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拳手逐漸淪爲一尊奇形怪狀的生物,但牛頭對他的折磨還遠遠沒有結束。
李睿走出教室,站在教室外最後看了一眼老爺子,他知道留下是老人自己的選擇,雖心中不忍,但還是尊重老人的決定。
站在樓道向外看,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騷亂,樓道上、校園裡,形形色色,各種年齡,各種服裝的人如今都在慌亂的逃竄。
路燈的燈光,讓他能夠看清楚這棟紅色教學樓的樣貌,教學樓共有四層,整體呈回型形狀。
每一層樓道上的人並不是特別多,上三層的人全都匯聚在每層的樓梯口,爭相往樓下跑,到達一樓的人有一部分已經跑出教學樓範圍,後來者則緊緊跟隨他們的腳步。
他們並不知道哪裡是終點,躲避危險的本能驅使他們離開這個充滿危機的區域。
隨著遊戲的開始,之前教室黝黑穿不透一絲光線的玻璃,現在恢復到正常的透明狀態,李睿向對面看去,透過玻璃依稀能看到,對面教室中同樣的牛頭勾魂場景。
“看來所有人的遭遇都一樣,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個牛頭”李睿一邊思考,一邊不協調的挪動身體。
相比於其他人,他的處境無疑是非常糟糕的,雙腿殘廢多年,神經控制系統幾乎已經忘掉如何走路,即使現在雙腿完好,他也需要一段時間讓身體重新找回狀態。
“好不容易有了一雙完好的腿,不痛痛快快的跑一場真的不甘心啊”他咬著牙,雙手扶著石質樓道欄桿蹣跚前行。
他所在教室的位置處於二樓回型的角落裡,整個二樓只有兩個樓梯口,距離最近的樓梯口雖然只需要經過三個班,可麻煩的是,他教室的牛頭正好站在通往樓梯的路上。
根據幾個從牛頭身邊逃過的人看,牛頭在沒有完成勾魂之前不會攻擊其他人,他現在需要儘快到達樓梯口,一旦牛頭結束,或者他沒有到達,以他的速度,在這個即將空蕩的二樓,很可能成爲牛頭的下一個目標。
至於爲什麼不選另一個樓梯,一是太遠,二是,那邊也有一隻牛頭……
李睿拖著身子,他和牛頭的距離越來越近:“廣播裡那道聲音說這裡有532個人,我所在的教室大概是五十多個,如果都這麼算的話,這裡最少有十隻牛頭,四層分算下來,一層最多3到4只”
“眼前一隻,對面樓梯教室一隻,正前方教室一隻,前面三間教室……希望沒有吧”
“只要度過眼前這隻,順利到達樓梯口,混在三樓四樓下來的人羣裡,運氣只要不是特別爛,一樓應該也沒問題”
“出了這棟教學樓,這麼遠的距離,身體差不多就能基本適應了,所以,最難的還是這段路”
與慌亂的大多數人不同的是,長年封閉的獨居生活讓他學會了冷靜,大腦飛速運轉,他的身體也已走到牛頭身邊。
不知是老人的善意話語激起了他對生的一絲渴望,還是人面對生死壓迫的本能,雖然已經儘可能讓自己冷靜,此時的他卻依舊緊張起來。
李睿雙目緊緊盯著牛頭的後背,鼻腔裡充斥著牛頭身上血腥陰冷的味道,腳下動作沒有一絲停歇,他知道緊張沒有用,牛頭一旦對他動手,他甚至連跳樓的能力都沒有,可他就是緊張,不由自主的緊張。
“還是會害怕啊”
“砰砰、砰砰、砰砰……”
心臟激烈的跳動,像是迫不及待要從身體中跳出來,體內氣血翻涌,滾滾浪潮不斷衝擊著大腦。
外界的喧囂消失不見,他現在只能聽到自己體內劇烈的心跳聲,在他的眼中,世界上彷彿只剩下他和魁梧牛頭兩個存在。
好在,牛頭的眼中似乎只有被鐵鏈穿透的年輕拳手,並沒有覺得李睿是什麼值得特意注意的存在。
“呼”
與危險擦肩而過,李睿長舒一口氣,顧不上擦拭額頭的汗水,他加快步伐繼續前行。
危機才度過一半,只要還在牛頭的攻擊範圍內,就談不上安全,他有種感覺,牛頭的動作馬上就要結束了。
“奇怪,這牛頭的動作是不是太慢了點”李睿隱約感到有些不對勁。
通過剛纔近距離的接觸,他總覺得牛頭給他帶來的壓力與其表現出來的行爲完全不成正比,牛頭出場到現在差不多有了一兩分鐘,這麼長時間才捉到一個人,是不是有點對不起它的身份?
“我多心了?”帶著滿心疑慮,李睿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
牛頭站在門口一動未動,依然保持甩鏈的動作,像一尊雕塑,粗如成年人大腿的鐵鏈貫穿著年輕拳手的身體,鐵鏈上的黑焰依舊在拳手體內肆虐,年輕拳手……
“臥……臥槽?”
