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家訪結束的時候就快五點了,顏昔身心俱疲,想想回學校要走二個多小時,她快要哭了出來。可是,哭解決不了問題,不能讓她少走一步路,她深深地明白這個道理,只得咬咬牙,硬著頭皮大步流星往回趕。可就算是穿著舒適的運動鞋,她的腳在來的時候都已經磨出了三個大水泡。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痛。她有些迷茫,自己到底應該不應該來這裡支教呢?這裡的村民思想已經根深蒂固,觀念也是堅不可摧,即:孩子小,能認幾個字就是幾個字,等到十三四歲,就可以出去打工了,可以走出這個偏僻窮苦的地方就是他們的最高追求。
顏昔咬緊牙,臉上的汗珠滾滾而下,平時孩子們是怎麼來回的呢?求學的路是如此艱辛,真的不能不讓人心疼。
她環顧著四周,這裡空氣清新,秀竹挺拔,山花爛漫,森林神秘幽深,不時還有些她不認識 的小動物出沒其間。不知不覺中,她走過了山谷,翻過了山峰,淌過了小溪,經過了呀呀直響的吊橋。
她看了看手錶,六點了,太陽還在,時間尚早。她坐到小路邊的石頭上,脫下鞋,輕輕脫下襪子,腳火辣辣地痛,那三個大水泡明晃晃的,她也不敢弄破它們。肚子咕咕地叫了二聲,她嘆了口氣,打開揹包,拿出水杯喝了點水,又啃了個冷包子。
休息了一會,她又打起精神繼續往回走。
走了半個多小時,顏昔深深地吸了口氣,終於快到學校了,她心中大喜,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誰知她心一急,走得快了,腳又使不上力,被伸到狹長小路中間的竹根絆了一下,身體失去了平衡,她驚叫一聲,便滾下了山坡。
這個坡不算太陡,但是長滿了碗口粗的翠竹,還有突出地面來的大大小小的石頭。顏昔只覺得天旋地轉,最後在劇烈地疼痛中失去了知覺。
當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竹牀上,屋子裡有張大大的桌子,桌子上有檯筆記本電腦和一架單反相機,桌前有一張竹椅,牆的角落裡放著兩大盆白***蘭,纖細的枝條高高擎起一串潔白無瑕的蝴蝶花,若不是花瓣上還掛著水滴,顏昔還真以爲是翩翩起舞蝴蝶呢。
顏昔細細打量著這個小屋,清新簡樸,只有檣上掛著的一個“太陽”有些奇特,說它奇特是因爲它的光芒是長短粗細不同的老竹根做的,而太陽則是一個金屬環做的。金屬環裡凌亂地貼了些小照片,但顏昔離得太遠,看不清楚照片上是什麼東西。這應該是經過人工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吧?她不由得奇怪,這是誰的地方?肯定不是這山裡的人,這裡的人們不會有電腦的。因爲山裡根本就沒有信號,手機都很難打出去。
她正奇怪是誰救了自己,掙扎著想起來,但左邊腳踝卻鑽心地痛了起來。她看了看自己,不由得失聲大叫起來:“啊——啊——來人!來人吶!”
她的驚叫聲並沒有引來任何人,只是一條黑白相間的長毛狗和一隻黃色的貓一前一後進來了。
“啊?!”顏昔又失聲叫了起來,“你們怎麼進來的?這是哪?我怎麼會在這裡的?”
黃貓沒有理會她,徑直的爬到椅子上趴了下來,瞇著眼,時不時的瞅她兩眼。
花狗倒是比黃貓熱情得多,它搖著大尾巴來到牀前,歪著腦袋望著顏昔,不知不覺就流下了口水。
顏昔忙捂住胸口,連聲說:“你幹嘛這麼看我?我又不是骨頭。”
花狗又湊近了一些,呼哧呼哧的喘息著,還舔了舔她的腳。
顏昔皺緊眉頭想縮回自己的腳丫,但她動不了,只得急著說:“你幹嘛?你不是要告訴我是你救了我吧?啊!”她尖叫一聲,“雖然我秀色可餐,但是咱倆不合適,你就別再舔我了。”她接著又大叫了一聲:“啊——不會是你給我換了衣服吧?那我不是給你看遍了?你成仙了吧?”
花狗旺旺地叫了二聲,算是回答了她。
“天啊!”顏昔慘叫了一聲,“我一定是做夢了,一定是。我得再睡會,再睡會……”
“睡什麼睡?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你是不是腦子被撞壞了?”一個年輕的男人邊說邊進了屋。
顏昔瞪大了眼,半晌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起來:“是個人就好,總比狗強多了!”
