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那就吃點吧,我把胡哥喊起來。”
“不用喊他了,讓他繼續睡吧。”
“那怎麼行。”譚文彬沒聽女人的,依舊來到牀邊搖晃著胡一偉,“胡哥,胡哥,醒醒,吃飯了。”
胡一偉無意識地伸手拍了一下,嘴裡囁嚅著繼續抱著自己胳膊睡覺。
“再不來要涼了。”曾茵茵說完後,轉身離開。
譚文彬伸出右手,微微握拳,學著遠子哥的方式,用自己的無名指指節,對著胡一偉的額頭連敲了三下。
果然……沒用。
胡一偉繼續酣睡。
譚文彬從兜裡掏出一張清心符,“啪”一聲貼在了對方腦門上。 шшш? ?????? C ○
清心符起效果了。
胡一偉睡得更香了,連夢話都不說了,只有如雷般的鼾聲。
“這……”
譚文彬摘下清心符,拿出追遠密卷幸運符,貼了一下。
符紙沒變色。
這說明胡一偉早就脫離邪祟影響,他現在單純是累到透支,起不來。
而自己先前清心符的效果,反而幫他睡眠程度加深了。
沒辦法,這是真喊不醒他。
還是先應付完接下來的事,然後找藉口出去找一下小遠哥,讓小遠哥來拿主意。
譚文彬從登山包裡拿出洗漱用品,走出房間門時,又瞅了一眼院中那口被焊上的水井。
他走到廚房,吃飯的小桌擺在這裡,那口棺材也依舊在。
曾茵茵手裡抱著一盆衣服,看了他一眼,說道:“後面有水缸,我帶你來。”
水缸在廚房後頭,上頭搭著一個木瓢。
譚文彬刷牙時,曾茵茵在旁邊洗衣服。
她的手很白,白得幾乎沒有血色。
而且,譚文彬留意到,對方盆裡在洗的,有男人的衣服。
可這家裡原先,根本就沒有男人。
自己和胡一偉昨晚過來的,睡前只洗了腳,沒換衣服。
刷好牙,譚文彬再拿瓢洗了臉,然後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道:
“誰的衣服,這麼大。”
“我男人的。”
“你再婚了?”
“沒有,這是他以前的衣服,打算洗乾淨曬好了,送人,你們城裡人不懂鄉下的日子有多難過。”
“哦,這樣啊。”
譚文彬清楚,除非日子窮到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否則活人對死人的用品,還是會覺得晦氣。
以前自己跟李大爺坐齋時,沒少見主家把逝者生前的衣服和私人用品堆在一起燒掉。
民安鎮雖然是山裡鄉鎮,但日子遠沒窘迫到這種地步,死人的衣服洗洗還能當人情送人?
還是說,她實際上洗的,就是她男人每天的換洗衣物?
昨晚雖然是胡一偉上的她牀,但真正辦事的,可並不是胡一偉。
曾茵茵手腳很麻利,將衣服晾曬後,就拿條帕子擦了擦手,然後示意譚文彬坐下,她自己則去竈臺上盛飯。
是湯飯,昨日的剩飯剩菜再加些蔬菜,添水一鍋煮。
這在當下,不分區域,是很流行的早餐形式。
畢竟大部分家庭,是不捨得天天早上去店裡買包子油條豆漿帶回家吃的。
怕剩飯的量不夠,裡頭還擱了麪條。
曾茵茵轉身去盛她自己那碗時,譚文彬故意用後背對著棺材,從懷裡掏出追遠幸運符,抓著符邊,往碗裡一甩,沒變色,意味著這食物是人吃的。
“呼……”
心裡舒了口氣,趕緊將符紙收回口袋。
譚文彬右手拿筷子,左手端起碗,碗不熱。
再吃了一口,味道不錯,但有些溫。
“怎麼樣?”曾茵茵問道。
“好吃的。”
不燙,正好下口。
譚文彬很快吃完一碗。
曾茵茵:“鍋裡還有。”
“吃飽了,謝謝。”譚文彬看了看四周,又問道,“她們怎麼不下來吃?”
“她們早吃過了。”
“我能……見見苗苗麼?”
“你見她做什麼?”
