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媽像往常一樣準備好晚飯,擦淨手上水上了二樓。別墅裡靜悄悄的,即使是刻意放慢的腳步聲也顯得很突兀。頭頂的水晶燈散射出流光溢彩,光線在良媽蹙起的眉上停駐。上了二樓良輕輕媽徑直往更靠裡的大房間走去。輕輕敲了幾下,沒有聲音,良媽又輕輕喚了幾聲太太,依然沒有人迴應。轉動門把,映入眼簾的是極簡的黑白風格。窗簾大開,外面夕陽的餘暉把雲彩映成雲霞,顏色從遠處一層層減弱,把窗邊都渡上了一層金邊,朦朧迷惑。牀上的人半蜷側睡在靠窗的牀那邊,氣息和外面寧靜的環境交融,彷彿不屬於這喧囂的世界。良媽因爲這個想法隱隱有些不安,周圍太安靜了,安靜到良媽感覺只有自己的存在。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牀上的人的與黑色被子形成強烈對比的白皙頸脖,黑色頭髮在夕陽照射下變淺了一些,朦朧安好。
輕輕繞過牀尾,良媽看見牀上的人手放在臉龐,呼吸清淺。良媽的身體擋住一大片光,陰影籠罩在牀上的人的臉上。興許是光線變暗,牀上的人的眉毛輕蹙,睫毛也在細微閃動。良媽知道她不用刻意叫了,就靜靜地彎著腰等著。果然,幾秒後牀上的人的眼睛慢慢睜開了,帶著點睡醒的茫然,但依舊是清清冷冷的模樣。蒼白的臉龐和清廋的體形讓良媽於心不忍,幾不可聞的嘆了一聲,語氣更加柔和地喚她:“太太,吃飯了。”牀上的人看了看良媽,點了點頭。
良媽帶上門下樓的時候透過門縫隙看見坐在牀上怔愣的人,心裡感嘆世事無常。以前那樣活潑恣意的小姐終是變成了寡淡的太太,該是老天嫉妒以前太太過得太順風順水,所以現在給予她諸多磨難。
良媽剛好把菜全部端上桌子,就聽見樓梯傳出響聲,一擡頭,剛剛還坐在牀上的人這時穿著低領白襯衣和淺藍色緊身牛仔褲。明明是極其普通的打扮,卻無端讓人覺得很有韻味,說不出的合適。良媽衝來人一笑,拉出椅子讓她入座,剛要問她要不要先吃,就聽到汽車開進院子的聲音。車燈形成的圓柱形光柱由長變短,大約十來秒車子熄了火。良媽連忙打開玄關的門,看見男人的身影才從鞋櫃裡拿出拖鞋放在鞋墊上,等男人到了玄關恭敬地喊:“先生。”
“嗯。”聲音冷冽,雲雋把包遞給良媽,換上拖鞋。一進來看見坐在桌邊的女人就走過去,剛剛在外面有些冷峻的臉也有所回溫。
雲雋走到女人面前,看見女人臉側微微凌亂的髮絲,伸手一一撫順。看著她冷若冰霜的樣子,反倒是放柔聲音問:“剛睡醒?”