男人倚在桌邊上,俯下身來注視著她,皺著眉頭問:“你拿我和狗比嗎?”
顏昔張大嘴,半天沒說話。眼前這個男人,目測他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瘦而不弱,皮膚白淨細嫩,長長的眼線,大大的雙眼皮,眼睛裡還有亮閃閃的光在晃動著。他高而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脣此刻緊閉著,他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短短的,手腕上還帶著一串白中泛黃的星月菩提,在珠子的映襯下那雙手更顯精緻秀氣。
男人臉上掛著嘲弄的笑說:“看完沒有?”
顏昔漲紅了臉,不禁又瞄了下那雙幾近完美的手,TMD這世上還有男人的手能長成這樣!但是男人的嘲諷她聽出來了,悄然敞開的心門又“怦”地一聲緊緊地關上了。
“這是哪?你是誰?你救了我?我的腳怎麼這麼痛的?”
男人看著她的臉色由漲紅變得鐵青,不明所以,他撓了下快長到眉毛的頭髮,反問:“在這荒山野嶺,你不會真的認爲是這隻狗救了你吧?”這個女人,真的這麼傻?腦袋裡都裝著什麼?剛纔那麼驚天動地地大叫,該不會真認會貓狗成仙的能救人的吧?
顏昔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麼說,是你給我換的衣服?”
男人抄起雙手,站直了身子,一副你說呢的樣子。
那隻黃貓順著他的胳膊爬到了他的肩膀,坐了下來,毛茸茸的大尾巴優雅地擺動了兩下,輕輕地放在了男子的脖子邊上,兩隻藍色的大眼睛閃了閃又閉上,不理會顏昔的臭臉,親暱地把頭偎在男人的頭邊,似乎又像是睡著了,又好像是陶醉了。
那隻花狗倒是老老實實地坐在了一邊,只是目光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顏昔一秒種。
顏昔的臉色由鐵青慢慢變成黑色的了,她緊鎖眉頭,又怒又委屈,一時說不出話來。
“該看的我都看了,該碰的地方我都碰了。”男人似乎是不怕死,火上澆了一大瓢油。
果然不出所料,一個靠枕呼嘯著飛了過來,男人一擡手,接住了枕頭,緊接著又一個靠枕飛了過來,男人再擡另一隻手,又接住了。
顏昔雙手範圍內再沒有第三樣東西可扔了。她狠狠地罵道:“你是個流氓!臭不要臉的流氓……”
那隻平衡感超強的黃貓竟然在他的肩膀上紋絲未動,只是慵懶地瞅了顏昔一眼。
花狗倒是被嚇得跑到門口站著去了。
男人把枕頭放到椅子上,說:“你現在寸步難行,如果你能溫柔一些,或許日子會好過些。”
一句話又把顏昔的注意力拉到了自己的腳上,她稍稍地動彈一下,卻疼得她直冒冷汗,她擡頭問:“我的腳怎麼了? 是不是斷了?”
男人攤開雙手,搖著頭說:“你問我,我問誰去?我又不是醫生。”
顏昔瞪著這個俊俏的臉,此刻卻感覺他像個惡魔,她努力地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一分一秒都不願意呆下去了。她扭動著上身,用雙手支撐著牀,試圖轉個身,好讓自己完好的右腿可以先下牀。
男人瞇著雙眼,無動於衷。
顏昔艱難地轉著身體,左腳踝的疼痛讓她不禁直冒冷汗。
男人吹了聲口哨,揶揄她:“這麼有料,你這是想勾引我嗎?我是男人,會犯罪的。”
顏昔低頭看了下自己,上身是件超寬大的白色襯衣,下面只著自己的一條黑色的底褲,剛纔一扭動,真是春光外泄了,但她咬緊牙關,不理會這個在一邊看熱鬧的男人,心裡卻挨個問侯他家八輩祖宗。
終於轉過身來了,她心中大喜,右腿先下了牀。她小心地挪動著左腿,誰知左腳剛一著地,一陣劇烈疼痛,讓她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便從牀邊摔倒下來。
邊上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上前接住她,罵道:“你這個女人爲什麼這麼倔?難道就不能說一句軟話嗎?難道一句謝謝也不會說嗎?”
顏昔突然被他來個公主抱,有些措手不及,原來他並不是真的冷血。他的肩膀寬闊,懷抱溫暖,身體還有股淡淡的青草香,這是她第一次離一個男人這麼近,她的心跳陡然加速。但是感動只是一剎那,她想到自己受到的屈辱,剛纔涌上心頭的一點點羞澀和甜蜜便瞬間煙消雲散了。
還沒有等她反抗,便被男人放到了牀上,“如果你再想下來,我就不管你了,在這荒山裡你行動不便,不是餓死就是被野獸吃了!”
