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體抵在浴室的瓷板上,冰冰涼涼,那冰冷絲絲縷縷往她身體裡鑽,寒涼徹骨。
“不過,今天我很高興,那件事我可以當沒發生過,你好好養身體,把孩子生下來,你我都是要做父母的人了。”雲雋把手輕覆在她肚子上。
“我不……”溫箬後半句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他擡起頭看她,純黑色的瞳孔,沉沉的壓過來,不動聲色。
溫箬快被壓的透不過氣來,但還是直視著他一字一句:“我不會生下他。”
雲雋並不意外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兩個月前他發現她偷偷吃避孕藥的時候已經足夠痛了。
她最知道怎樣傷他,下手利落乾脆,直指要害。
“不,你會的,阿箬,你該清楚後果。”他伸手用指腹擦她的眼淚,越擦掉的越多,他的手都被打溼了,最後他嘆了口氣,放棄似的:“你好好想一想,我給你兩天時間,後天晚上親口告訴我你的答案。”
說罷,留下她一個人。
溫箬貼著瓷壁滑著蹲下去,埋著頭靠在膝蓋上,她腦子感覺嗡嗡的,蹲了一會兒,她覺得自己是累了,起身,把窗簾完全拉上,室內變得很暗,她感覺這樣好多了,躺到牀上,周圍靜極了。
這兩天她基本是睡過去的,醒了就睜著眼,累了又睡,飯也是良媽端上來餵給她吃的,雲雋不在。
第三天下午,良媽上來說她爺爺奶奶來看她了。她去衛生間整理自己,手都是抖的。
下樓,兩人坐在沙發上,看著是極高興的樣子。
“爺爺奶奶。”
“箬箬啊,你怎麼這樣憔悴啊,真是辛苦了,雲雋告訴我們說你懷孕了,我們一聽到消息就趕過來了,好孩子,都要做媽媽了,我們要做祖父母了,真是太讓人高興了。”溫老太太只顧著高興,沒發現孫女的臉越來越蒼白。
“奶奶,我…”
“爺爺奶奶,你們來了,怎麼不早說,我派人去接你們。”雲雋進來了。
只一眼,她就知道他要幹什麼。
“哎呀,我們老兩口坐不住了,知道箬箬懷孕了,歡喜的什麼也顧不上。”
“那正好,一起吃飯,阿箬剛剛懷孕,怕是最需要你們的時候了,你們先住下來,陪陪她。”雲雋一臉真誠的對兩人說,然後看了看一旁的她。
溫箬用了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又氣又怕後,是說不盡的心累,勉勉強強應付完晚飯,去了畫室。
本想用畫畫來平緩一下自己,卻越畫火越大,把周圍能看見的畫紙都撕了後,她才感覺能喘的過氣來。
呆了很長時間,纔回到房間。
雲雋在外面陽臺抽菸,溫箬看也不看,用被子把自己完全裹住。
沒一會兒,他拉開推窗進來了。
雲雋坐在牀側,靜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拉被子。
“阿箬,生氣也別悶自己,對你和孩子都不好。”
沒有迴應。
雲雋使了力氣,被子還是被拉下來。
溫箬側過身背對著他,不說話。
雲雋像沒看見似的,靠過去和她說:“等我忙完了這段時間,我帶你出國去散散心,地方你來定,好不好?”
“阿箬。”
他想把她身體轉過來,手剛碰到手臂,溫箬就跟被點著的鞭炮一樣,炸了起來。
“滾開,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雲雋看著她,黑漆漆的眼,很沉,很靜。
“你也就只會威脅我了,這孩子生下來幹嘛,生下來跟你販毒嗎?”