自然是得不到回答。
良媽把米飯盛好放在桌上就退下了,飯桌上只有筷子碰碗的聲音。
溫箬看見碗裡的菌菇頓了一下,是她極愛吃的,然後若無其事地夾著吃了。“阿箬,多吃點,看你廋的。”雲雋盯著溫箬蒼白精緻的臉。
雲雋吃完的時候溫箬還有大半碗飯,他也沒動,就坐在那兒看著溫箬一小口一小口專注地吃飯。
看著看著,就像起小時候的她。他第一次見她,那時她四歲,他七歲。那天父親讓他一早候在客廳,說有阿姨和妹妹要來。他卻嗤之以鼻,他什麼都清楚,不過是他父親的新娶的妻子和繼女。他母親在他一歲多就離世了,幾乎沒有享受過母愛。而父親常年忙著做生意,對他大多嚴苛,他能得到的愛也不過是從小照顧他的良媽和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保鏢阿遠獲得的。對待馬上要進入自己家庭的兩個陌生人自然是不待見。
大約九點多,院子裡傳來汽車聲。他冷眼看著他父親壓不住的喜悅般去院子裡迎接,繼續看著讀本。他聽見他父親殷勤地引進她們母女,倒是可以想象的一家三口溫馨的場景,他心裡不免冷嗤。
過了幾分鐘,第一個進門的是他父親,手裡牽著四歲的阿箬。小姑娘嬰兒肥的臉白皙精緻,小鼻子微翹,烏黑的大眸子,精細的雙眼皮和長長的翹翹的睫毛讓她整個人像童話裡的公主。他記得她那天頭髮是披著的,帶了珍珠髮箍,穿著潔白的公主蓬蓬裙,就像個下凡的小精靈。
她母親藍冰在她後面進來,長得溫婉秀氣,舉止優雅大方,是大家閨秀的風範。他父親喜歡,也不足爲奇。
小姑娘雖然被他父親牽著,一直手卻還是攥緊著媽媽的裙角。整個人懵懵懂懂跌跌撞撞的加入了這個家庭,大眼睛裡盛滿了怯弱。
她進來後撞上雲雋打量她的目光,整個人呆愣愣的與他對視,誰都沒有移開。
“箬箬,這是雲雋哥哥哦。”他父親慈愛的看著小姑娘。
小姑娘看了看父親,又回過頭看著她母親,她母親鼓勵似的微笑地摸了摸她的頭,她這才轉過身來怯生生地喊了聲“哥哥”。
雲雋只是看了小阿箬一眼,也沒回應,低下頭旁若無人地看讀本。
“雲雋,妹妹在和你打招呼,你理都不理,怎麼這麼沒有禮貌!”他父親倒像是溫箬的父親一樣。
小阿箬看著小小少年走過來,那一刻,作爲一個美醜來分辨善惡的年齡階段的小女孩,她對雲雋自然的親近盛過了對未知的恐懼。
那時雲雋穿著白村衣,削長的體形。離得近了,小阿箬才發現雲雋--雙眼睛生得極好看。內雙使當他認真看你時,你會覺得他對你用情至深,純粹的黑的瞳孔像漩渦-樣彷彿能把你吸進去,而當淡漠時,誰也無法靠近半步。
放在古代,若是個女人,自然是一笑百媚。
雲雋低下頭看了看盯著他的小阿箬,然後轉動視線擡頭看了藍冰--眼。那一眼並無厭惡,卻更談不上和善,不明意味絲絲縷縷交互纏繞,讓人很不舒服。藍冰對上雲雋視線一滯,反應過來後有種自己被到的懊惱。
當時連雲也也沒反應過來,那一刻笑百媚。
雲雋低下頭看了看盯著他的小阿箬,然後轉動視線擡頭看了藍冰--眼。那一眼並無厭惡,卻更談不上和善,不明意味絲絲縷縷交互纏繞,讓人很不舒服。藍冰對上雲雋視線一滯,反應過來後有種自己被七歲小孩嚇到的懊惱。
當時連雲也也沒反應過來,那一刻時間彷彿停滯,小小的雲雋是主宰的神,帶著與生俱來的固有的傲慢與蔑視,誰也不敢褻瀆。
等大家反應過來,雲雋施施然地.上了樓。
雲也被兒子氣得半天沒說話。
雲也因爲藍冰的緣故對待溫箬也是極好的。
溫箬上一年級的時候,雲雋上四年級,兩人在同一所學校。雲也爲了緩和雲雋對藍冰母女倆的偏見,讓雲雋上下學都帶著妹妹溫箬。