男人轉過臉不去看她,該死的女人,受了重傷還要找死,關鍵是還那麼誘人,怎麼經歷這麼多,呆在深山老林這麼久,定力還是這麼差的,真是夠了!媽蛋!他嘀咕一聲,徑直走出了屋。
黃貓隨即跟他後面走了,走得還很嫋娜。花狗看了看顏昔,又看了看主人的背景,稍遲疑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二
顏昔嘆了口氣,照目前情況來看,只能老老實實地呆著,希望學校發現她一天一夜沒有回來,可以找到這裡來。幸好這個男人雖然有些自戀冷血,但還不是個壞蛋,起碼人身安全是可以保證的。
人身安全,想到這裡顏昔自己都快笑起自己來了,不正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嗎?細想之下也是,的確欠他一句“謝謝”,只是發現自己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換了衣服,又羞又急的情況下才會口不擇言。
顏昔這才仔細地查看自己的左腳踝,天啊,又紅又腫,她用手指輕輕地捏了一下,痛得她又輕輕叫了一聲。她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再發出聲音來,免得又被那個男人笑話。
想到那個男人,她又來了興趣。他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歲吧,長得這麼秀氣,帥該是充滿陽剛之氣吧,他只能用“秀美”來形容。他爲什麼會在這裡呢?剛纔他也講的是普通話,證明他的確不是本地人,那他在這裡幹什麼?顏昔有太多的疑惑,卻怎麼也想不明白。
這時,男人再一次進來了,他拿了一小瓶雲南白藥遞給她,面無表情地說:“這個噴一下,會好點的。”
顏昔接過藥,輕聲說:“謝謝!”
男人笑了起來,他的笑有些壞,還有一絲溫暖。“我以爲你不會說這二個字。”
顏昔給了他一個白眼,說:“你只會取笑別人嗎?”
“不是啊,我還會救人呢。如果是別人救了我,我第一句話肯定是謝謝。”男人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你要是個女人,被一個男人換了衣服,你還會第一句話說謝謝嗎?”顏昔沒好氣地反問道。
“那得看看那個男人長相如何,如果遇到我這種超高顏值的,心裡應該偷著樂纔對吧?”男人的臉居然一點都沒有紅。
顏昔吸了口冷氣,忍不住說:“怎麼還有你這樣無恥的人?”
男人哈哈哈地大笑起來,問:“難道你沒有偷著樂嗎?”
顏昔瞟了他一眼,一邊噴藥一邊說:“你是不是覺得取笑一個病人是件很快樂的事?”
“唉,你說我這大半年的也見不著一個人,乍一見到人,特別還是你這種星際大美妞,又能換衣服,又能一親芳澤還能取笑一番,的確是件很快樂的事。”
顏昔知道自己說不過他,只能轉開話題,“你是誰?你在這深山老林裡幹什麼?而且還養一隻傲嬌的貓和一條奇怪的狗。”
“幹嘛?查戶口啊?爲報救命之恩,你這是想以身相許啊?”男人的嘴角又掛著那股邪惡的笑。“這種橋段太多了,咱……”
“咱還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顏昔打斷他的話,隨手把用過的小藥瓶丟給了他。
“咱這不是正在愉快地聊天嗎?”男人帥氣的接過藥瓶,又遞過去說:“這藥還得用,你丟給我幹嘛的?”
顏昔沒有再接著,“我要回去,用不著了。”
“回哪去?”
“學校啊,我住在離這……我住紅河學校。”顏昔想起自己根本不知身在何處。
“紅河學校?”男人搖頭表示不知道。
“那你這是哪裡?你是在哪救了我的?你把我送回到原處,我就能找到學校了。”顏昔有些著急了,都一天一夜了,自己的腳怎麼辦呢?萬一治療不及時,落下什麼殘疾怎麼得了?想到這裡,她更心急如焚了。
“我怎麼送你回去?我在五里開外的山溝裡發現你的,你不會再讓我把你揹回去吧?”男人盯著她,似乎有些慍怒。
“背?”也是哦,自己都昏迷了,總不會自己走來的,“那你就再做次好人,把我揹回去唄。”
看著顏昔說得輕鬆樣,男人恨恨地說:“大姐,你知道自己有多沉嗎?五里全是荒山亂石,你跟死豬一樣,什麼也不知道,我半條命都快背沒了,還想我揹回去?”
