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好一曲鳳求凰,木靈湘仰在枝椏上,感受月光灑在指尖的溫度,聽歌女遙遙清唱古曲,不由心思旖旎,雙頰緋紅,不知在想些什麼。
少女情懷的模樣與身上的一襲僧服形成的強烈反差,可謂是滑稽至極。躺久了,她乾脆起身,小光頭一蹦一跳地在樹枝上玩耍,頭頂反射的月光,從遠處看上去明晃晃的,甚是油亮。
“還不出來找我呢?都這麼晚了,真是可怕啊,他們也不怕我被妖怪給吃了。”小姑娘嘟著嘴,仰看著天上的皎潔的月,埋怨著。
“阿彌陀佛,佛祖啊,佛祖,你可一定要看看這對狠心的父子啊,最好讓他們都不要成佛,一直陪著我纔好呢。”木靈湘嘀嘀咕咕,扯著脖子四處張望。
“你這丫頭,還不下來,跟我回去。”
“你可算來了!我等你等到花都謝了,要是我被妖怪吃下肚,你就可勁兒高興了。”聽到熟悉的聲音,木靈湘臉上展開笑顏,扭頭看著樹下那人。
只見那人身材高挑秀雅,一身青灰色粗布僧衣。頭上三千青絲已被剔除,只留受戒過的痕跡。
淡淡的眉,甚是清秀。睫毛處似小型摺扇,被長長的睫毛掩蓋的那雙眼睛,明亮而淡然,幽谷般深邃,卻又看不清一絲情緒,澄淨清澈,似天山之巔神聖的池水。
他臉上的皮膚像崑崙山裡潔白的雪蓮花,鼻樑不高不低,嘴脣薄薄似嬌妹。
若用一個字來形容他,那便是“靜”;若他是一朵花,那便是幽蘭。
“阿彌陀佛!速速下來,隨我回去。”霧裡搖著腦袋,很是無奈。
這個丫頭三天兩頭就往外面跑,明明知道自己是女兒身,卻生得一副男兒樣。偏偏這個身份還不能揭穿,否則必然會在寺裡掀起軒然大波。
木靈湘的身世是一個迷。
那年下著鵝毛大雪,木靈湘被撿了回來。在白茫茫的雪海中,唯有她所在的雪地寸草叢生,儼然春色。她的啼哭聲吸引了霧裡的注意,於是方丈將她帶回廣憐寺收養。
小姑娘從樹上跳了下來,霧裡在地上穩穩地接住她,輕聲責備道:“湘子,小心些。”說罷,他給木靈湘整理了褶皺的衣服,拉著她的手,朝著寺廟所在之處走。
木靈湘任由他牽著,擡著眼打量他,眸中溫柔無比,有欣喜也有焦慮:“霧裡,既然你這麼擔心我,不如娶了我,如何?”
霧裡聽罷,停下腳步,臉上微微露出怒色:“休得胡言!我與你同是修佛之人,怎可娶妻生子。紅塵俗世於我無任何意義,若要跳出六道,唯有成佛。”
“我......我知道了......”木靈湘低低地回答,然後不再多言,眼裡有些溼潤。
夜已深,連月亮都隱藏了蹤跡,山路空蕩蕩的,木靈湘感覺有點冷,身體微微打了一個寒顫。霧裡發覺,再次握緊了她的手。
二人繼續走著山路,不再說話。
木靈湘知曉霧裡爲了他孃親的事情耿耿於懷,住持也爲了他母親遁入空門,霧裡從小便立志成佛。不知是怕愛了被傷,還是傷了怕愛。
前方有微微的光亮,二人才反應到已經到寺廟門口了。只見寺廟最中央掛著一個陳舊的楠木牌匾,上面有三個鑲金的大字“廣憐寺”。這是第一任住持在寺廟時,那朝帝皇所賜,一直沿襲到現在。
木靈湘看著寺廟的大門,心情說不清的複雜。對於廣憐寺,她是愛的,同時也是恨的。她想過無數次,若是這廣憐寺不存在,會不會霧裡......
她再次擡頭打量霧裡,若是廣憐寺不存在,他會不會就不會那麼想成佛了?
霧裡依舊一塵不染,如天山雪蓮般屹立在寺門前。他的眸中,彷彿只能看到佛。木靈湘苦笑了一聲,不再看他。
二師兄甲緣依舊是在木靈湘房間門口等著,看著木靈湘回來了,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你看你,又跑出去了不是?這麼晚纔回來,可是餓了?”
甲緣厚厚的嘴脣一張一合,將木靈湘逗樂了。
“哼!當然餓了,誰讓你不給我買肉包!”木靈湘瞪著眼,瞅著甲緣。氣勢十足,完完全全上演一副強盜欺負地主的戲碼!