他們倆一起上學的第一天,差點遲到,因爲溫箬賴牀。溫箬好不容易被藍冰磨起,她睡眼惺忪的一坐上車,就看見雲雋一臉陰翳地坐在那裡,嚇得她一哆嗦。
車子裡很安靜,司機自然不會主動說話,溫箬偷偷瞟了一眼雲雋冰冷的側臉,舔了舔嘴脣。
“哥哥,你吃巧克力嗎?”雲雋側過頭就看見溫箬帶著嬰兒肥的白白嫩嫩的小手上躺下一塊巧克力。他看著她帶著明顯期許的懵懂稚嫩的小臉,本想諷刺的想法竟然湮滅了。
他淡漠的轉過臉,一語不發。
溫箬不是沒有挫敗的,只是那樣小的年紀,有不愉快的事,一部動畫片,一顆糖果,就可以忘掉不愉快。
四歲的溫箬的世界裡已經從媽媽哪裡獲得很多很多的愛,她對外界有著熾誠的付出情懷。可雲雋擋得嚴絲合縫,即使他心裡的窟窿是那麼的大。
雲雋餘光看見溫箬因咬了一口巧克力就一臉滿足的樣子,心裡更是鄙夷。
車子到達校門口時,距離上課只有兩分鐘。雲雋剛想往教室跑,就感覺自己校服外套衣角被拉住了。視線下移,溫箬一臉通紅,看了看他,又把頭埋了下去。
溫箬當然想一直把頭埋著,但云雋一點動作也沒有,她怕他不耐煩又惹毛他,又不得不艱難的把頭擡起來。“哥哥,我,我忘了教室在哪。”她本來想衝雲雋討好的笑笑,因爲每次她揚起甜甜的笑,爸爸媽媽不管她做的多麼過分都會立馬消氣,但看見雲雋還是那張不爲所動的冰塊臉,嘴角怎麼都揚不上去。
重新低下頭,溫箬很想哭,可又覺得在雲雋面前哭很沒有面子,苦苦撐著,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樣子。
雲雋很想甩開那隻手,實際上根本不用甩,因爲溫箬只是輕輕地捻著一角。但他看見溫箬眼睛裡漸漸凝聚的水氣,眼尾也因爲死死憋著而泛著微紅,即使再不願承認,他也心軟了。
“就這一次”他在心裡嘆了口氣。
“跟上。”雲雋率先邁開了步子。這兩個字砸過來的時候,溫箬怔忡了一下,她本來以爲雲雋會不管她的,畢竟他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她和她母親。
再跟上的時候,溫箬心裡軟得一塌糊塗。“哥哥應該不討厭自己吧,對吧?溫箬。”她在心裡悄悄的問自己。
然後她聽見了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的聲音。她有了答案,於是奮不顧身,橫衝直撞朝著雲雋前進的方向奔赴。
陽光正好,雲舒雲卷,一切都剛剛好。
“太太,您用完了,那我收拾了。”良媽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雲雋從回憶中抽離,就看見溫箬淡淡的點了點頭,起身,上樓。
明明該習慣的,但心窩裡傳來的絲絲縷縷的連著呼吸的痛卻提醒他,他習慣不了。
他習慣不了她變得沉默寡言,習慣不了她半死不活的消耗,習慣不了她把他當空氣,習慣不了她對他這麼冷漠這麼無所謂。
習慣不了,她不愛他了。
雲雋從書房出來已經十點了,溫箬通常九點半就睡下了。
回到房間,屋裡的燈果然關著。只有窗簾沒有完全拉上,清冷的月光投射進來,雲雋能看見溫箬躺在靠窗的那邊牀上的模糊輪廓。雲雋沒有開燈,輕車熟路地進入浴室洗澡。
出來時只圍了塊浴巾,雲雋邊走向牀邊邊用毛巾擦著頭髮。走到牀邊,頭髮已經不滴水了,雲雋把毛巾丟在身側沙發上,掀開被子上了牀。
他的手在被子裡向溫箬的方向摸去,剛剛摸到觸感溫滑的睡裙衣料,溫箬就側過了身,溫滑觸感一滑而過。
雲雋掀開被子,準確的翻過溫箬一隻手把她雙色舉過頭頂摁住,一隻手順著溫滑細膩的腿根把睡裙往上推,身下壓著的身體隨著雲雋的動作微微顫抖。溫箬雙手被死死摁住,上半身拼命扭動也動彈不得,只能亂蹬這雙腿踹雲雋,但云雋擡起一條腿就把她雙腿壓制住了。