“我是覺得,有些話可能當事人來說不太合適,作爲朋友的一方,興許可以給予點意見。”
“苗苗已經訂婚了,下個月就結婚。”
“我聽說了。”
“那你現在就不適合參與了。”曾茵茵收起碗筷,“你可以勸一偉早點回去,讓他忘了苗苗,開始新的生活。”
“這很難。”
這時,曾茵茵忽然說道:“這世上,除了死,沒什麼難事。”
“我覺得你們家這事幹得,不地道。”譚文彬想盡可能地再套點話,“至少該做到有始有終。”
曾茵茵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隨即說道:“想得真好。”
“什麼?”
“這兒沒什麼好玩的,趕緊走吧。”
“我覺得這裡風景很好,很美。”譚文彬見對方不願意繼續給自己透露,那隻能去找小遠哥了,“想問你一件事,這村裡有家姓薛的人家吧,他家兒子叫薛亮亮,海河大學的學生,挺能搞錢的,很有出息。”
“不知道。”
“不知道?”
“鎮上人家多,姓也多,除了鄰居,我們不太和外姓人打交道。”
“哦,這樣啊,那我出去問問,順便逛逛。再次,謝謝你的款待。”
譚文彬離開了。
曾茵茵對著廚房門口,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她又從鍋裡盛了一碗湯飯,擺在了棺材下面。
一雙筷子,被她豎著放於碗中。
這不是實米飯,湯水比較多,本立不起筷子。
可手鬆開後,兩根筷子卻筆直挺立。
……
譚文彬先回到房間,將自己的登山包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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牀上,胡一偉依舊睡得香甜,褲襠處的殷紅這會兒也逐漸泛黑。
雖說明顯感知到了這個家的不對勁,但危險係數,目前還在承受範圍內。
還是先和小遠哥匯合吧。
譚文彬離開屋,走出巷子,來到主街。
民安鎮雖說比不上地處平原石港鎮的人口規模,但好歹也是一個鎮,鎮民間有不認識的,也很正常。
譚文彬找到了鎮上的一家小賣部,買了一瓶飲料,然後找小賣部的大嬸打聽薛亮亮家。
然而,大嬸的迴應,讓譚文彬感到錯愕。
大嬸說,沒聽說過鎮上有薛姓人家住。
譚文彬腦子裡立刻浮現出一個猜測:難道薛亮亮的爸爸是上門女婿,後來支棱起來了,給薛亮亮又改回了薛姓?
這個猜測,連譚文彬自己都覺得有些扯。
離開小賣部後,譚文彬開始不停地找鎮民詢問,他覺得薛家在這裡應該挺有名氣的,畢竟亮亮哥怎麼都算是“別人家的孩子”。
可結果卻是,沒人知道鎮上有這戶人家。
這一刻,譚文彬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找不到薛家,就意味著自己找不到已提前進駐薛家的小遠哥和潤生。
他拿出自己腰間的傳呼機,沒有被傳呼的記錄。
不應該的,這會兒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昨晚小遠哥可能會覺得時間晚,且小賣部也關門了,不會給自己傳呼,但都到這個點了,小遠哥還沒見到自己,肯定會讓潤生在第一時間,給自己打傳呼。
譚文彬再次回到小賣部,拿起電話開始撥打平價商店裡的電話。
“嘟……嘟……嘟……”
電話一直在響,卻無人接聽。
這不可能,就算陸壹這會兒在上課不在商店,可店裡白天營業時間肯定有人。
又連續打了兩次,依舊無人接聽。
譚文彬猶豫了一下,給自己親爹辦公室打去,“嘟……嘟……嘟……”,顯示打通了,卻無人接聽。
他甚至還給思源村的張嬸小賣部打去,依舊如此。
最後,他打給了尋呼臺。
這個時期,全國尋呼臺很多,尋呼臺接線員也是一個很熱門的職業。
可這次,尋呼臺也沒人接聽,沒辦法聽到接線員姐姐的甜美聲音。
掛上電話,譚文彬握著拳頭,輕輕捶了一下櫃檯。
“咋了?”大嬸疑惑道地看了一下自己電話機顯示器,打了這麼久,居然沒一個接聽到。
“大嬸,你電話會不會壞了?”
