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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再遇(一)

今天週六。

不需要上班的舒荷還是早早就醒了。或者說,這一晚,根本就沒有睡著,不過,也許仍然是似睡非睡。

舒荷拿不準,因爲這幾年她的夜晚,都是這樣的狀態,躺在牀上閉著眼睛,自己告訴自己睡著了而已。

舒荷拿不準自己到底有沒有睡著的另一個原因,是昨晚喝了不少的瓶裝預調雞尾酒。當然,醉是肯定沒醉的,頂多算微醺而已。舒荷極少喝酒,雖然她發現現在的自己,無論是什麼酒、喝多少都不會醉。

有接待任務時,別人都誇她好酒量,只有她自己知道,不過是沒有值得醉的人或事罷了。醉酒,也是需要有心情的。

昨晚,三年不見的辛竹突然來越溪縣,放著條件優越的大酒店不住,要來擠她的單身公寓。辛竹要喝酒,舒荷作爲地主,當然得奉陪。

喝酒就會聊天。不過,兩個多年不見的閨蜜也是奇葩,老友見面,主題毫無例外都應該是敘舊。但她倆,侃的都是些上天入地稀奇古怪的事,與過往的舊人舊事半毛的關係都沒有,連女孩家小時候過家家悄悄話的親密事都不提。

所以,此刻的舒荷,一點都不記得昨晚她和辛竹都說了些什麼。只記得她們去了買酒,去摘了荷葉。

辛竹喝酒,必定是得以荷葉爲杯的。

舒家後院有一片荷塘,出自於愛蓮到癡的舒家爺爺之手。舒家對男子的家訓是“出淤泥而不染”,對女子的要求是“濯清漣而不妖”。舒家子女衆多,獨有排行最小的舒荷名字中有“荷”字,可見舒家爺爺對小孫女的寵愛。

在京都那樣土地比黃金還要寶貴無數倍的繁華地段,且不說舒家古香古色的獨門獨院,僅說舒家擁有的那方可以自由泛舟的私家荷塘,沒有顯貴權勢和雄厚財富的支撐,哪個家族能做得到?更何況,舒家的院子,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蓮園”。

與“蓮園”相鄰的,是屬於辛家的“湘園”。和“蓮園”一樣,“湘園”因辛家爺爺鍾愛湘妃竹且園內有一片茂密的竹林而得名。

辛竹的名字也和舒荷一樣,因家中有一片竹林和辛家爺爺心中的湘妃竹。

而她倆,小時候也就長得如同她們的名字一樣,一個是“小竹節”,一個是“小藕節”,以至於交往甚密的兩家人直接將“竹節”和“藕節”當成了她們的名字,忘了辛家“七格格”辛竹的小名叫“柒柒”,舒家“九公主”舒荷還有一暱稱叫“小九兒”。直到,直到她真被人當成蓮藕咬了,還嫌棄她粉嫩的胖、綿糖般的軟,她才咬著牙,魔鬼般地將自己折磨成了“竹節”......

不,不能想那人了!說好了的,砍斷過去,不再戀與那人有關的舊事舊物,不再做戀舊的人!

還是想想辛竹爲什麼喝酒一定要以荷葉爲杯吧!

其實,也簡單,就是過去的某一天,天真無邪的“竹節”和“藕節”,碰巧遇到舒荷的哥哥舒望,邀請了某氣質美女,在舒家荷塘中央的涼亭裡,卷葉成杯,淡酒淺盛。

那林妹妹般的人物舉著葉杯,垂目做羞態,低頭吟了句什麼“藕絲牽作縷,蓮葉捧成杯”。

舒荷當時覺得“林妹妹”的聲音,還有點兒“小弦切切如私語”的韻味,可這韻味瞬間就被“嘈嘈切切錯雜彈”桌翻杯碎的“乒乒乓乓”聲掩蓋了。

“竹節!你幹什麼?”白色T恤米色休閒褲的舒望跳了起來,奏響的是“大弦嘈嘈如急雨”的樂章。他被自己準備的那些紅橙黃綠的雞尾酒弄得一身狼藉。

“幹什麼?”辛竹反問:“你們是不是還要‘風裙隨意開’啊?”

舒荷從沒見過辛家的“七格格”辛竹這般撕心裂肺、毫無形象地哭喊過。

“辛柒柒!你纔多大?就說這些亂起八糟的東西?”舒望叱喝。拉過“林妹妹”,胡亂扯了一把紙巾幫她擦拭裙角的酒漬。

“什麼亂七八糟?她能做我爲什麼不能說?”辛竹的聲音,完全可以用“冰泉冷澀弦凝絕”來形容。

“竹節!”舒望咬著牙喝了一聲,惱怒地瞪了辛竹一眼:“莫名其妙!”說完,頭也不回地拉著“林妹妹”順著長廊走了。

“小藕節,以後不要叫我竹節了!”辛竹凝望著遠去的身影,靜靜地流著淚說。

那時的舒荷,一點也不明白當時的辛竹,怎麼會有那麼多眼淚。不過就一嬌滴滴的“林妹妹”嗎?素有“女漢子”之稱的辛竹,幹嘛要怕她?