“你別碰我。”冰冰冷冷的倦極了的語氣讓雲雋痛極了。
她最知道怎樣傷他。
他把她放倒,看著她眼睛裡平日的冷漠疏離都被情動與迷離所取代,滿意極了。
“阿箬,你不要對我那樣殘忍,我們就這樣好好的過下去好嗎,把一些事情忘掉,好不好?”雲雋摸著溫箬潮溼通紅的眼尾呢喃。
“阿雋,你知道的。”溫箬笑了,那麼可怕,那麼扭曲。
你知道的,我們永遠回不到當初。
溫箬就那麼靜靜地看著雲雋眼睛一點一點變紅,此時她像是奪回主動權一般,雙手勾住他的頸往下拉貼緊自己,嘴脣貼著他的耳吐氣如蘭:“阿雋,世上是有報應的,你信不信。哦,你母親—啊!”雲雋粗暴地頂進,溫箬的頭撞到牀頭櫃,可這痛遠遠不及身下。
“不許提我母親,你怎麼敢!”溫箬看著雲雋雙眼通紅像頭嗜血的狼。“怎麼,說到你痛處了,裝不下去了,阿雋,你也不過如此啊”溫箬感覺呼吸都連著身體而泛著絲絲縷縷的痛。
雲雋卻不接話了,他的注意力開始都集中在她的身體上。高潮時,他們彼此交融,是最原始的人與人的最親密的方式。
結束後,溫箬背對著雲雋朝窗口那邊躺著。雲雋盯著她後腦勺看了很久,他很怕,他怕她連恨他都不想了。到那時,他就死在了她的心裡。
愛與恨總得有一樣吧。
溫箬靜靜地看著窗外天空上稀稀落落的星星發著微弱的光,“爸爸媽媽會不會就在那裡呢”她心裡嘲笑自己幼稚。雲雋突然從後面貼了上來,把手放在她腰上。
她撥開他的手,他又放上。
撥開,放上。
反覆幾次,她便隨他了。
溫箬沒一會兒就睡著了,他貼得太近,以至於她後背能感受到他心臟平穩得跳動。後背貼著的胸腔傳來的平穩的跳動透過她的後背經由血肉傳到她的心裡,一下一下,伴著一室的靜謐,她覺得困極了。
雲雋聽著溫箬淺淺的有規律的呼吸聲知道她是睡著了,輕輕把她身體翻來來讓她平躺著。正要躺下,手機界面亮起來的光在黑暗中尤其的刺眼。他按下熄屏鍵,回頭看了看溫箬,等了十幾秒,見她沒有動靜,才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往書房走。
“雋哥,雲南最近查的緊,這批貨運出恐怕有難度啊,我剛剛得到消息說我們的人當中有條子,我們的局勢很緊張。”
“知道了,我會想辦法把他挖出來,這批貨我親自走,明天出發,等我到那再說。”雲雋掛斷電話,從桌上煙盒裡抽出一根菸點著,頓時煙霧繚繞。他靠坐在桌邊,眼睛盯著虛空一處,另一隻手把玩著打火機。一開一合,銀製的打火機在燈光下發出冷冽的光。
打火機是復古的銀灰色,款式簡潔大氣,底部有yj兩個英文字母,並不是很周正的。
是雲雋十五歲生日溫箬送的。
那時,他剛學會抽菸不久。一次抽菸被她看見,小丫頭並沒有說出讓他不許抽這樣的話,而是在不久之後就送了這個打火機給他。
雲雋打開窗吹了一會兒回到臥室的時候,溫箬已經翻了個身熟睡著。他輕輕上了牀,與她面對面躺著,她淺淺的帶著熱氣的呼吸噴灑到他的臉上。他心一下就軟了,手環在她腰上,聽著她的緩緩呼吸聲睡了。
清晨,溫箬被幾聲鳥叫喚醒,打開窗戶,涼爽的風吹得她一下子就清醒了。洗漱完下樓,看見雲雋在吃早餐她微微一愣,看了看牆上的時鐘,七點。
不對勁,一般早上六點半左右他就出門了,今天也不是週末。她心裡疑惑,卻沒有表現出來。
“過來,吃飯。”雲雋看見溫箬下來放下咖啡衝她招手。她徑直走向他對面的位置坐下,良媽隨即端上早餐。
“吃完收拾一下跟我去雲南,下午五點出發。”溫箬正喝著牛奶,聽到雲雋的話,不輕不重地放下被子,就那麼看著雲雋:“我爲什麼一定要跟你去?”