後面這句話說的很輕,可他覺得重極了,直直壓過來。
溫箬看著他笑,找到了突破點,她那口氣終於順了。
“怎麼不說話了?”她臉上的諷刺明晃晃的。
雲雋看了她很久,最後一言不發去洗澡了。
溫箬就等著他反駁,他倒好,轉身走了,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無力極了。
晚上兩人誰也沒理誰,隔的遠遠的。
早上下來吃飯的時候,雲雋已經不在了。
上午溫老夫人在廚房教良媽煲她家鄉的專門對孕婦好的湯,溫箬在客廳陪爺爺看電視。
中午開飯前一會兒,雲雋回來了。兩人沒說話,桌上有老兩口,氣氛倒也不是很僵硬。
飯後,雲雋去了書房。溫箬和老兩口在客廳看電視。
“箬箬,你和雲雋吵架了?這都是要當父母親的人了,剛開始鬧一會兒無傷大雅,你們倆得知道事兒,別什麼小事就吵架生氣,不值當,啊。”溫老太太苦口婆心的看著孫女說。
“沒有,我們最近沒什麼話可說,也不算吵架,您別多想。”
“你當奶奶瞎啊,吵架我都看不出來,是不是那小子欺負你了,爺爺奶奶給你做主。”
“是我欺負她了,她抱怨說我太忙了,沒時間陪她,她想出去散散心,我說還得想想,這不就發生口角了嘛。”
溫箬剛想回答,餘光就看見他從樓梯上下來,對視一眼,她先轉過頭。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箬箬都懷孕了,孕婦的心情得照顧好,你得多陪陪她。”溫老太太一副威嚴的樣子。
“是,奶奶,我剛剛都安排好了,再過幾天,就能空出十來天,阿箬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說著坐在溫箬身旁。
“嗯,那就好,你們要好好的。”溫老太太放了心,表情輕鬆了許多。
溫箬坐在一旁看他表演,差點沒笑出來。
相安無事幾天,溫老兩口回去了。
溫箬這幾天孕吐反應厲害得很,一天得吐七八回,飯也吃不下多少,整個人消瘦了許多。
良媽乾著急,不知道怎麼辦,溫箬說想吃酸的想得緊,買回來一些杏子和梅子幹,她纔好受一點點。看她吃酸厲害,還在一旁笑話說準是個大胖小子。
溫箬看著她,卻笑不出來。
這孩子如果生下來一出生就得揹負很多東西,這是害他,他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這天夜裡,雲雋回來溫箬已經睡了。
他打開牀頭櫃的夜燈,她也沒醒。她看著瘦了很多,小臉越發尖細,他知道她懷孕很辛苦,知道她不願生下這個孩子,可他真的很想很想要一個他們的孩子,所以即使用溫老兩口威脅她,她恨他怨他,他也認了。
只要她生下這個孩子。
第二天早上吃飯的時候,溫箬難得看見雲雋在桌子上,最近一週,她早上起來他已經走了,晚上她睡了他還沒回來。
“阿箬,你想去哪兒,我已經安排好了,我們有十幾天的時間,你想去哪兒都行。”
這討好的意味太明顯,溫箬咬著吐司看他。
“法國巴黎。”
“好,我們明天出發。”把煮好的白雞蛋的蛋白剝出來放進她盤子裡,他說。
良媽把行李給收拾好,裝了許多酸的零嘴,怕溫箬沒胃口。讓兩人凡事多注意,說她是孕婦,一點小事兒都不能有,兩人再三表示知道了,她才放人去睡覺。
半夜,雲雋在她身邊睡熟了,她卻有點睡不著。
下午已經告訴樑叔雲雋和她要去法國,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這邊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她對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厭透了,卻怎麼也逃不過。
到法國巴黎的時候國內時間是晚上十點,而巴黎是下午三點,淡淡的陽關灑下來,不焦人,正值當地獲月。
巴黎比榕城溫度要低一點,現在的溫度剛好,不太冷也不太熱。
街上的人悠閒自得,有慢慢品嚐咖啡的老人,路口賣藝人的前面三三兩兩圍了幾個人,廣場上小孩子在喂鴿子,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自然而然就放鬆下來。
坐了四十多分鐘的車,到達小洋樓。這處房產雲雋很早就買下了,只不過上次來這還是四年前。