後來,舒荷才知道,遇到了命中的“林妹妹”,那淚水,真是流不完的。而那樣的“林妹妹”,真名應該叫“小強”。

“嗯!我叫你心肝兒!”舒荷點點頭,睜圓了她亮晶晶的大眼睛,認真地回答。

“呵!”辛竹因舒荷的認真勁破涕爲笑:“我以後叫你寶貝兒!”

“嗯。別讓他們知道!氣死他們!”他們,是指舒家將舒荷視爲“寶貝”的公子哥們和辛家將辛竹視爲“心肝”的貝勒爺們。

從那以後,辛竹喝酒,一定要有荷葉,一定要是紅紅綠綠的雞尾酒。

辛竹不再喜歡搖滾樂,不再碰吉他,不再穿板鞋牛仔褲,不再高高地束起馬尾;她彈古箏彈鋼琴,柔發披肩長裙飄飄,硬生生將自己逼成多愁善感的納蘭閨秀,連講話,也恨不得全是斷斷續續的平平仄仄。

辛竹將自己逼成了最年輕最知名的鋼琴家,被國內外數家權威媒體屢次稱讚爲“當今這個時代最天才、最閃亮、最有中國味的偶像明星”。

想到這些,舒荷勾勾嘴角,臉上浮現出一個模糊的淺笑:她也在逼自己!她應該將自己逼成了最年輕的老年人吧?因爲,她無意中知道,在下屬的眼中,自己早已成爲“師太”級的人物。

還好,是滅絕師太——金庸大師《倚天屠龍記》中的一代宗師、女中豪傑。

還好,這個“雅稱”還算褒義。這位師太,在各種版本中的影視形象正面,扮相也算得上甚美。

不知最初給自己這個雅號的人,是因爲滅絕師太爲人冷情的性情、手段強硬的做派確實像極了現在的自己,還因爲二十多歲的自己擁有卻是四十四五歲師太的容貌氣度?

舒荷臉上模糊的淺笑逐漸轉變爲自嘲。

又讓思緒在太空中漫遊了幾秒,舒荷才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呼出,慢慢起身離牀,順手抓起手機,習慣性地滑開屏幕關閉鬧鐘。

其實,現在遠遠不到她的鬧鐘應該響起的時間。而她,早已經不需要鬧鐘了。現在,無論多晚休息,她都會在天邊剛剛泛白的時候醒來。

她的鬧鐘,不過是以防萬一,以防萬一有了香甜的夢,沉迷於其中,醒不來。

只是,三年了,從二十四歲到二十七歲,三年了,這樣的萬一,從來沒有過!

舒荷輕輕拉開厚厚的遮光窗簾,舉目眺望與青山連接處的天邊,果然,才微微泛白。

簡單洗漱後,喝了滿滿一杯溫白開,再取了些蓮子、銀耳入水浸泡,又轉身去客房看了看還在酣睡的辛竹,才換上運動套裝,穿了運動鞋,悄聲拉了防盜鐵門出去。

舒荷要去晨跑。雷打不動的晨跑。

舒荷堅持晨跑已經有多久她不想記得,也記不得了。最初,是爲了減肥,後來是怕反彈,現在是想要自己胖起來。

胖一點點,哪怕只胖一點點,她也滿足。她讓自己忘了減肥的初衷,讓自己只記得她需要胖一點、結實一點、強壯一點。

因爲,沒有遮風擋雨的牆,她不能再讓自己在風雨中倒下。

“舒姐,早!”剛跑下五樓,舒荷就聽到有人和她打招呼。

喊她的人是陳濤,她的秘書,一位沉穩幹練又陽光帥氣的小夥子。不是上班時間,舒荷讓他稱自己姐姐,而不是冷硬冰涼的職務名稱——Subprefect。

舒荷將陳濤視爲小夥子,其實陳濤只比她小兩歲而已。

陳濤也住這個小區,也喜歡晨跑。遇上舒荷,都是隨著她沿著小區的荷塘邊緣慢跑。

陳濤從開始晨跑以來,總能碰上舒荷。總能在舒荷一跑出自家單元樓時,就恰好遇上她。

對了,舒荷住的這個小區,也有一片荷塘。據說房開商原計劃是要建收費網球場地的,不知爲何善心大發,舒荷住進來不久,就著手建荷塘,還將小區名改爲“荷境花園”。不過,有了這方荷塘,小區後期的房價漲價不少,售房部還門庭若市。

