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能做什麼呢?”
癸未對著自己發問道,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對當下發生的一切都沒有頭緒,沒有人也不會有人來爲他解決疑惑。他失去了方向,他在這裡幾乎毫無用處,失落帝王和污染都不是他能抗衡的,那他來到這裡的意義又是什麼呢?這裡沒有他要解決的事件,或是根本不需要他來解決。
等到再次睜開眼,癸未再一次站到了大街上。這一次他沒有猶豫,僅剩的工坊開始將城市的居民們轉移到南方的森林,隊長的電話也沒有打來,但他不在乎。
森林裡沒有了複雜的根系這讓癸未的轉移工作方便了不少,森林上方的鯨魚也不見了,這讓癸未對民衆的安全更加放心。沒有了石牆的阻攔,癸未得以窺視城市的全貌,沒有了大樹的遮擋,癸未看到了塗鴉的天空。
很多事物發生了變化,但也有很多東西沒有發生變化,但癸未不在乎那些與他關係不大的事情。在確保了所有居民的安全之後,癸未立刻前往了第二層,他要去找小食客,找她幹什麼呢?癸未也不知道。只是他的心爲他指明瞭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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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厚厚的巖層,癸未看到的是被切成二十五塊的漂浮在空中的第二層的地塊,看到的是漫天的泡泡和洶涌的烈焰,看到的是一些無法理解的裂隙。
失落帝王似乎正在想盡辦法來到城堡這裡,但被泉之女神和紅攔了下來,即便癸未不瞭解魔法,他也能看出來當前的局勢很不利。而比較幸運的是,攜帶者城堡的地塊漂浮的相對較高,而且就在癸未下落的正下方。
目測好距離,癸未用能操作的工坊製作了一個緩衝裝置和一個纜繩。經過一番操作,他直接從窗戶進入了小食客的房間。
此刻小食客正在用秘法緩解自己身上的污染,在上一個時間中她被污染侵蝕的很深。
見小食客正在控制著什麼,癸未也不再嘗試打擾,他直接走出小食客的房間,在城堡裡大喊著風離的名字。
“風離!”
大喊了幾聲之後,一陣風從身後吹過,癸未就知道風離已經來了。這一次他沒有想著去觀察風離的樣子,而是直接背對著他說道:“你是書外面的人對吧?”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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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接近癸未是爲了什麼?”
小食客盯著面前的風離,她對風離的印象並不好,無論是在書中還是在書外。
“如果我說我沒有目的你會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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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有勇氣放出失落帝王這個怪物,那你應該有手段將它重新封起來對吧?”
“就目前而言,我還看不到我能用出那個手段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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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擁有對抗污染的辦法,但你選擇了隱瞞。”
“對此我感到抱歉,我需要一些前提,不然我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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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什麼?”
“我需要失落帝王虛弱到一定程度,讓帝王的靈魂重新甦醒?!?
又是一些聽不懂的名詞,但癸未沒有太過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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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意識互相爭鬥?你就那麼確定帝王會幫我們?”
“他一定會幫,因爲他是帝王...”
風離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
“...而不是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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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上一個時間裡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煩?不然你也不會再次重新開始?!?
“失落帝王的實力要遠超我們的想象?!?
“你是說它的魔法還是污染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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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污染是一個非常大的麻煩,而且污染似乎屬於某種權柄,不然我就可以直接用書來壓制它了?!?
小食客回憶著上一次時間線中的感受,她能從污染中感受到某種與秘法接近又疏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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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你已經有了一些想法?不妨告訴我。”
癸未不再嘗試理解那些無法理解的東西,他只結合自己已經理解了的東西提出了一個方案。
“小食客可以更改書中的權柄,而據我所知這個權柄能給相關的概念帶來近乎絕對的壓制,如果把這個概念變爲魔法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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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權柄壓制的概念改爲魔法?”
小食客接過風離手中的書,產生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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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想法,不過你也要清楚,這裡絕大部分造物都是依靠魔法的,失去了魔法之後它們也就與普通人無異了,甚至就連我自己也會受到影響。而且你知道怎麼處理污染了嗎?”
“我看到了失落帝王,而我沒有受到污染,這說明它的污染已經在一定程度上被封印了起來,所以你們才能和它正面對抗,不是嗎?至於失去魔法後帶來的影響,第一層那些居民不也是普通人嗎?還是說你們真的有信心擊敗那位帝王。”
“這的確是一個新奇的想法,不過你只有一次機會,你想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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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對魔法的壓制會徹底奪走你操縱時間的能力,如果失敗了,我們就徹底輸了......”,小食客翻開熟悉的書頁,目光落到了被灰白侵蝕的兩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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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有一次機會?!?,癸未都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聽到過多少次相同的話語了,正是越過了無數次的“一次”,纔有了現在站在這裡的他,對於冒險,他早已見怪不怪了。
“我能贏?!?