“壞了?”大嬸按了一下免提,自己撥通了一個號碼,對面很快接聽,大嬸用方言叮囑對方下次多送點什麼貨,等對面答應後,她就掛了電話。
“沒壞啊,好著呢。”
大嬸磕著瓜子,上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要不是看這年輕人一身穿著不錯還揹著一個登山包,她都要懷疑這傢伙是大上午故意拿自己尋樂子。
譚文彬又拿起電話,撥打平價商店,依舊無人接聽。
掛上電話,他拿出錢,又買了些袋裝零食。
大嬸笑吟吟地給他拿東西,零食沒過保質期,但袋上都有灰了,鎮上還是散裝炒貨更好賣一些。
譚文彬走出小賣部,來到河邊長廊處坐下。
有幾桌老人坐在那裡喝茶,還有一個說評書的,正在講故事。
操的是本地方言,他也聽不懂。
望向平靜的河面,遠處是農田青山,很漂亮的風景,可他現在卻沒有欣賞的心情。
要麼是這個鎮出了問題,要麼就是自己出了問題。
或許現在,最合理的選擇是趕緊離開這個鎮,至少去一個能夠打電話聯絡的地方。
可自己本就是奔著問題來的,要是遇到問題就走了,那還走江個屁。
在評書人說完一段後,譚文彬上前與對方攀談,留下曾家位置後,又給評書人一點錢,承諾其要是有人靠他找尋到自己,自己會再給一份。
隨後,譚文彬拿出紙筆,開始寫字條,一連寫了很多張,都是自己名字住址,然後給商鋪老闆們發。
做完這些後,譚文彬沒急著回曾家,而是在這鎮子裡逛起來,這模樣,真像是一個來旅遊的揹包客。
昨兒個是深夜來的,黑布隆冬的看不清楚啥,現在倒是能仔細觀察品味了。
只是,徽派建築風格確實很有文化底蘊也很美,但當你心裡有不安和惶恐時,這裡的環境就能把你的這種情緒給放大。
每一戶敞開門的人家都覺得有秘密,每一條巷子都透著一股子詭異。
一直逛到快下午一點鐘,譚文彬決定回曾家了,回去前,他去鋪子上割了肉,又買了些糧油。
提著這些東西剛進屋,就看見站在那裡的曾茵茵。
“我還以爲你已經走了。”
“沒,我就出來逛逛。”
“我吃過午飯了。”
“我也吃過了。”譚文彬把東西放臺子上,他吃了零食。
曾茵茵看了一眼,說道:“不用買東西。”
“應該的,應該的。”
不買點東西,怎麼好意思繼續住下去。
現在遠子哥暫時聯繫不到,自己能做的,就是在曾家繼續待下去。
曾茵茵沒說什麼,把東西收進廚房。
譚文彬回到自個兒房間,胡一偉還在熟睡,看來昨晚對他的消耗確實很大。
當然,消耗不僅僅是幹那種事上,更主要的,還是在於被邪祟附身。
只是,他再繼續不醒的話,自己就沒理由見到曾苗苗。
譚文彬伸手拍了拍胡一偉的臉,依舊醒不來。
整個下午,譚文彬就搬了個小板凳,在院子井口邊坐著。
腳下放著一包煙和一瓶礦泉水,看起來是在休憩曬太陽。
曾茵茵回她房間後就沒再出來,昨晚放話的老奶奶和曾苗苗也沒下二樓。
再加上一個還在熟睡的胡一偉。
這屋子裡明明人很多,卻給譚文彬一種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
另外就是這口井……雖然井蓋被焊死了,但從縫隙裡,依舊能察覺到寒氣溢散出來,有點凍庫開縫的感覺。
等到黃昏時,曾茵茵從自己房間裡出來了,她去做飯。
而這時,胡一偉也終於醒來了。
“好餓……餓得我頭暈。”胡一偉躺在牀上,一隻手捂著肚子另一隻手捂著額頭。
譚文彬從自己揹包裡取出了壓縮餅乾遞給他,至於礦泉水,他已經喝完了。
沒誰會在包裡放很多水,淨水片這類的東西他包裡倒是還有。
譚文彬來到廚房,準備拿瓶開水。
曾茵茵站在竈臺邊,正拿著鏟子炒菜,只是沒見有多少鍋汽冒出。
譚文彬繞到竈臺後,發現竈洞裡,只有零星的火星。
“要燒火麼?”