“好,都是小僧的錯!”甲緣說罷,搖了搖頭,轉身看向霧裡:“大師兄,我先去廚房熱熱膳食,免得某個吃貨又嘀咕。”霧裡輕輕點頭。
木靈湘狠狠地又瞪了眼甲緣,看著甲緣走開,眼裡才蹦出喜色。甲緣和霧裡同是修佛之人,二者性格卻正好相反,一個是冰,一個是火。甲緣不知道木靈湘是女兒身,依舊對她很好,木靈湘自小跟他關係最好。
“湘子。”霧裡看木靈湘轉身準備走進房內,突然喊住她。
“恩?”木靈湘轉身,疑惑地看著他。
“明早,你去住持禪房一趟。”霧裡閉上眼,他的臉沉浸在黑暗裡,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啊?好的!”木靈湘愣了愣,點點頭。
“恩......”霧裡欲言又止,最後什麼都沒說,徒留木靈湘一個人在房內。
就在這時候,甲緣將熱水和膳食準備好了,給她打好水便互道晚安。木靈湘關上門,洗漱完後便躺在牀上睡著了。
外面的月光還是如此皎潔,也不知道何時會下雪,天氣越來越冷了。冬至前後的月,總是比中秋還亮幾分,木靈湘期待冬至的到來,那意味著她及笄了。
“肉包子,肉包子......”木靈湘想著,及笄那天一定要買好多的肉包子犒勞自己。她漸漸地睡著了,口水順著枕頭的方向流了出來。
在她的門前,有一個孤單的背影,一動不動地站著,與夜色爲伍,整個人都融入了這沉沉的黑暗中。
是霧裡!
他整夜都未離開,站在她門前,整整一夜。在太陽升起的瞬間,他的身形才終於有所鬆動,緩緩轉身,看住持禪院的方向,神色複雜。
“小湘兒......跟我走......”
“木靈湘,你不許跟他走!你回來!”
“呵呵......小湘兒,我是你的未婚夫,跟我回家吧!”
“蠢女人!你不許跟他走!看看我,你看我是誰!”
木靈湘痛苦地在牀上掙扎著,她拼命說“不”,可是醒不過來。
“白九,你放棄吧,她屬於靈族......”
“你給老子住嘴!黑澤,本座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你都不會得逞!”
“你們是誰?你們要做什麼?”木靈湘拼命跟他們說著話,可是二人根本不理睬她。二人打了起來,她想阻止,卻又無能爲力。
“哼!你現在的道行,如何跟我鬥!”一男子將另一男子一掌打在地上,揮著劍刺向他。只見在地上的那男子,瞬間變成了一隻白色的狐貍。
“不!不要!”木靈湘驚恐地看著那場景,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看得到那隻狐貍溫柔的眼,還有那沒有發出的聲音“不怕”。她不知道爲何看到狐貍死在自己面前,她痛徹心扉,世界都坍塌了,她哭著,喊著,然後漸漸地什麼也看不見了。
“湘子......醒醒,你怎麼了?”有人搖晃著她的肩,木靈湘緩緩睜開眼,看到甲緣擔憂的眼神。
木靈湘努力露出一個微笑,感覺眼睛還是溼潤的,她懵然地看了看他。
“噗......湘子,你是做噩夢了吧?”甲緣關切地爲她擦了擦眼旁的淚,凝神看向木靈湘:“可是夢到什麼怪物偷了你的肉包子?”
木靈湘愣了愣:“我......我也不記得了......”,然後佯裝生氣,“好啊,你打趣我呢!”
甲緣這才收斂笑容:“快起來吧,忘記今早要去住持禪房了?大師兄讓我喊你,怕你忘記了!”
“哦......”木靈湘趕緊起身,看著甲緣給她打好的水,她心裡感動不已。
洗漱完畢後,木靈湘蹦蹦跳跳地出了門。
“等等......”甲緣急忙喊住她。
“啊?怎麼啦?”木靈湘看著甲緣向她走過來,認真地整理了一下她的領口處。
“好了,大師兄在外面等你,說要陪你一起去住持那裡。”
木靈湘有些驚訝,張了張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門外:“霧裡?他要陪我一起去?”
甲緣點了點頭。
“真是奇了怪了,怎麼會突然想陪我一起去,他可是從來不主動去住持禪房的......”嘀嘀咕咕說完這句話後,木靈湘推開房門,看到霧裡在門前等著她。
“走吧!”霧裡淡淡地吐出這句話,身上散發著清冷淡薄。
木靈湘皺眉,疑惑地看著霧裡:“你怎麼了?身上還有晨露,你一大早去哪裡了?”
“無事!”霧裡有些不自然地側了側身子,不讓木靈湘看清他的表情,有些懊惱地搖了搖頭:“走吧!”
“恩!”木靈湘乖乖地不再多問,朝著甲緣打了個招呼便隨著霧裡一起朝著禪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