“阿箬。”雲雋只看著她,溫箬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感覺這樣的爭執都是沒有必要的,她不說話了,低著頭專注地吃著飯。雲雋看著她的頭頂,知道她是同意了。
下午四點半,他們從家裡出發前往機場。榕城正值初夏,傍晚的風還帶著一絲涼爽,風吹進來,讓人的心都靜下來。溫箬穿著貼身的吊帶黑色長裙,坐在車裡,看著窗外漸漸沉落的橙紅的夕陽。
雲雋看著被他強行握住的溫箬的左手,她的手纖細白皙,輕易地能看見青色的血管蜿蜒分佈,她不喜歡塗指甲油,指甲永遠乾乾淨淨,是淡淡的粉色,指甲底部有白色的彎彎的月牙。雲雋摩挲著手下微涼細膩的皮膚,偏頭看著她精緻柔和的側臉,目光漸漸柔和。
五點,抵達機場。司機忙著把行李拿下來,溫箬被雲雋牽著看見飛機旁有二十幾個人穿著統一的黑色衣褲規規矩矩地肅立著。
果然不是簡單的出行。
阿遠看見雲雋和她走了過來:“阿雋,都準備好了。”,後向溫箬點頭致意。
“好。”雲雋牽著溫箬上了飛機。
雲雋上了飛機就在處理公司的事,等他處理好一些文件,轉頭就看見溫箬頭靠在機壁上睡著了,手裡還攥著剛開始看的雜誌。他無奈一笑,輕輕摟過她的肩膀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把她臉側碎髮撫順,摸了摸她睡得微微發熱的臉頰,雲雋閉眼假寐。
晚上八點,飛機降落雲南西雙版納。溫箬還睡得無知無覺,雲雋抱著她下了飛機。
溫箬是被陌生的女傭叫醒的,她看著陌生的房間,有一瞬間的怔愣,下牀打開窗戶,屬於原始森林的植物的清香撲面而來。她第一次來,也就第一次看見這樣高大的樹木。
西雙版納屬於熱帶季風氣候,終年溫暖、陽光充足、熱量豐富、溼潤多雨;又屬於太陽直射地區,太陽輻射強、終年溫暖,夏長無冬。所以這裡很多高大的喬木植物和藤本植物。
窗臺上甚至有從地上爬上高樓的藤木,因爲光線較暗,溫箬只能看見視線往下整面牆都被密密麻麻錯綜複雜的藤蔓包裹住,在這樣寂黑的夜裡,溫箬突然感覺到恐懼,她感覺在那死寂的表面之下潛伏著波濤暗涌的可怖。
“夫人,請過來讓我爲您裝扮。”女傭並不熟練的中文突然響起嚇了溫箬一跳。
溫箬最後看了一眼窗外,邊走邊把手臂上豎起的汗毛撫壓。
“夫人,您先把這套傣服換上,我馬上給您梳洗。”溫箬接過,是一套素淨淡雅的紫色傣族服飾,她是第一次看見傣服,一向清冷的眼裡此刻卻有了一點微波。
“這樣穿對嘛?”溫箬一邊走出浴室一邊問女傭。
女傭看著眼前的嬌俏人兒有點怔忡,邊上鑲著金絲的紫色的無領窄袖短衣妥帖地包裹住溫箬的上身,把她曲線勾勒得美好惑人,纖細白嫩的腰身被顯露出來,下身筒裙直直小腿中間,露出了精緻白皙的腳踝,她江南女子的精緻的溫婉秀氣的長相與清清冷冷的氣質與傣服極其相襯,女傭覺得這套傣服就是爲她量身定做的,再沒有比她更合適穿它的人了。
“是的,夫人,您穿得真好看啊。”女傭拉過溫箬讓她在鏡子前坐下,“現在我來爲您梳一個傣族的頭,肯定非常漂亮。”女傭有些激動地擺弄起溫箬的頭髮。
溫箬看著見鏡中自己的長髮被盤在頭頂,女傭在她頭頂盤發下插了一把精緻小巧的木梳子,然後又在她耳後別了一朵不知名的淡紫色鮮花。
車子到達宴會外圍,溫箬看見雲雋在一顆樹下站著,他像是在想事情,微微低著頭盯著地面,任由指間的煙靜靜燃燒,煙尾猩紅的火光在黑夜中盡情釋放。