年輕拳手的身軀融化爲一體,已經看不出四肢的痕跡,而他的頭顱……
已經變成一個小一號的牛頭頭顱,牛頭頭顱的五官正在慢慢浮現出來。
看到這一幕,李睿心中一沉,扭過頭繼續邁動雙腿,這種令人心情糟糕透頂的刺激下,他的速度竟然快了不少。
“這哪裡是勾魂,分明就是同化啊”
“得趕快離開這裡,等會兒牛頭一個變兩個,兩個變四個,四個變八個,這破遊戲……”
他感覺牙根在隱隱作痛,只因爲這一個小小的變化,整個遊戲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按他的打算,牛頭原先最多不過幾只或者十幾只,等他腿腳好利索,從一個半殘廢變成正常人,利用這裡人多的優勢,或許真的有機會撐過一個小時。
而現在,因爲這一變化,人多的優勢瞬間轉爲絕對的劣勢,每個人都有可能被轉化成牛頭加入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誰能想到,貓捉老鼠,tmd貓竟然要比老鼠還多?
李睿越想越覺得前路渺茫:“要不然擺爛吧,越到後面越難,這是人能玩的遊戲?一個小時?這幾百人撐過半個小時的都不知道能有幾個”
穿過一間空蕩的教室,他有了想躺下等死的想法,不是他怕,而是他想到,可能馬上就會有幾百個牛頭追著他,他瞬間就覺得再折騰下去完全沒有意義。
他對復活沒有太多的想法,支撐他咬牙堅持,更多的是想痛痛快快跑一場的慾望。
慾望是支撐人前進的一部分,可欲望總歸是慾望,由慾望撐起的信念只不過是空中樓閣,基礎不牢固,搭建的快,崩塌的也快。
因爲自身的遭遇,他已經淪爲一個悲觀又極其敏感的人。
被同情、被蔑視、被冷眼相看,生前最後幾年大多在失落、自閉中度過的李睿,是擁有了一些與別人不同的優點,長處,相對的,他丟掉的更多。
他丟掉了面對困難的勇氣,他丟掉了成爲一個強者關鍵品質,堅持。
沒有了勇氣,他整日把自己反鎖在黑暗的小屋中,對著鏡子傾訴著上天對自己的不公,直到最後像懦夫一樣結束自己的一生。
沒有了堅持,他做事往往半途而廢,最後他學會了先想後做,先將過程和結果想好,再去實施,然而,先想後做的結果卻導致他更是一事無成,因爲對於意志不堅定的人來說,想的多了,做的便少了。
丟掉了堅持的李睿,習慣了先想後做,久而久之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他已經忘記現實比幻想具有強烈的不確定性。
就如這次,他覺得自己看到了最後的結局,他又想到了放棄。
“真的要放棄嗎”李睿停下腳步,緊緊握著雙拳。
“我真的很想跑起來啊,可,最後還是要死,跑不跑還有意義麼”
他迷茫的望著校園中奔跑的人:“你們沒看到這一幕吧,牛頭很快就會從幾個變成幾十個,然後增加到幾百個,你們跑的再快又有什麼意義呢,所有人最後都是要死的啊”
李睿上身扶靠在欄桿上,看了一會兒人羣,轉頭看向教室位置,自嘲一聲:“老爺子,讓你白費口舌了”
望著教室,一陣冷風吹來,吹的李睿一陣恍惚。
恍惚中,張大爺滄桑的身影彷彿已經走出教室,在他眼前笑著說道:“你還年輕,路要一步一步走,事要一點一點做,飯要一口一口吃”
“……”
“一步一步走路,一點一點做事,一口一口吃飯,老爺子,我只會最後一個”李睿眼中的悲觀之色愈來愈強烈。
趴在欄桿上,默默看著四處逃竄的人,他不知沉寂了多久。
教學樓剩下的人數已經不多,各個教室內,新生牛頭的轉化已經接近尾聲,小一號牛頭、四肢、牛尾、鐵鏈都已顯現出來,只剩下兩隻牛蹄還未轉化完成。
“兄弟,跑啊,不想活了?”樓梯口,一個從樓上跑下來的病號服大漢衝他大喊一聲。
李睿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見他這樣的反應,病號服大漢留下一句話後隨即衝下樓去:“靠,是個傻子”
聽到這句話,李睿怒了,騰地一下站直身子,衝著樓梯口大罵:“你tm纔是傻子,你們全家都是傻子“
他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是因爲這句話讓他想到了小區裡,那些喜歡砸他家玻璃的小孩子。
“醜八怪,死瘸子,沒爹沒媽的大傻子”
那些小孩兒之所以會這麼對他,只是因爲有一次他鼓足勇氣出門,帽子無意間掉在地上,他恐怖的長相嚇哭了電梯裡一個小孩的弟弟。
“我不是醜八怪,我不是瘸子,我不是傻子,我也有過家人”李睿赤紅著眼,粗著嗓子,將心中壓抑多年的悲憤吼了出來。
吼完,他邁開雙腿,開始一步一步挪動身體,嘴裡顫抖的自言自語:
“我要跑起來,我要活下去,我要一步一步的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李睿不比誰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