“不用,快出鍋了。”
“哦。”
譚文彬點點頭,去拿熱水瓶,打開一個瓶塞,手指往下面摸了摸,溫的,換第二瓶嘗試,依舊是溫的,和昨晚拿去洗腳用的水溫差不多。
“那個,有熱水麼?”
“不都是麼。”
“只是溫的,不燙。”
“天氣熱,故意放溫了灌的。”
“這樣啊。”
譚文彬只能選了一瓶提走,穿過廳堂處的樓梯時,他再次向上頭看了一眼,門還是關著的。
回到房間裡,給胡一偉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他,同時提醒道:
“留點肚子,馬上吃晚飯了。”
胡一偉嘴邊全是餅乾屑,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彬彬,你有褲子麼,借我一條可以麼?”
顯然,他發現自己褲襠處的痕跡了。
譚文彬從包裡取出一條褲子,遞給他。
胡一偉是情緒激動下,借了車,直接開來要說法的,所以除了帶了錢和路上要抽的煙,他沒帶行李。
譚文彬的登山包,則是基礎滿配狀態。
他和陰萌,一人一個。
潤生那個是進階版,因爲他還得負擔起小遠哥的那一份。
“謝謝兄弟,多少錢,我給你。”胡一偉從口袋裡準備掏錢。
“不用了,都是兄弟,不提這些。”
“這怎麼行,來時加油都是你出的錢。”
“別和我客氣了,記得幹正事。”
胡一偉一拍額頭:“哦,對,正事!”
他心裡還奇怪,自己怎麼就忘了這一茬。
吃了東西后,胡一偉得以緩過勁,都是男的,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他把自己褲子和內褲都脫下來,換了譚文彬的褲子,這也算是掛空擋了。
“彬彬,不怕你笑話,真是不好意思,我昨晚夢遺了。”
譚文彬摸了摸鼻子,誰家男的夢遺是夢出血來的。
當然了,大部分男生在見過事後,一般也不會給予自己身體夢遺的機會。
“胡哥,待會兒吃晚飯時,你一定要要求見到曾苗苗。”
“我會的。”
“把話說清楚後,你該回去就回去吧,你請假沒請太長時間,別爲了過去的一段感情把工作也給耽擱了。”
“嗯,彬彬,你說的我都明白。”
房間門被推開,曾茵茵站在門口,如早上時一樣,她說道:“飯做好了,來吃吧。”
依舊是廚房小桌,棺材邊。
但飯桌上只有三個人的飯。
胡一偉問道:“苗苗呢?”
曾茵茵手裡拿著一個托盤,上面有兩盤菜,兩杯黃酒,以及用小碗盛出弧形的米飯。
“她們在上面吃。”
“茵姐,讓苗苗下來吧,我和她把話說清楚,然後我就走。”
“她不想見你。”
“我知道她不想見我,我只是想來要個說法,我們這婚離得這麼莫名其妙,她應該出來見我一面,你幫我告訴她,我不是想纏著她,真的。”
“好,我去說。”
“麻煩你了,茵姐。”
“你們先吃吧,吃了飯,纔好說話。”
曾茵茵端著托盤上去了。
胡一偉坐在廚房小桌邊,胸口輕微起伏,正在組織語言。
譚文彬則離開桌子,來到廳堂一角,他看見曾茵茵走到二樓門口,抓著門環,輕輕敲了三下。
裡頭似乎傳來鎖落的聲響。
曾茵茵推開門,進去前,她回頭,向下看去,與譚文彬目光對視。
然後,她進去了,門也關了。
這一刻,譚文彬很想用暴力手段,強行進入二樓看看裡頭到底怎麼回事,曾苗苗現在又到底是怎樣一個狀態。
但他很清楚,自己沒有強行戳破事情後兜底的能力。
而之所以自己能被單獨分配到一條線,一是因爲潤生的性格無法適配,他和範樹林也沒太深的交情,搭不上這條線;二是因爲小遠哥身邊,得有一個強力者陪護。
回到廚房坐下,譚文彬說道:“胡哥,幫我拿個熱水瓶。”
“哦,好。”
胡一偉起身時,譚文彬又拿出追遠密卷幸運符,測試了一下飯菜,沒問題。
拿起筷子,先扒了一口飯,譚文彬怔住了,又夾了一口菜,他眉頭皺起。
早上那頓飯,可以解釋成做早了自己也起晚了,可晚上這頓是才做好的,怎麼還是溫的?