印象中金髮碧眼的老婦人站在門口,紅色的三層小樓,北面這邊一半都被花藤遮了,窗臺上擺滿了綠植。
進到屋子裡,熟悉感撲面而來。裝修是復古宮廷風,墨綠色的沙發散發著時光的氣息,客廳壁爐很久沒用了,灰暗暗的。
她上到二樓,推開門,畫室一如既往,推窗被打開一半,陽光鑽進來,她看見那片光輝下微微浮動的塵埃。
桌子上還有四年前她住在這裡時畫的畫,畫上的他俊逸安靜。
比現在稚嫩。
她摸到畫上他的眼,雲雋是內雙,眼睛偏細長,看著你的時候像妖精似的勾著你,偏偏人又清冷內斂,她很小隻單純覺得他長的好看,大了才懂得這種反差的吸引是致命的。
坐在靠窗的沙發上,陽關只照到她腿上,暖烘烘的,人也跟著散漫了,聞著淡淡的花草香,溫箬睡著了。
雲雋在臥室沒看見人就直往畫室走,推開門,人果然在裡面。
她人側著身子靠在沙發上睡熟了,白皙纖細的腿沐浴在陽關下,頭髮被盡數別在耳後,露出精緻恬靜的小臉,眉目清淺。
他輕輕走過去,慢慢靠近她,兩張臉離得近了,能清清楚楚她臉上的細小絨毛和根根捲翹的睫毛。
把額頭靠在她的一起,感覺著她輕輕淺淺的呼吸,雲雋閉著眼靜默了會兒,才抱起她去臥室。
把她放到牀上蓋了一點毛毯,雲雋去浴室換了睡衣,靠著她閉眼休息。
這一覺睡到天黑,溫箬先醒了過來,睜開眼怔了有幾秒才反應過來。窗簾沒有拉上,窗外熹微的暗光讓人很安靜。
雲雋正對著她這邊睡得無知無覺,她一轉頭就看見他有些烏黑的眼。她知道他爲了騰出來法國的時間那幾天有多忙,看著他疲累的睡顏,她沒法不心疼。
直挺的鼻樑下面,薄脣微微抿著。溫箬伸出食指輕輕劃過從小到大她摸了數千遍的他的鼻樑,觸感和弧度嵌在她的骨血裡,他化成灰她都認得。
有時她會想,要是沒有遇到他,要是自己與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平平淡淡的過一生,那又會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呢。
可是她心裡又是那樣明白,她不後悔遇見他,她是第一次那樣拼盡全力的去愛一個人,去願意把自己的一切託付給一個人。
不管怎樣,他給了她十幾年,剩下的年歲她陪他闖,她不能保證有一個好結果,但什麼她都陪他,不讓他一個人。
這是她能保證的。
雲雋醒過來溫箬不在,窗外靜漆漆的,他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子心慌,鞋都來不及穿就出來臥室,走到旋轉樓梯口,往下看到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顆心才落了回去。
回到臥室穿好鞋,換了衣服洗了把冷水臉才下樓。
溫箬看見他下來,放下遙控器往餐桌走去,雲雋走過去拉住她:“餓壞了吧,餓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剛纔他看了房裡的牀頭櫃上的時鐘,已經九點多了。
“還行。”溫箬跟著他坐下來,桌上的菜都偏清淡,她知道是他特意和女傭說的,她下來的時候,老婦人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孩子今天很乖,只在飛機上吐過一回,可她卻更不是滋味,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在她肚子裡一天天長大,她感覺得到。
飯後她要去後花園消消食,他上樓拿了良媽帶的果乾下來。走幾步他就喂她一個,看她吃得歡喜,順口嚐了一個,酸的有些呲牙咧嘴,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雲雋從小就不喜歡吃什麼零食,小時候她纏著他去買一些垃圾食品,他臉拉的老長,偏偏她小時候極愛那些雜七雜八的零嘴兒,被她纏的沒辦法纔會給她買一點。
有一次她饞路邊的麻辣燙,一個人吃沒有那麼有感覺,她逼著他嚐了幾口,結果回去他就拉肚子拉的脫水,打了幾天吊瓶才恢復,她卻一點兒事兒都沒有。只是偷吃被發現,後面想吃一次簡直困難。
走得累了,兩人在木製的鞦韆上坐下來,輕輕晃動,難得的安靜的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