許是聽到車子的聲音,他擡起頭看到了她,側身把煙尾壓在樹身上,火光頓時熄滅,樹周圍又重新沉於黑寂。
溫箬於是看著他一步步從黑暗中走到光亮處,走到她身邊。
雲雋看著下車的溫箬,眼底是毫不掩飾的驚豔,他就知道她穿當地的服飾很美。
他上前捏了捏她的耳垂,溫聲問:“餓了吧,進去看看,有很多當地的美食,你一定愛吃。”
溫箬看著他伸過來的手,不知怎麼就想起小時候她母親在客廳幫他們修剪指甲的場景,藍冰那時說雲雋的手很好看,指節分明,手指纖細,明明是男人的手,卻帶著女人手般的精緻秀氣。她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又對他的手非常著迷,總是拉著他的手各種擺弄。
現在她看著眼前依舊一如既往好看的變大了的手,是那麼突然地感覺到了時間飛快的流逝。
護著他和她長大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和她。她恨他怪他,可是她也只有他。
她的心於是就突然軟了下來,她握住他伸過來的手,輕聲說:“走吧。”
會場內很傣族民族風格很明顯,臺上傣族姑娘們穿著傳統服飾跳民族舞,臺下正中央擺了兩張很長的桌子,桌子上都鋪滿了隨處可見芭蕉葉,上面擺著五花八門的傣族傳統美食。
溫箬很少吃到這樣正宗的傣家食物,加上晚飯還沒吃,倒是尤其的餓。雲雋看她的樣子,知道她是餓得狠了,帶她來到桌子前:“來,先吃喃咪,這個酸辣開胃,是你的口味。”雲雋舀了一勺她不知道的棕色濃稠糊醬遞在她嘴邊,她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的嚐了一小口。
確實是酸辣開胃,她很喜歡,被他就著餵了不少。
“雋哥。”溫箬看著來人,是一個瘦小身材個子不高的中年男人,他的外在氣質給她感覺很不好,笑瞇瞇的眼睛裡是不可忽視的貪婪和精明算計,典型的笑面虎。
“喲,這是小嫂子吧,長得果然漂亮,雋哥的女人那能差啊,哈哈哈。”溫箬跟男人的視線對上,心裡的厭惡更甚。他那雙鼠眼盯著她上下打量的時候,她就像被一條毒蛇盯著一樣,讓她毛骨悚然。
“是,我很少帶她出來,她也不愛出門。”雲雋摟過溫箬。也許是雲雋的手太溫暖了,也許是被早年男人嚇到了,溫箬此時前所未有地想依賴雲雋。
“你先在這呆著吃點東西,我去一會兒。”雲雋摸了摸她的耳垂,跟著男人上了樓。
溫箬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一樓樓梯拐角,突然對手上的吃食失去了興趣,她放下碟子,擦了擦嘴角,向著房子後院走去。
相比於前廳的吵鬧,後院安靜得多。後院只有零零落落幾盞掛燈,景緻看得並不是很清楚,高大喬木與低矮灌叢錯落有致,莫名的和諧。外圍是籬笆圍裹起來的,院中有陌生的蟲鳴,溫箬越往裡面走越覺得冷,涼風習習,雖不猛烈,但絲絲縷縷沁入骨髓,溫箬後悔穿得少了。壓下皮膚上的點點,溫箬坐在院中東南一角的鞦韆上。
緩緩地蕩著鞦韆,涼風衝過,她的腦子也清明瞭幾分。她想到前院暗處的人和雲雋上樓的背影,眉緊蹙著。