這家裡,就沒燙的東西麼?
過了會兒,曾茵茵空著手回來了,她在桌邊坐下,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胡一偉問道:“茵姐,苗苗她?”
曾茵茵將口中食物嚥下,臉上露出晦澀莫名的笑容:
“別急,飯後,你就能見到她了。”
……
陰萌不知道昨晚在房間門口向裡偷窺的人到底是誰,不過,在被手電筒照了一次後,那雙偷窺的眼睛就再沒出現過。
將一把椅子抵在門後,陰萌就重新回到牀上開始睡覺。
她需要休息,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狀態搞太差,不過就算是睡覺,她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第二天天一亮,院子裡就傳來劈柴的聲音。
陰萌將鄭佳怡推醒,鄭佳怡打了個呵欠,用很慵懶的聲音說道:“萌萌,我好睏,還想再多睡一會兒。”
“你爸媽的病,你忘了麼?”
鄭佳怡馬上坐起身。
“先下去洗漱。”
“下去洗漱,你要把包揹著麼?”
“我習慣了。”
經過二樓另外兩個臥室時,陰萌再次特意駐足傾聽了一下,沒聽到裡頭的動靜。
來到樓下院子,劈柴的是一個三十歲不到的男人,背心、短褲、布鞋,人很高,也很瘦。
“大強哥!”
鄭佳怡熱情地打招呼
“佳怡,呵呵。”大強揮了揮手,“我爸媽一大早就進山採貨去了,早飯在桌上。”
陰萌打了井水,和鄭佳怡一起洗漱後,二人來到廚房。
小桌上擺著粥碗和鹹菜。
陰萌端起粥,聞了聞,沒什麼問題,她現在對食物,有足夠敏銳的區分能力。
只是這一口下去,發現粥不僅是不熱,甚至可以說是涼了。
可問題是,現在天氣,還沒到真正涼爽的時候。
再嘗一塊鹹菜,牙齒咬下去,居然有點冰牙。
這感覺,就像是早飯被特意掛到井裡,鎮過的一樣。
陰萌目光看向竈臺下的凹槽,熱水瓶全不見了,包括昨晚自己發現裝有老鼠的那一瓶。
要不要把那個大強,抓過來,用包裡的驅魔鞭捆住後,拷問一下事情?
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陰萌排除了。
還是先找小遠哥吧。
“萌萌,我請你去外面吃早飯吧。”顯然,鄭佳怡也覺得這早餐無法下口。
“嗯。”
二人走出來時,發現原本還在劈柴的大強,人不見了。
斧頭落在原地,連劈好的木柴也沒收攏起來。
“咦,大強哥人呢?”
鄭佳怡彎下腰,幫其收拾,然後全部堆到了牆角里。
陰萌目光掃向柴火堆,大部分木柴上都長起了苔蘚,極個別處,居然還長出了一些菌菇。
柴火是消耗品,這意味著這家人,已經很久沒燒過柴了。
走出鄭家,陰萌先去詢問薛亮亮的位置。
鄭佳怡不在這裡生活,她對民安鎮的瞭解並不比陰萌這個外來人高多少。
可二人詢問了一大圈,得到的回覆永遠是:不知道鎮上有哪家姓薛的。
至於薛亮亮這個考上海河大學的學生,也沒人聽說過。
陰萌來到鎮上的小賣部,先詢問了大嬸,得到的是一樣的結果反饋。
她拿起電話,打向尋呼臺,想呼一下薛亮亮,無人接聽。
然後打給學校平價商店,還是無人接聽。
又反覆打了幾次後,她詢問大嬸電話有沒有問題,大嬸當著她的面,打電話叫了一次貨,示意沒問題。
陰萌意識到,問題大了。
不死心的她,拉著鄭佳怡繼續詢問。
然後,二人來到了靠河的長廊處。
這裡,算是鎮上的休閒文化中心。
兩桌老人正在喝茶,還有一個老人正在說評書。
等老人評書說完後,陰萌上前對他進行詢問,問是否有人來他這裡打聽過情況,說書人搖搖頭,示意沒有。
陰萌請他幫忙留心,同時把自己的名字和老鄭家的巷子住址也告訴了他,最後,拿出一張鈔票,放在他身前的鐵盒子裡。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我給你說一段?”
