬了起來,跪在一邊也不說話,像是隻等著發落了。
幼童瞇著眼睛盯著那小太監瞧了一會兒,“看著年紀頂多也就是個七八歲,不知道他是犯了什麼錯竟惹得你這樣打他?”幼童眼睛還看著那小太監,話卻是對那個年長一些的太監的說的。
“回三阿哥的話,奴才是御膳房的,這小崽子是前幾日奴才出宮置辦御膳房要用的一些東西是,在宮外看著可憐帶回來的,只是沒成想這小崽子竟手腳不乾淨,居然偷了敬事房張公公的貼身物件兒,所以奴才這才責罰了他。”年長的太監弓著身子說道。
“敬事房的張公公?可是張有淨?他的貼身物件兒想必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這小太監眼看著就進氣兒少出氣兒多了,你這麼打下去難不成是要活活打死他?”幼童繞著那小太監走了幾步,“行了行了,張有淨那裡自有我去說,這小太監以後就跟著我了,況且這宮裡手腳不乾淨的奴才多了去了,若真要一個個抓出來那豈不是要減了宮裡一多半兒的奴才?原也不是什麼大事,竟就把這小太監打成了這樣兒,你先去吧,我稍後自會回稟皇瑪麼的。”幼童說完便給站在身邊的太監遞了一個眼色,“順子,抱著這小太監隨我回宮。”說著幼童便轉了身準備離開,走著卻又停了下來,“不過……”幼童扭頭笑笑,“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小祿子。”
“好,爺記下了,御膳房的小祿子,回頭等著小太監傷養好了,爺自會再好好問問這小太監,這張有淨的貼身物件兒到底是被誰拿了去了。”說完,幼童便離開了。
“祿公公,您說這事兒……”小祿子身邊的一個太監有些侷促不安。
眼瞧著幼童走遠,小祿子直起了身子,“哼,不過是一個不得寵的阿哥,也就能在咱們這些奴才跟前橫一橫!不礙事兒,就算那小崽子敢說出些什麼,我就不信三阿哥能把咱們給怎麼樣了,你別忘了,咱們後面兒可是皇后娘娘!”說著,小祿子又瞥了一眼幼童離開的方向,哼了一聲離開了。
“三阿哥,這小太監怎麼安置?”回了阿哥所,順子看著懷裡已然昏過去的小太監,一臉的爲難。
幼童倒是一臉的若有所思,“這樣吧,順子,你今兒就去稟了皇瑪麼,就說我給自己個兒物色了一個貼身的小太監,就不勞煩皇瑪麼替我費心了,再有,把太醫院的劉太醫找來,這小太監若是就這麼放著不瞧瞧的話,怕是活不久了……”
“是。”應了一聲,順子退了出去。
沒想到,這順子前腳剛出了阿哥所,這明明還昏著的小太監後腳就醒了,“醒了?”幼童見小太監,隨手倒了一杯茶便遞了過去,“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小太監見狀便從躺著的塌子上跌了下來,“奴才怎敢勞三阿哥爲奴才倒水!”小太監砰砰兩聲在地上磕了兩個頭。
“得了得了,別磕了,這纔剛醒來,別一會兒又昏了,既然你醒了,那爺就問你幾個問題。”幼童盯著那小太監俯著的身子。
“奴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呵,你倒是有趣兒,今年多大了?”
“回三阿哥的話,十歲了。”
“倒是比爺長三歲了,叫什麼?”
“奴才叫李德全。”
“名字還不錯,家裡可還有什麼人?”
