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的房子,總給人庭院深深的感覺。少見人出來,也不見有什麼人去拜訪,終日的大門緊閉,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幾十年還是幾百年。
偌大的房子如此神秘,自然少不得好事者爬牆觀望。卻只知道里面樹木成蔭,掩映著樓臺,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了,久而久之,人們只當那是個實心的擺設,也就不再好奇。
再來說說這裡的格局。城東雖然景緻不錯,但是毗鄰高山,不如城西地勢較低,容易與四周城鎮往來,所以,鎮上的人,大部分居住在城西。其實,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傳說這城東的山上,因爲人煙稀少,年頭又久,很多東西都成了精。當然,這只是謠傳,沒有誰真的見過,不過是多年以前,偶爾的,有人去山上再也沒回來,成就了這樣的故事。一代代的傳下來,自然也有人相信的。
這城東的宅子,沒人知道什麼年代建成的,也沒人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本來破敗的宅子被修葺一新,好奇,害怕,卻並不深究,它的存在似乎只是爲了印證這傳言一般。久而久之,大人們習慣嚇唬自家的孩子,再不聽話就送去城東的宅子裡,那宅子裡鬧鬼。
其實,這裡面是有人住的,一男一女。爲了尋人而來,只不過要等的人沒到,自然是懶得出門的。
“唯夜,你算的到底準不準,你說的他們都會到這個鎮子上,這都等了多少年了,這可是最後一年了,如果還等不到我要等的人,我可就走了。”一身月白衣衫的女子坐在桌邊,順手拿毛筆敲著桌上的茶杯,努了努嘴,很不甘心的說道。
“七。”身邊被喚作唯夜的男子繼續看著手裡的書,淡淡的說了一個數字。
“嗯?”
“今年第七次說這樣的話了,這才三月吧。”說著,唯夜擡頭看了看窗外,桃花剛剛開始發芽的樣子,時候還早。
女子奪過他手中的書,嗅了嗅。“這些書都是你最初帶來的吧,都有黴味了。就算你待它們再好,就算你時常拿出去曬曬,卻也掩蓋不住時間留下的氣息。”說完,還把那書又塞回了唯夜手裡。
“困了還是餓了?”唯夜看著她的眼睛,雖然滿含著笑意,可是那能洞穿人心的感覺並不讓人舒服。
“你猜。”女子扭過頭看窗外,並不看他,這樣一下子就能被猜中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再這麼吃下去,小心見到他,他也認不出你。”唯夜放下手裡的書,挽起了袖口,無奈的走了出去。
雖然只是偷偷的瞄著,可是她知道,唯夜一定是朝著後廚的方向去了,這纔有些小得意的笑了起來。
等待的歲月,遙遙無期,每天面對這同樣的人,著實無趣的很。恰好蘇洛又偏偏有這麼點小別扭,想要什麼的時候,不說出來,喜歡讓唯夜來猜。可是唯夜深知蘇洛是個很簡單的女子,很少心情不好,無非就是困極了被自己吵的煩了發脾氣。當然更多的可能就是餓了,十足的好吃之人,真不知道遇到自己之前她是怎麼過活的。就算是每次都被猜中,蘇洛依舊不厭其煩的這樣做著,不然,這苦等的歲月,豈不是更讓人難以消受。
今年,是他們在這裡等候的第一百個年頭。並不短,但是對他們來說卻也不長。比起在這裡開始等待的一百年,之前舉棋不定,不知道該不該來尋人的時光,似乎更久,久到已經懶得去計算。
蘇洛,不過是個很小的小仙,小到就算離開了天庭也沒人知道。至於唯夜,有時候神神秘秘的,把蘇洛看的很透,蘇洛卻看不出他的一分。但是蘇洛也不是那麼喜歡深究的人,時間久了也就隨他去了。
寧蒼鎮,是他們最初相遇的地方。那年,這裡和現在沒什麼變化,一向不是什麼繁華的地方,數百年如一日的走過。
蘇洛很想算出那人現在在哪裡,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她才後悔自己學術不精。費了很大的力氣,估計出他會在寧蒼附近出現。在街上亂轉也不見那人的蹤影,走到了城東,看到了這座庭院,荒廢許久的樣子,想著湊合著也能先住下,卻又懶得收拾望而卻步。
“不然,我試著變一下好了”。蘇洛這樣想著,卻不想自己那本來就微不足道的法力,到了人間,就只能讓自己簡單的變化樣貌了。