昨晚辛竹喝酒必用的荷葉,也採摘於此。

“陳濤,週六也不多睡一會兒啊?”舒荷從不對陳濤端領導的架子。但語氣,也不是同齡人間的親切友愛,而是老了一輪的人對晚輩的平淡關心。

說舒荷在陳濤面前老氣橫秋一點也不會爲過。

“習慣了。不跑難受!”陳濤憨厚地笑笑,調整了步幅,落在舒荷身側,就像平日上班時間與舒荷外出時跟在她身邊一樣。

“陳濤,一會去靈橋鄉調研,我和老劉去就可以了。平時忙,週末,該多陪陪女朋友。”

舒荷對陳濤,是有些歉意的。來越溪縣三年多,從交流掛職學習到選舉正式任職,陳濤都一直跟著自己。爲了逃避清閒下來時自己面對自己的那份孤獨,她拼命讓自己像一隻陀螺般轉動著不停下來,連帶司機老劉和秘書陳濤也沒有節假休息日。

老劉還好,兒子到外省上大學了,兩口子互敬互讓多年,生活平靜安穩。陳濤就不同了,正是談婚論嫁的關鍵年齡段,不能耽擱了別人的人生大事。

聽辦公室其他秘書說,女朋友埋怨陳濤看重工作勝過她,已經鬧了好幾次了。

“舒姐,工作第一!”陳濤說話,也和他縝密嚴謹的工作作風一樣,一板一眼。

陳濤個子很高,雖然很清瘦,但並不缺乏剛毅強勁之氣。在嬌小纖柔的舒荷身側,遠遠看去,很有些保護者的架勢。

“工作重要,女朋友更重要啊!‘成家立業’,講的是先成家才立業嘛!”說到此,舒荷的神情黯了下去,她又想起了某人。

某人,也是先成家後立業的。雖然他的家,成得不情不願,家也不像家,但他的“業”立得,太有震天撼地之感了。在C直轄市,商界新貴陸某,是以多迅猛的速度,成爲了達官富豪口中的主題人物啊!

她舒荷,千方百計萬苦千辛爲那家那業添磚加瓦,最終,不過都是枉爲他人做嫁衣罷了!

“您不也是隻顧著工作嗎?”陳濤沒有看到那一抹黯淡,仍然很平靜地問。不是工作時間,陳濤雖然保持著對領導的尊重,但說話並不像工作中那般嚴肅。

“因爲我只有工作啊!”也許是想到了那個人,舒荷難得沒有像過來人那般對陳濤循循勸導。

若是以往,她可能會說:年輕人,該休息該放鬆就休息就放鬆,一張一弛纔是生活之道!

她也很可能會說:你們年輕人正是年華最好的時候,不要只看到工作錯過了可能遇到的美好。

二十七歲的舒荷已經活出了一副老態龍鍾之象,她早已不把自己當正值韶華的年輕人了。雖然,還有兩個月,纔到她的生日,纔開始她二十八歲的人生旅程。

陳濤不知怎樣接舒荷的這句話,也就默默地慢跑著,不說話。

沒有聽到陳濤的聲音,舒荷繼續說:“去年最大的引資項目‘越溪酒店’下午的開業典禮不是有盛大演出嗎?聽說都是難得一見的一線大明星。觀禮的票昨天你放我辦公桌上,我沒有拿。你去拿了,和女朋友看錶演去。現在,很多女孩子都追星的。在咱們越溪縣,難得與大明星有如此零距離的接觸,別錯過了!”

舒荷的慢跑,真是非常慢,速度和別人的急速走差不多。她的身體,已經不適合快步跑了。

“舒姐,那些熱鬧都是別人的,不看也罷!”跟在舒荷身側人高腿長的陳濤,幾乎一直是保持著原地跑的姿勢。他看到舒荷因說了上面那一大段話,有點氣喘的樣子,眼裡有一些不清明的情愫劃過。

舒荷被陳濤一句“別人的熱鬧”帶入了沉思。加上跑了一段講了一段很是費神費力,她也沒有力氣多講些什麼了。

是啊,別人的熱鬧,不看也罷。

若是硬去湊別人的熱鬧,便會成爲別人眼中別樣的熱鬧。

看人表演者,何嘗又不是被人當做戲者冷眼相瞧?臺上臺下,誰看誰的戲?

就像曾經的她!

她是“舒捲開合任天真”的舒荷啊!可她的天真,都成了那片葉眼裡的笑話!她根本不能如爺爺塘中的荷,天真隨性地或舒或卷,更不能悠然自在地或開或合!

她的荷塘,縱有月色,也給不了朱自清深邃朦朧的意境;

她的荷塘,即便無雨,也能給李清照黃昏梧桐的悽戚!

堤柳風前影瘦,池荷雨後香殘。

她已是滅絕師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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