“不用了。”
陰萌又去了各個鋪子上詢問,然後請求別人幫自己留心。
這一套該流程走完後,陰萌心裡莫名感到一股煩躁。
因爲她很清楚,自己能想到的方法,他們也能想到,而且只會做得比自己更好更細緻。
這個鎮就這麼大,外來人本就不多,但凡有人這麼問了,街上人或者鋪子上的老闆肯定會有極深印象,可先前與他們交流時,則完全沒有。
“萌萌,你怎麼了?”
“我沒事。”
“那我們現在繼續找麼?”
“不找了,我們回去。”
二人回到鄭家,門關著。
鄭佳怡上去推門,門被推開。
緊接著,大伯母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回來了啊。”
然後,她本人也走了出來,穿的是和昨晚一模一樣的衣服。
“大伯母,你回來了啊?”
“嗯,回來了。”
“大伯也回來了麼?”
“沒有,大強進山來找我們了,他接了我的班,我就先回來準備給你們把午飯做了。你們早飯怎麼沒吃,大強沒跟你們說麼?”
“大伯母,大強哥跟我說了,但我想帶我朋友去嘗一下我們這兒的特色早餐,就特意留著肚子出門了。”
“哦,那午飯還家裡吃麼?”
鄭佳怡看向陰萌,陰萌輕輕搖頭。
“不了,大伯母,我們待會兒還是出去吃。”
“行。”
大伯母向屋裡走去,然後直接上了樓。
陰萌又去井裡打了些水,洗了手,又洗了把臉。
這屋子,這屋子裡的人,透著一股子古怪。
可惜找不到小遠哥,這些線索眼下都沒辦法彙報。
二人重新上了樓,來到二樓樓梯拐角處時,陰萌指了指繼續向上的樓梯。
“萌萌,上面是閣樓吧,我也沒去過。”
“那就去看看吧。”
陰萌走了上去,說是閣樓,但並不逼仄,而且也被經常打掃的樣子,並不髒亂。
一口紅色的老棺,擺放在那裡。
鄭佳怡被棺材嚇了一跳,躲到陰萌背後。
“沒事,我以前就是賣棺材的。”
陰萌走到棺材邊,這棺材用料不算很考究,塗漆的手藝也很一般,稍微有點條件的老人,都不會選它當作自己的壽材。
“佳怡,你爺爺奶奶是早就走了對吧?”
“對,我爸媽上次回來,就是給爺爺上墳的。”
爺爺奶奶都走了,那這屋子裡,爲什麼還要停棺?
雖然現在還沒見到鄭佳怡的大伯,但從大伯母的年紀上來判斷,夫妻倆,應該遠沒到提前預備壽材的時候。
正當陰萌把手放在棺材邊,思索著要不要打開來看看時,大伯母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你們怎麼跑這兒來了。”
鄭佳怡回話道:“我們隨便逛逛。”
“這是親戚家修繕房子,把家裡老人預備的老壽材暫放我們家了。”
陰萌收回手,說道:“哦,這樣啊。”
“家裡老鼠多,別亂跑,被老鼠嚇著呵呵。”
“嗯,我們知道了。”
陰萌和鄭佳怡來到二樓房間裡,鄭佳怡坐牀邊,陰萌則站在門口。
“萌萌,我們出去吃吧。”
“不用,隨便吃一點吧。”陰萌從揹包裡拿出餅乾,遞給鄭佳怡後,自己又回到門邊站著。
“萌萌,我們接下來得從哪裡開始找?”鄭佳怡問道。
“從這棟屋子開始找。”
“啊,我問的是找你的那個姓薛的朋友。”
“一樣的,找到他家,就能更容易找到你爸媽的病根位置了。”
“哦,這樣啊,原來如此。”鄭佳怡點了點頭,她信了。
“佳怡,你不覺得你大伯一家,都很奇怪麼?”