“姐姐。”突然出現的聲音是溫箬身體一緊。一個看見約莫六七歲的女孩你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前,穿著傣服,長相也像當地人,應該是當地的孩子。只是完全沒有稚童應有的天真無邪,兩隻眼睛裡都是驚恐不安。“怎麼了,跟姐姐說呀”溫箬想摸摸她的頭,卻被她躲了過去,溫箬沒再動,溫和得等著她說。“姐姐,你能不能救救我爸爸,我很害怕。”“你爸爸怎麼了,受傷了嗎,家裡沒有其他人嗎?”女孩搖搖頭,埋下臉,慢慢地哭了出來,溫箬嘆了一口氣,知道是問不出來了。“那你帶我去看看你爸爸,行嗎?”溫箬伸出手等著她的迴應,女孩頓了一會兒,然後拉著溫箬往家跑。
從後院出口跑了三四分鐘,來到了另一片居民區。溫箬幾乎都沒看清楚周圍環境,跟在女孩後面追,慢慢地有男人痛苦的**聲傳來,越來越清晰。
女孩站定,溫箬喘著氣跟著停下。面前是當地傳統的竹樓,分爲兩層,下面堆放著雜物,上面一層作爲居室。上面不斷有男人的嘶吼,混著物品被丟砸的聲音。
女孩此時忍不住了,拉著她的手哆哆嗦嗦指著竹樓上層,臉上全是淚。溫箬拍拍她的手,走上樓梯。
溫箬穩著心神往上走,腳下都因爲上面的人的動作而震動,她走到門口,聽到裡面的人發瘋似的暴躁,一腳踢開竹門,裡面的人頓了一秒,溫箬看見男人面黃肌瘦,臉上涕淚橫流,牙齒污穢黃黑。男人看見她,扔下手裡的物件,猛地撲了過來。溫箬心突突地跳,迅速閃到一旁,才堪堪躲過男人的手。“你要幹什麼?你別過來,啊!”溫箬看著男人扭曲的臉,雙眼發光地盯著她,心裡咯噔一下,男人已經上前抓著她的頭髮,惡狠狠地說:“快把它給我,快,要不然我殺了你,在哪裡,你快給我!給我!”
“啊,我沒有你要的東西,你快放開我。”溫箬感覺自己的頭皮都要被撕扯開來,痛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臭**,我殺了你!”男人猛地一個一巴掌扇過去,溫箬感覺到右臉一瞬間的劇痛,隨後疼痛絲絲縷縷蔓延開來,耳朵嗡嗡作響,嘴巴里都是腥甜的味道。男人似乎感覺不過癮,他四處掃視,抓了身旁一根木棍。溫箬很像逃,但被男人淬了毒的眼神盯著,雙腿就發軟。她看著木棍被揮過來,閉緊了眼,空氣被劃開一道口子,她感受到疾風狠狠刮向她的臉,預料中的疼痛沒有襲來,只聽到男人的一聲嗚咽,睜開眼,他就蹲在她面前,盯著她的右臉看。她立馬反應過來,剛剛被嚇的忘記了捱了一巴掌,她擡手捂臉,剛剛碰到就痛得眼眶蓄滿了淚。
“別碰那裡。”雲雋抓住她的手環在他頸上把人抱了起來,地上男人還在**,到了樓下,她看到那抹瘦小單薄的身影,心中終是不忍。
雲雋感覺到衣領被拉了拉,低下頭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放心,我會安排好。”,他看了眼阿遠,抱著她離開。
回到那個房子,溫箬坐在沙發上,臉上的灼燒刺痛感在敷上清涼的藥膏後減弱很多,雲雋用棉籤輕輕地在她臉上塗藥,那一巴掌一看就是極重的,她的臉腫得老高,五個指印在她瓷白的臉上尤其明顯,他眼神暗了暗,看著她皺起的小臉,比打他還難受,她什麼時候受過委屈。
“上去洗個澡,躺下休息,嗯。”雲雋把棉籤丟進垃圾桶,拿手帕擦了擦手。
看著她走上樓梯,阿遠上前:“阿雋,人在小樓。”,雲雋閉著眼揉著額角:“走,去看看。”。