“回三阿哥的話,奴才家裡沒旁人了,奴才也是前些日子在街上討飯,被祿公公看中了帶回了宮。”
“今日這件事到底怎麼回事?如果你膽敢說胡說一個字兒,那我就再把你送回小祿子身邊兒去。”
“回三阿哥的話,奴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今兒上午祿公公便遣了奴才去御膳房幫廚,卻沒想到下午就被祿公公拉出了御膳房,還說我偷了張公公的貼身物件兒!三阿哥!奴才以前雖然是個要飯的,可是奴才也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奴才確實不知道張公公的貼身物件兒哪兒去了!”小太監說著便又開始磕頭。
“行了,別磕了,爺也不是會冤枉人的主兒,不過聽你這麼說倒是那小祿子有些可疑了,那張有淨可有說他的貼身物件兒是什麼東西嗎?”
“說了,張公公說,貼身物件兒是當年他還在皇太后身邊兒當差時,皇太后見他差事辦的好賞他的一塊玉佩。”
“那好,現在爺只問你一句話,你願不願意做爺的貼身太監?如果你願意做爺的貼身太監的話,那這件事情,爺必定替你查一個水落石出,還你一個清白。”幼童說道。
“三阿哥!奴才願意,今日若不是三阿哥的話,那奴才必是死定了!三阿哥讓奴才做您的貼身太監那就是看得起奴才了!”小太監俯著身子不停地磕頭。
“那今兒往後,你就在也身邊兒跟著吧,不過,你要知道,爺不受皇阿瑪的重視,比不得大阿哥、二阿哥還有旁的阿哥。”
“奴才只知道,是爺救了奴才的命,旁的既是奴才管不了的,也是奴才不該管的。”小太監俯著身子,看上去像是快貼到地上了似的。
“三阿哥,劉太醫來了。”幼童剛準備再說些什麼,順子就帶著劉太醫進了阿哥所,幼童只能停下話頭,起身將劉太醫迎了進來。
“劉太醫,勞煩你還得跑這一趟了。”幼童恭敬地說道。這劉太醫,說起來也是宮裡的老人兒了,已經年逾花甲,還仍在宮中盡忠職守,也算是幼童平日裡較爲敬重的一個人了。
“三阿哥這是說得哪裡話?這些都是微臣的本職。”劉太醫請安說道。
“那劉太醫就給這小太監瞧瞧吧。”幼童說道。
“是。”
幼童看著那下太監躺倒塌子上之後,才又問站在一旁的順子,“皇瑪麼怎麼說?”
“太后娘娘說,若是三阿哥喜歡,那邊留在身邊兒伺候吧,不過,得空兒還是得帶過去給太后娘娘瞧瞧,太后娘娘說,不瞧上一眼還是不能完全放心的。”順子答道。
“知道了,那你就先回去吧,稟了皇瑪麼,我明兒就下學了就去給皇瑪麼請安。”幼童眼睛仍舊看著那小太監。
“是,那奴才就先回慈寧宮了。”
“劉太醫,他身上的傷勢怎麼樣?”幼童見太醫診治完,立馬詢問道。
“回三阿哥的話,這位小公公的外傷倒是不要緊,好好休養幾日便能好了,不過從小公公脈相上開來,小公公可是有好幾日不曾進食了?”見小太監點點頭,太醫捋了捋鬍子又說道,“那就是了,小公公本就體質虛弱,再加上這幾日未曾進食,身子就更不行了,需得好好補補纔是,這幾日也就不便做些粗重的活計了,還是得仔細把身體養好了纔是,微臣小公公開了一副調理身子的藥,這幾日,除了要在吃食上面多加註意,也得把藥喝上了纔是。”
“玄燁知道了,有勞劉太醫了。”幼童說道。
“哎呀,三阿哥這是哪裡的話?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劉太醫整理好藥箱,又躬了躬身子。
“劉太醫好走。”幼童一直把劉太醫送到了門口。