“我昨晚說了啊,他們家性格一直都很冷淡,然後,其實我和他們家,來往也並不多。”
“吃好了麼?”
“吃好了。”
“那我們出去吧。”
陰萌帶著鄭佳怡離開鄭家,開始走訪鄰居,找那些一看就很喜歡聊天的嬸子和奶奶對話。
從鄰居口中得知,老鄭家性格孤僻是出了名的,平日裡也不怎麼和外人來往,甚至一度到了親戚鄰居家裡要辦事時,也不會請他們的地步,也就他家那倆兄弟,一年會回來了個一兩次。
在農村,性格再孤僻不愛交際的人,也不敢連村裡的紅白事都不參加。
因爲大家清楚,這種事兒,遲早會輪到自己家辦的,你不去別人家,到時候人家也不會來你這裡幫忙。
鄰居這裡,也沒能得到什麼具體信息,陰萌只得重新回到鄭家,在院子裡坐下。
聯絡不到小遠,她現在有些茫然。
眼下似乎,只能按照既定的模式,繼續走下去。
就比如,在儘量不撕破臉的前提下,探尋到老鄭家的真正秘密。
整個下午,陰萌都在院子裡坐著。
她終於看見了鄭佳怡的大伯父,他揹著一個化肥袋回來,袋子裡有東西在動。
鄭佳怡上去打招呼:“大伯。”
“嗯,佳怡。”
“大強哥呢,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他在後頭,我先去收拾東西。”
大伯進去了,原本陰萌以爲他會去進廚房,但他直接揹著袋子上了樓。
然後,上去後,就沒再下來。
過了一會兒,大強回來了,他也揹著一個化肥袋,裡頭的東西也在動,隱約傳出“吱吱吱”的聲音。
依舊是簡單打招呼後,他也上了樓。
等到黃昏時,大伯母從樓上下來,問道:“你們晚上也是去外面吃是吧?”
鄭佳怡:“是的,大伯母。”
“那我就不給你們做飯了。”
“大伯母,你把大伯和大強哥喊下來,我們一起去外面吃吧。”
“不去外面吃,費不起那個錢。”
大伯母說完後,就又轉身上了樓。
陰萌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一家三口……從未一起出現過,永遠是一個人。
入夜前,陰萌和鄭佳怡去外面買了些吃的。
提著袋子回來,上二樓時,陰萌隱約聽到了些許特殊的聲響。
可等她剛踏上二樓的最後一層臺階,聲響就集體靜音了。
她和鄭佳怡回了自己房間。
“萌萌,我們一起吃吧。”
“你先吃。”
陰萌依舊站在房門口,將耳朵貼到房門上。
“嘎吱……嘎吱……嘎吱……”
她再次聽到了高頻率的聲響,雖然很輕微,卻確實存在。
陰萌對鄭佳怡做了一個“噓”的動作,鄭佳怡點頭,連吃東西的動作都停下了。
隨即,陰萌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等開到足夠自己側身出去的縫隙後,她擡起手,抓住上方,將自己吊著“送”了出去。
木質結構,地板很難避免發出聲音,但上頭的樑子還是結實緊湊的。
看到這一幕的鄭佳怡張大了嘴巴:原來學中醫的,都得練功夫的麼?