“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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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癸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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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未突然有些愕然地回頭,風離的話讓他想起了之前的那位。但回過頭時,他沒有看到任何人,只是感覺微風拂面,匆匆的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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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未再次開啓小食客的房門時,她正用她粉紫色的眼睛打量著癸未,而她的懷裡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本書。小食客看著癸未,癸未也看著小食客,雙方的目光都在對方的身上停留了許久。
癸未在原地放下了一個工坊單元后就走到了窗邊。
窗外的失落帝王已經放出了大量的冰霜,而紅也滿身是傷,她的刀也已經斷了。
天上下著灰色的雪,似乎只有城堡所處的地塊還沒有被雪影響。
感受著工坊逐漸迴歸自己的掌控,地塊傳來劇烈的震動,空間中的裂隙慢慢關閉,灰色的雪也漸漸停了。
紅回頭向著城堡投以驚詫的目光,失落帝王也將腦袋轉向了城堡,癸未從窗邊一躍而下。在城堡房間中的工坊單元開始擴散,開始同化周圍的一切。
工坊拖住癸未,癸未開始使用工坊連接各個地塊,而在城堡的下方,工坊發現了一件禮物,雖然不清楚是誰留下的,但這份禮物讓癸未多了一份信心。
紅落在地塊之間的連接橋,她看了看自己的刀,又看了看癸未的工坊,當即丟下了自己的刀,而癸未也用工坊採用最好的工藝和材料製作出了一把完好的刀,雖然不一定能比得上紅之前的刀,但至少能夠使用。
紅接過刀之後就立刻飛下去追趕失落帝王了,這一刻兩人之間似乎多了一份說不出的默契。
工坊最終蔓延到全城,勉強穩住了下墜的地塊並把它們重新拼接在了一起。穩固好第二層的一切,癸未來到第三層。工坊從二層的地塊落下,形成了連接第二層與第三層的柱體。此時它們都是探測器,幫助癸未搜索第三層所有可能存在的造物。
在短時間內完成這樣的工作對癸未的大腦產生了不小的負擔,所以他此時全身貫注著,任何擾動都可能對他產生影響,於是他就利用工坊包住了自己。這是一種防護,也是引誘的手段。
通過觀測癸未得知,失落帝王依然能夠使用一些魔法,儘管不如之前那樣感覺強烈但依然讓紅陷入了苦戰。
讓癸未感到奇怪的是,依繆爾德牧中所有灰白色的建築都無法被工坊同化,就如同當初纏藤仙的那些根系一般。當初他只是認爲是自己的工坊受到一直的緣故,但現在看來問題不在工坊身上。但這沒有阻斷癸未的行動,坐落於依繆爾德牧各個角落的“柱子”就是癸未手臂的延伸。
無法同化?那便破壞掉。依繆爾德牧這座已經死掉的城不應該再重返世間帶去災禍了。
巨大的柱子上逐漸變出一些大炮,依繆爾德牧隨即便遭到了無情的炮轟。在紅與失落帝王的交手中,一直被壓制的紅抓住了它注意力被炮擊吸引的間隙。失落帝王直接接下了紅一連串的攻擊。
失落帝王剛要有所行動卻又被不知何時到來的工坊固定住,又接了紅正面一刀。
正當癸未打算乘勝追擊的時候,工坊卻檢測到周圍的魔法濃度正以一種極其誇張的速度增長。在癸未的探測器中,此時的依繆爾德牧就彷彿塞滿了核彈,巨大的能量一觸即發。
霎時,天空改變了顏色,癸未雖然根據工坊給出的信息調整了位置,但還是被餘波消掉了半個身體。毀滅的光束穿透第二層直達第一層,在天空開出了一個大洞。
眼看依繆爾德牧中的能量還沒有消耗完全,癸未沒有猶豫將工坊和先驅連接在了一起。
那份禮物就是先驅的遺體和裝甲,其中混雜著戊申的裝備,裡面有著戊申對於先驅裝甲的理解和一些知識,無論如何,這都在一定程度上幫助癸未理解了先驅裝甲的使用。
工坊原本就是先驅裝甲研究的副產物,所以它們的匹配性比癸未想象的還要更高。戊申的第二生命系統維持住了癸未的生命,然後他操控了先驅的裝甲......