小樓地下室,本就陰暗陰暗潮溼,男人的淒厲嘶吼顯得更加瘮人。雲雋走進去就看見男人癲狂的疵撓著全身,他知道他現在身如蟻行,承受抓心撓肝般的苦痛。他走近:“看看,這是不是你要的東西。”他拿出一包裝有白色粉末的東西,在男人面前晃了晃。男人一看見雲雋手上的東西就像餓狼看見肉一樣,渾濁的眼珠子發出幽幽的綠光,他高興得撲過來想搶,雲雋往旁邊一閃,後面立刻有兩個人上前架住男人,男人拼了命似的想撲過來,卻被架得跪在地上無法動彈:“給我!把它給我!啊啊啊-,給我!”,雲雋上前,看著他癲狂的模樣,嗤笑了一聲:“給你,你來拿啊。”,把粉末包丟在男人身前,男人瘋狂地往前伸著身子,卻被壓制著怎麼也夠不到,明明離他那麼近,他好想要它!
雲雋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說說吧,那隻手啊?”,男人看著面前英俊的年輕男人漫不經心的臉,頭皮陣陣發麻,此刻終於反應過來:“你放過我吧,求求你,我不幹了,我再也不敢了,啊啊啊。”,“不說,呵,你沒有機會了。”雲雋移開手指,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後把手帕甩在男人臉上,看著他笑得溫善:“兩隻手。”.
雲雋剛走到門邊,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傳過來,他聞到厚重的血腥味,皺了眉頭。
雲雋在樓下洗過澡上了二樓,推開門,溫箬已經睡著了。她側躺著露出被打的那半張臉,雲雋走過去把她放平。
她那樣睡會壓迫心臟。
他看到她臉上的藥膏被吸收的差不多了,大概是沒那麼清涼了,她睡著眉頭都是微皺的,他用手把她的眉撫平,拿完藥膏轉身她眉又是皺著的,他看著她嘆了一口氣。
仔仔細細地又給她上了一遍藥,慢慢的她的眉倒是慢慢舒展了,他看著樂了。
溫箬醒來的時候已經上午十點半了,房裡是暗的,剛開始她還以爲天沒亮,拉開厚重的窗簾被強烈的陽光照射才知道已經很晚了。進入洗手間洗漱照到鏡子看見右臉已經消腫了,只是指印還在,不碰已經感覺不到疼了。溫箬接了水小心翼翼的刷著牙,突然想到昨天男人問她要的東西。其實並不難猜,她雖然沒有接觸過吸毒的人,但看男人的行爲就大概知道了,況且這裡是雲南,中國毒販最猖獗的地方。
毒販,溫箬想著這兩個字,心沉了下去。
下樓,女僕正在打掃衛生,看見他下來:“夫人,餓了吧,我把廚房溫的早餐端出來。”,溫箬點了點頭,在椅子上坐下。
“夫人,這是我們這裡的特色撒撇米線,您嚐嚐,吃不慣我給您換。”,溫箬看著她擠了檸檬汁進去,嚐了一口,入口口感非常豐富,苦、辣、酸,還帶有檸檬的清爽,她覺得很不錯,很符合她的口味,擡起頭就看見女僕滿懷期待的看著她,她被她這副模樣逗笑了:“我很喜歡。”,女僕得到肯定高興的又繼續打掃衛生了。
雲雋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著一幕,只見她穿著素白簡潔的毛衣和淺藍色牛仔褲坐在桌前,對女僕柔柔地笑,那笑容太純粹動人,他就頓在那兒癡癡地看著。
已經記不得她有多久沒有這樣笑了,此刻只覺得心裡很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