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魔君……”
因爲我看不到即墨殺誠,所以我不知道現在,他會是什麼表情,但光憑爺爺這驚恐的模樣來看,即墨殺誠他一定已是怒不可遏了。
不過,這確實很奇怪,天知道我鼓了多大的勇氣,纔敢看著爺爺掀開棺蓋,克服即將要看到母親那森森屍骨的恐懼。
只是沒想到,這竟是一口空棺。
“爺爺您先起來吧。”
看到爺爺恐懼即墨殺誠到這個地步,我一時間也覺得年邁的他,蠻可憐的,所以就想著提步上前去攙扶爺爺。
不料,身後的阮茉死死站在原地,讓我無法走動。
我正打算張口提醒一句阮茉呢,就見爺爺又突然跟個殭屍似的,從泥地中蹦了起來,兩隻眼珠一轉,撓著腦袋,他顫聲地嘟囔道:“我…我好像挖錯墳了…!”
我頓時扶額暴汗!
“你這老東西,是不是在耍本君?”沉寂了好一會兒的即墨殺誠,怒聲開口。
“沒、沒有,絕對沒有!借我阮春林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耍忘川魔君您啊!”爺爺嚇得,一張老臉沒了一絲血色,即便是籠罩在橙色的暖光中,也是煞白得可怕。
“本君最後給你十分鐘的時間,若是再見不到本君的花雕,信不信本君立刻殺了你和你這礙眼的孫女,帶著茉兒離開?”
當我聽到即墨殺誠,如此口出狂言的時候,原本性格內向不愛多說話的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就背對著他,略帶氣憤地問道:“你堂堂忘川魔君,既然可以憑空變出一把鐵鍬,又爲什麼一定要難爲這麼個老人呢?十分鐘挖一座墳,就算是我幫著爺爺一起挖,也是不可能的。”
一股殺氣,劃過耳畔!
我知道,是即墨殺誠靠近了過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即墨殺誠在我耳畔輕輕一呵。濃郁且古怪的花香,鑽進了我的鼻腔,他戲謔地問我道:“那既然你這麼心疼這老東西,不如你就都替他挖好了~另外,連茉兒都不敢這樣同本君講話,你是不想活了呢,還是活膩了呢?”
“我沒活膩,我也沒有冒犯魔君你的意思,我只是……”
“阮蔻,你夠了!”我還未表達完我的意思,就被爺爺一聲怒斥,給制止了,“聽魔君的!你們母親的墳在這邊!是我記錯了,你要是不想和爺爺一起死,就趕緊來幫我挖啊!”
我不可思議地望著爺爺,望著他提著手中的鐵鍬,走到了老樹的背面,開始瘋狂地跟條吃了大力丸的瘋狗似的,刨起泥濘來。
“看你爺爺多聽話,學著點兒~”即墨殺誠輕佻一笑,垂在我耳邊的溼發,憑空被捲了卷。
一時間,牙齒被我咬得快要碎掉,我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胸膛裡憋悶得,幾乎能吐出一口血來。
可是。
這是要娶阮茉的男人,也是我將來的妹夫,哈哈哈哈哈哈哈尼瑪的……深吸一口氣,我拖著黏在背後的阮茉,撿起鐵鍬繼續埋頭,幫爺爺挖了起來。
在最短的時間內,又是一口朱漆的老棺材出現在眼前,爺爺自己皺著老臉,尬笑了兩聲,用力翻開了棺蓋。
一股腐臭,頓時就瀰漫在瓢潑大雨中,我聽到阮茉在我的背後,嬌聲感嘆了一句“我好怕啊”。
然後就被她拖著往一邊,走遠了些。
當爺爺從母親的棺材中,抱出一塊兒花形的石雕,站到了我看不見的即墨殺誠面前時,我聽到即墨殺誠,這才滿意地爽聲一笑。
並對爺爺,命令道:“你深造了十七年的保家道法,該怎麼做,本君也懶得教你了。最基本的每天上香,香火不要斷,不要讓花雕上落灰,剩下要做什麼,你阮春林自己去想吧!可千萬別讓本君失望~”
……
披著夜雨,回到家裡以後,已經是後半夜了。
我和阮茉一起衝了個熱水澡,默契地誰也不願意與對方開口說話,等頭髮吹乾,背對背地躺到牀上準備睡覺時,天都快要亮起來了。
困獸襲腦,渾渾噩噩我睡了過去。只是沒睡多久,就被身後窸窸窣窣的竊語聲給吵醒了。
聞著空氣中流淌的怪異花香,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來了。
若是換做平常,我還能硬著頭皮勉強睡下去,但這會兒,我卻被他們竊語的內容,擾得睏意全無了。
“魔君,您會帶我出門嗎?我特想離開鎮子,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啊。”阮茉竊聲地問向即墨殺誠。
“會的,茉兒想什麼時候走,本君便隨時帶你走。”
即墨殺誠這般溫柔的口吻,簡直與爺爺對話時,判若兩人,聽得我都覺得心中升起了一團溫暖。
“我好想學畫畫啊,再把魔君您畫得俊美一些。”
“茉兒畫得已經很好了。”“那我可以去學習彈鋼琴嗎?好想一邊彈琴,一邊唱歌給您聽,畢竟我的聲音可好聽了。”
“當然,本君也很想聽茉兒唱歌。”
“那…魔君,我可以再問您一個問題嗎?”
“茉兒想問什麼,本君都會回答你。”
聊到這裡,阮茉頓了頓,似乎在猶豫不知要怎麼開口。
又隔了好一會兒的時間,她才終於低聲問道:“魔君,我可以和姐姐分開嗎?我不想和她連在一起了,二十年了,我真的好累啊……”
窗外的雨珠,“噼裡啪啦”地敲打在玻璃窗上,也敲在了我的心窟之中。
“這有什麼不可以?”即墨殺誠寵笑一聲,反問阮茉,“不過你應該知道的吧,你和你姐姐共用一條脊椎,就算分開了,也只能活一個人。”
“我知道。”阮茉的聲線細若蚊蠅,我近乎聽不清了。
“那你還想分開麼?”即墨殺誠問。
短暫的沉默,卻宛若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微亮的天色,隔著窗簾透進了房間,我空洞地望著面前的一切擺設。直到,聽到了阮茉不帶一絲猶豫的回答——
“是的,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