等劉太醫離開之後,玄燁又回了李德全身邊,“那小祿子竟不給你飯吃?”玄燁想了想,那小祿子進宮的時間也不過兩三年,不過,他倒是聽別的太監提過這個小祿子,好像因爲是皇后的遠親所以宮裡的奴才們都怕他三分,所以這小祿子的性子也就越發的不安定了,“區區一個奴才,他還當真以爲皇額娘會給他撐腰了?還是他忘了這宮裡頭不止有皇額娘,還有皇瑪麼?”玄燁嗤笑一聲,“都是一些個不長腦子的東西。”
李德全瞧著玄燁這個樣子,當下更是不敢說話了,只能靜悄地躺在牀上。
“李德全,既然現在你是我的人了,那我就得給你做主。”玄燁笑了笑,“今日你先安心歇下吧,剩下的事兒,明兒自會有個分曉,我倒要看看他這個奴才是不是真的能讓我這個堂堂地皇阿哥也給他幾分面子。”
“三阿哥,您……爲何要給奴才做主。”李德全顫顫巍巍的問道。
玄燁看向李德全,笑容越發地盛了,“爲何?大抵是因爲你合了我的眼緣罷。”
李德全看著笑著的玄燁出了神,自從父母親過世之後,他面前的這個三阿哥,就是第一個對他好的人了,李德全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愣小子,經過了家族的衰落,雙親的離世,他比尋常人家的孩子,更能懂得這世界的人情冷暖,“主子,從今往後,奴才的命,便是主子的,往後,只要主子用得到,奴才便豁了這條命去。”
玄燁坐到了塌子邊上,伸手拉住了李德全的手,“傻小子,論著年齡你可還比我長三歲呢,怎麼能說出這麼沒邊際的話來?我要你的命作甚?從今往後,在這宮裡頭,除了皇阿瑪和皇瑪麼,你李德全就是我愛新覺羅?玄燁最親近的人了,若是你膽敢背離我……”
“不會!主子,奴才絕對不會背離您!”李德全第一次敢直直地看向玄燁,不爲別的,只爲能像玄燁表明自己的心,從今往後,無論大富大貴還是門可羅雀,他李德全的主子,都只是玄燁一人,從現在開始,他就只是三阿哥一人的奴才。
玄燁和李德全四目相對,看著那膽怯卻又透露著堅定的眼神,突然就笑出了聲,開始沒有仔細看,原來這李德全的模樣卻是這般的清秀啊。玄燁移開了目光,只是耳根卻微微泛起了些粉紅,“你先睡吧,今兒就不用伺候了。”
“跟了主子的第一天就不能服侍主子,是奴才的不對了。”李德全低著頭,雖想起身,可是卻抵不過那一身的傷,剛剛跌下牀的時候本就是一個意外,現在再想起來也就更難了。
玄燁擺擺手,“瞧你那副樣子,哪裡還像個能伺候人的?還是先把身子養好了再說吧,況且這阿哥所也不是沒有別的奴才了,我把你救過來可不是爲了要折磨你的。”說著,玄燁又站了起來,“好了,今兒就先這樣吧,我也該回去歇著了,不然明兒早上可是該起不來了。”說著,玄燁又不放心地看了李德全一眼,出去了。
站在房門外頭,玄燁吩咐一旁的太監道,“好生照看著,若是他出了什麼岔子,你們也甭想得了好的!”
兩個太監一起稱了是,玄燁這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其實他也不知道今天這是這麼了,如果換做以往的話,他最多隻是教訓那小祿子幾句便罷了,可是今日,他也確實是有些衝動了,也不知今日過後那個不安分的奴才又會出什麼幺蛾子,雖然笑小祿子不能拿他這堂堂阿哥怎麼樣,可若是當時候皇額娘開口和自己要李德全這小子該怎麼辦?說到底,這李德全也還是小祿子帶進宮裡的,況且,又有了張有淨的這件事,真是得好好思量一番了,看來,明兒還真得去給皇瑪麼請安了,只有皇瑪麼放心了,首允了,那就算是皇額娘也不能輕易開口衝自己要了李德全這小子去了。
想著,玄燁回了房間,又禁不住笑自己,當真不像以往的自己了,明明是持著明哲保身的,沒成想今日卻爲了個小太監惹了事,真是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