癸未還記得第一次操作工坊的時候,幾乎一無所知的自己被告知接受一項測試,因爲能拿到足夠的利益,所以癸未答應了。結果他差點死在那個儀器上面,當時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血紅色,他聽不到,他聞不到,他感覺不到,他甚至感覺自己已經死了,但他活了下來。後來他才得知,在數百萬人中他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
如果現在他也能像工坊那時失去知覺,他可能還會覺得很幸運。
酸的,苦的,甜的,辣的,鹹的,他的味覺似乎出現了一點問題。然後是刺耳的尖叫,柔和的歌聲,不知是誰的話語……他的聽覺似乎也混亂了。香的,臭的,令人噁心的,令人安心的……混雜的感覺開始折磨他??鞓?,悲傷,憂愁,憤怒,他的情緒開始起伏不定,也許這和吸毒的感覺差不多,甚至可能更糟,也許很痛苦,也許很舒服,但至少現在他什麼想法都沒有,他似乎成了一個白癡。他睜開眼睛,整個世界都在他的眼前,他能同時看到數百萬甚至更多的光景,無論多麼細小的細節他都能看清楚,細菌,分子,電子……這些原本他不應該看到的東西也出現在他的眼前,這些東西時而重疊時而發散,匯聚成無數的信息輸入他的腦海。也許閉上眼睛會好一些,當他閉上眼睛,他感覺大腦似乎正在不受控制的進行分裂,不只是他的大腦,他身體的各個角落似乎都在進行著飛速的分裂,當他睜開眼睛,海量的信息又不受控制地輸入他的腦海。他的身體似乎不再屬於他自己。思緒被抹消,記憶被沖刷,他似乎正在被重塑,他不再是他,但他還是他。
萬千觸鬚連接在他身邊的工坊之上,一股強壓從觸鬚中發出壓碎了依繆爾德牧中的一切,而依繆爾德牧中的法陣也受此影響,積蓄起來的魔法頓時消散。
在工坊處理先驅裝甲的時候,先驅裝甲也在反向改造工坊和癸未,癸未現在的模樣已經不能再稱之爲人了。力量總是伴隨著代價的,癸未付出的代價似乎就是他的一切。
癸未沒有動,癸未動了。一根觸鬚觸碰到了灰白色的碎塊,碎塊當即崩解成了粉末。
癸未轉過身,癸未沒轉身。觸鬚在他的牽動下開始旋轉,巨大的力量扭曲了地塊,碎裂了土地,使得依繆爾德牧更加像是一個真正的廢墟。
之前遭受到紅正面一刀的失落帝王體內的污染徹底與軀殼分離了。不知爲何它做出了痛苦掙扎的動作,之後黑色的氣息在空間中擴散。見失落帝王和癸未都發生異常的紅已經通過失落帝王開出的大洞離開了第三層,所以受到污染的只有變得非人的癸未。
失落帝王的頭部再次裂開一道縫隙,空間中立刻充滿了各種各樣虛幻的事物。在癸未的視野中,所有的“眼睛”都看到了那個黑色的裂隙。也許時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空間裡的時間被暫停了幾秒,所有的觸鬚都被癸未收攏起來包裹住了自己。
等到時間恢復流動,無數虛幻的怪物入侵到了現實,在短短一秒的時間內它們徹底改變了整個空間,天空變得有些凹凸不平,空間中也出現了一些彩色的斑塊,光線被肆意扭曲導致能看到的一切開始錯亂……就連癸未的觸鬚也被全部扯斷了。
裂縫緩緩閉上,失落帝王再也感受不到那種強大的壓力了。而放鬆下來的它反而表現得更加痛苦了,模糊不清的語言逐漸清晰,那是它在大喊:
“幫幫我!”
受到污染的癸未狀態不再純粹,一時間工坊背叛了他,不再接受他的控制,大量的工坊頓時潰散。
————
一陣風吹過接住了下墜的癸未,又轉眼間化爲凜冽的颶風颳向失落帝王。但失落帝王僅僅是一擡手便化解了狂風。 Www¤Tтkā n¤co
風離拿著詭異的環刃慢慢靠近,漆黑的陰影在他的身上出現又被手上的環刃吸收,污染根本奈何不了風離!
“好久不見,老朋友。”
“風離,幫我……”
“我來兌現我的承諾了。從此以後,我們就兩清了。”
“風離……”
“外面的你說過,只要遇到你,就一定要讓你消失。 畢竟你們很久之前就已經分離了。”
“……”
“那麼,晚安……”
“遺憾……”
“是啊?!?
失落帝王放棄了掙扎,風離則立刻趁機將環刃組成一個圓。一顆眼睛當即在圓的中心睜開,它看著失落帝王的身影,黑色的氣體逐漸被吸入深邃的深淵。
風離在一旁默默的注視著,這是他對老友的告別。
————
“依繆爾德牧!”
原本放棄的失落帝王在只剩最後一縷的時候突然向上蹬去,過於快速地爆發讓風離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當風離想要阻止的時候,它已經到達了第二層。
攜帶著不甘,攜帶著憤怒,攜帶著仇恨,它到達了第一層。然後是墜落,它早就無力了,迴光返照也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的願望——他還想再看一眼自己的王城,自己的國家。
第一層,第二層,第三層……
又一次回到第三層的藍天之下,他看到的是滿目瘡痍的城池,一片灰白的廢墟,與他閉上眼睛時看到的景緻並無不同,一股失落感籠罩了他,但他卻笑了出來。
閉上眼睛,一縷微風吹過,他緩緩地落在了立在廢墟里殘破的王座之上。
最後一縷風吹散了污染,吹散了殘魂,吹散了執念,吹散了遙遠的過去。
風離拆散環刃,靠近了倒在地上的癸未。
污染和先驅同時改造了癸未的精神和身體,風離也不清楚變成這樣的癸未究竟能不能再變回原樣,他只是將癸未的“手”放到環刃上,幫他驅散了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