“有我這麼漂亮的死豬嗎?”顏昔撩了一下耳邊的長髮,笑得有些嫵媚。
男人轉過臉,差點沒有笑出聲來,這個女人有點意思。
“不過,真的要謝謝你,要不是你發現了我,說不定我就得被什麼野獸給叨走了。”顏昔這纔算是正式地道了謝。
男人咂了咂嘴,嘖嘖了二聲,說:“這是你第一句像樣點的話。”
顏昔的感激之情並沒有延續幾秒,“你說我死沉死沉的,我也就一百斤,應該很容易背起來的,看來你也是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
“一百斤?!”男人發出一聲嘆息,“竟然有人都超百了,還自認爲很苗條!難道這兩年外面的世界變化這麼大,全都穿越回唐朝了?”
顏昔“嗯哼”了一聲,說:“一米七的人,一百斤就是非常非常苗條了!”說完又感覺自己扯偏了,她轉回話題,“那你不揹我回去,我的腳怎麼辦?再說學校會著急的,我的朋友們也會著急的。啊,對了,你把我朋友找來,讓他們把我揹回去就可以了。”顏昔真覺得自己是被摔壞了腦子,怎麼到現在纔想起來倩倩和小白呢?
“你還有朋友在這裡?”男人恍然大悟,“也對,支教也不可能是一個人。”
“你怎麼知道我是支教的?”顏昔好奇地問,難道自己昏迷的時候說過?昏迷還能說話嗎?她搞不清了。
“你都說你是這山裡的老師了,這山連綿千里,地大人稀,交通不便,幾乎沒有人願意到這裡來教書了。”他用眼角掃了顏昔一下,“本地像你這種如花似玉的女孩,早嫁城裡去了,怎麼會留在這窮山惡水的地方呢?再說,你連這裡的方言都不會說,不是支教老師會是什麼?”他分析起來倒也頭頭是道。
“那你是同意去找我的朋友了?”顏昔十分高興。
“我沒說我同意啊!”男人一屁股坐到椅子裡,那個藍眼黃貓不知什麼時候又竄到了他的懷裡。
“你……”顏昔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男人伸出手來,玩弄著手腕上的星月菩提珠,悠閒自得地說:“我在這裡二年了,平時根本見不到人,難得老天爺把你送到我身邊,既然是天意,我們又何必去違抗呢?你不如就定下心來,跟我在這裡生活下去吧!這山這麼大,做個山大王的壓寨夫人比那支教老師不是威風得多了?”
顏昔腦袋“轟”地一下大了,這個男人到底想幹什麼?她端詳著他近乎完美的臉,但仍看不出他的意圖。“那我自己走回去,你指個路給我。”
“走?”男人冷笑一聲,“你還能走嗎?剛纔下個牀都不行,你怎麼走?”他瞟了下手錶,輕皺了下眉頭。
顏昔咬住了下脣,不再理會這個怪男人,腦子裡飛快地想著對策。
男人的嘴角悄悄上揚開來,他站起來,把黃貓放在椅子裡,摸了摸它的頭說:“黃黃,你看緊你家女主人,別讓她跑了,我去弄點吃的來。”
他走了出去,那隻黃貓真的坐在椅子上沒有跟出去,還瞪著兩隻藍眼睛定定地望著顏昔,一臉的嫌棄。
顏昔也定定地看著黃貓,突然感覺後脊一股涼感直升上來,這個貓,真TM邪乎。
不知僵持多久,花狗進來了,它先來到顏昔的牀前,搖頭擺尾激動了一番,感覺不到顏昔的愛意,便就怏怏離開。它來到黃貓的跟前,用前爪去逗黃貓。黃貓似乎柔軟了下來,跟花狗互撓起來,它出爪的速度又快又準。花狗被撓急了,氣得呲牙裂嘴,直咬過去,黃貓一縱身,竄到了門口,花狗隨便追了出去。
顏昔看著黃貓和花狗一前一後跑了出去,緊繃的神經鬆了下來,終於沒有被監視的感覺了,她決定溜出去。
她小心挪動著身體,就怕發出一丁點聲音又招來那個男人或者那隻貓。她先挪到牀邊,右腳著地,把身體的全部力量放到右腳,然後趴在牀邊,緩緩地拖下受傷的左腳。就是如此小心翼翼,腳部的劇烈疼痛還是讓她差點哭了出來。
她右腳支撐著整個身體的重量,左腳不敢動半分,這樣扶著牀,來到椅子邊,扶著桌子,終於接近了大門。費了好大的勁,她纔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