“還是換個地方吧,這裡一個人住也怪嚇人了。萬一遇到什麼山精樹怪的,我可就慘了。師姐常說這些精怪之類的最喜歡吃人來修煉,我這樣學藝不精的小仙更是他們看好的盤中餐。”想到這,蘇洛下意識的看了看四周,打了個寒顫。她哪裡知道,那只是師姐來督促她這個懶鬼勤加練習的,可惜,並沒有任何作用。
“這個地方倒是不錯。”清朗的男聲從身旁傳來,許是光顧著害怕,她並沒有聽到腳步聲。
青色長袍的男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她身旁。他的臉色白的嚇人,沒有血色的臉龐,乍一看還真讓人覺得是古墓裡爬出來的屍體。
“妖怪……”蘇洛不知哪來的力氣,向後跳出好遠。
“哦?妖怪?”男子不以爲意。“那正好吃了你這小仙,我還能多幾年修行。鷂墨你說是不是?”他這麼一說,她才留意到,一隻通體雪白,但是爪子,喙,眼睛全都是墨色的鳥兒,身形也就鴿子那麼大,卻一看就不是鴿子。
“師姐,師姐,快救我。”悄悄的搖著腰間的小小鈴鐺掛墜,小聲嘟囔著。卻不想被那喚作鷂墨的鳥兒一口叼走,速度之快,猝不及防。想著一隻鳥兒有什麼,剛要奪回來,它卻飛的不見蹤影。
偷跑出來之前被師姐逮個正著,師姐給了自己這個鈴鐺,讓自己有危險的時候喊她。但是不能離身,否則師姐施的法術就作廢了,那鈴鐺和普通小孩子的玩意兒沒什麼區別。
“有本事讓你家鳥兒把鈴鐺還給我。”蘇洛說話明顯底氣不足。
“可惜啊,鷂墨頑皮的很,我也不知道它這會兒到哪裡去了。”男子無奈的聳了聳肩。“這個地方還不錯,我就住下來了。”說話間,剛纔還破敗的房子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那你好好住著,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也顧不得什麼鈴鐺,蘇洛只是想著怎麼趕快離開這裡。
“你不是也看中了這裡麼?怎麼又想走了?”男子剛要走進門,聽到蘇洛的話,回頭看著她。那神情也算……懇切。
“誰說的,我就是出門隨便轉轉,我這就回家了,回家了……”蘇洛強笑著。心下卻暗罵著不知道這人在想什麼,根本看不出對方的路數啊。
“我猜,你是在等人,剛好我也是。”那人自顧自的說著。
“我看你是想等過路人來吃纔對,可不是每個路人都跟我一樣精明的。”蘇洛脫口而出,說完才覺得自己失言,以前失言好歹還有師父師姐護著,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人,萬一那句話惹惱了,還真把自己吃了怎麼辦。
“我還知道你等的人會在此處出現,所以你纔會偷偷跑出來。”男子笑了笑,似乎並不介意她剛纔說的話。“既然都是尋人而來,何不做個伴?”
“你確定你不是吃人的妖怪?”
“我只知道天黑了,你自己呆在外面,這荒山野嶺的會更危險。”說著,他已經走進大宅看不見人影了,只剩下聲音還回蕩在蘇洛耳邊。
看著天色的確暗了下來,蘇洛暗暗盤算了下,進去的話可能只是一個威脅,留在外面,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
似乎很理所當然的,蘇洛在用了一年的時間反覆盤問唯夜他臉色慘白是不是需要吃人吸取精元才能改善之後,才放下心來。
而在那之後的很多年,她的樂趣就變成了讓唯夜猜測自己的想法,而除此之外,他們的生活似乎就只剩下了等待。
這樣一等,就是百年。
唯夜很肯定自己等的人會出現在這裡,但是隨著年復一年,蘇洛卻越來越不肯定。抱怨的話也從“我明明算到他會出現”變成了“你說的他們都會出現”。
“煩死了。”一想到這些,蘇洛就很煩躁,尤其是在餓了的時候更煩躁,果然餓了的時候更容易胡思亂想。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自己也走了一百天了,不知道師父發現沒有,師姐給的鈴鐺也不是很管用啊,雖然後來鷂墨把鈴鐺還給自己了那東西卻再也沒有任何作用。自己還要不要在這裡等下去呢?或許自己根本就是算錯了,他不在這裡,應該讓唯夜幫自己算算的,對,等會唯夜回來了讓他幫自己算算。但是當初唯夜不是也說了自己等的人會在這裡麼?
“離著老遠就聽到你喊,怎麼了?”忙活了半天的唯夜剛好一回來就聽到她自己絮絮叨叨說著什麼。
“沒什麼。”蘇洛裝作對於他手裡飯菜滿不在乎的樣子,只是用餘光偷偷瞟著,但是卻把剛纔想的找唯夜幫忙的事情全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