陰萌“來”到二樓走廊處,聲音聽得更清晰了。
聲音從那兩個房間裡傳出,卻有三個頻率源,而且全部都貼著房間門。
陰萌腰部發力,將自己雙腿提上去,以免站在門口可以透過縫隙看見自己。
“吱吱!嘎吱嘎吱!吱吱!嘎吱嘎吱!……”
都是一開始,急促痛苦的尖叫,然後就是咬碎咀嚼的聲響,尖叫隨即停止,緊接著,是下一輪。
聯想到大伯和大強揹回來的兩個化肥袋以及昨晚自己在熱水瓶裡發現的老鼠。
陰萌腦海中重新浮現出一個畫面:
一個房間門後站著大強,一個房間門後並排站著大伯大伯母;
他們不斷伸手,從化肥袋裡抓住一隻只活老鼠,送到嘴邊啃食。
忽然間,聲音集體消失。
用餐結束。
……
清晨,李追遠下樓後,薛爸薛媽熱情地招待自己吃早餐。
他們真的很熱情,早餐的主食居然是米飯,還炒了仨熱菜。
就是潤生吃飯點香的形式,讓他們感到些許奇怪。
李追遠解釋說是潤生小時候經常生病,有位遊方道士說他每年得抽出一個月的時間,每頓飯點香吃,可保無病無災。
薛爸薛媽嘖嘖稱奇,都誇讚那道士好厲害。
畢竟潤生這體格塊頭擺在這裡,哪裡還有半點體弱多病的樣子。
飯後,李追遠讓潤生出去問人,重點在小賣部附近。
他自己則和薛爸坐在院子裡聊天,至於薛媽則在洗衣服,她還熱情地把李追遠和潤生的換洗衣服拿來幫忙洗。
薛爸聊天聊得很開心,這一刻,哪怕撇開自家兒子的關係,他也是很喜歡這個少年。
而李追遠,確實有本事,把一個人逗開心。
他從小就在學習這種本事,只不過後來,尤其是在接到李蘭的那通電話後,他就不太想繼續僞裝表演了,至少對不相干的陌生人如是。
離開太爺家去上大學後,對外人,他只會更冷淡。
不是刻意的,而是懶得繼續演了。
可這“打孃胎裡出來”就有的老手藝,卻也沒丟。
上午十點,潤生回來了,沒找到人。
“潤生哥,去小賣部打電話,呼彬彬哥,然後給店裡打電話,問問他們有沒有電話打到店裡去。”
“好嘞。”
潤生出去了,李追遠則開始嘗試引導薛爸聊起關於“年輕探險隊”的話頭。
可以瞧出來,薛爸不是很想聊這個,可總歸,還是被不斷套出話來。
不一會兒,潤生又回來了,帶來一個消息:
“小遠,打不通,尋呼臺打不通,我所有記得的號碼都打了,但還是打不通。
電話是好的,小賣部大嬸當著我的面給縣裡批發商打電話進了一批貨。”
“潤生哥,去主街鋪子上問問,再讓老闆們幫忙留意下。再去鎮子上人多的地方……就是昨天薛爸帶我們去過的那個河邊長廊,那裡距門牌坊近,算是個明顯位置。”
“好。”
潤生又出去了。
李追遠則繼續留在這裡。
他不是爲了偷懶,一是爲了繼續從薛爸這裡套話,二則是他得留在這兒,等待陰萌和彬彬找上門。
“薛伯伯,你們家在鎮上,應該很有名吧?”
“那可不。”薛爸驕傲地挺起胸膛,“誰叫我有一個好兒子呢,鎮上修路修橋修什麼的,我家每次也都是出大份子的。”
其實李追遠也是白一問,因爲他一進鎮,找小賣部大嬸一問,大嬸連鋪子都不顧,很是熱情地把他們直接領到了薛家。
這不僅意味著薛家在鎮上很有名,還意味著人緣也很好。
潤生回來了:“小遠,都詢問打過招呼了,長廊那兒說評書的,我也讓他幫忙留意了。”
“給錢了麼?”
“啊……我錢在包裡我出門沒帶包,我現在拿錢出去給?”
“算了,給不給都沒意義了。”
潤生問道:“小遠,我們是遇到什麼事了吧?”
畢竟,電話打不通,而且似乎針對的是自己。
只不過,潤生缺少了一環,那就是尋找譚文彬和陰萌現在所住的人家,因爲這兩條線在大家出發時,並未明晰出來。
沒有直面……找不到這家人的經歷,對事態的認知程度,就不會那麼深入。
但李追遠這裡能切換視角,因爲他在這裡坐這麼久了,陰萌和彬彬都沒能找上門來,那就意味著另一種可能。
潤生:“小遠,彬彬和萌萌,是不是路上有事耽擱了,沒能過來?”
李追遠搖搖頭:
“我覺得,他們已經在這個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