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瘦弱的女孩玩起嚴刑逼供來也毫無心理負擔,甚至有幾分詭異的熟練,讓赫爾佐格不經產生了“其實我善良又無助”的錯覺。
連他都沒有想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被一個十歲的小女孩給摁倒奪槍的,只知道刀子扎進肉裡的時候,鮮血四濺,可那女孩卻連眼都沒眨。
赫爾佐格無疑是個極爲聰明且狡猾的人類,他能在日本弄出那麼大的風浪,靠研究硬生生搞死一條龍,哪怕背後有奧丁的支持,也無法抹除他在其中產生的作用。
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就比一般人能抗,恰恰相反,像他這種僞君子真小人,在刑訊逼供下,是最扛不住的。
源稚女不過是略施手段,他就已經鬼哭狼嚎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龍,我不知道,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博士捂著自己被捅穿的肩膀,痛呼出聲。
源源不斷的鮮紅血液從他指縫流出,滴落在木質的地板上,因爲劇痛,赫爾佐格那張還算英俊的臉已經扭曲的完全沒了人樣。
源稚女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很失望,反手又是一下,這次捅的是小腹,並巧妙地避開了重要臟器。
說起來這套刑訊逼供的法子還是王將教她的,一點一點的放血折磨,直到被審訊者心態徹底崩潰,很少有人能經歷住這樣的折磨,據說是王將的經驗之談。
現在這套王將教她的法子用到了他自己身上,怎麼不算是風水輪流轉呢?
而他的經驗之談也果然有效,赫爾佐格的面容更加扭曲,痛的說不出話來。
源稚生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血,到處都是血,源稚女那張素白的臉上都濺了幾滴血珠,她回過頭來,記憶中那張柔弱的臉一如既往,身量單薄瘦小,就像是稚嫩的小鹿……忽略她正在做的事情的話。
源稚生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但源稚女對他的到來非常高興,立刻他招呼上前幫把手。
源稚生再怎麼說也是日本執行局局長,手底下斬殺過的惡鬼沒有上千也有幾百,手腳還是非常利落的。
他伸手按住不斷掙扎的赫爾佐格,就見源稚女真的動作熟練的卸掉了一條大腿,莫名覺得有些沒眼看。
“要不,還是我來吧。”實在接受不了自己單純無助的妹妹形象崩塌,源稚生艱難的開口:“這種粗活我來幹就好了。”
“害,多大事。”源稚女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問赫爾佐格:“現在你可以繼續說了,有沒有想起些什麼啊。”
赫爾佐格終於意識到自己惹了個怎樣的殺星了,對方根本不給他花言巧語的機會,一言不合就是一刀,這讓他根本沒辦法爲自己辯解。
他咬著牙吸著氣,強忍著疼痛,終於妥協:“地下,你想知道的東西都在地下!”
“不能直接說嗎,真麻煩。”源稚女有些嫌棄的嘟囔著,同時指揮著源稚生把已經完全失去行動能力的赫爾佐格扛起來,順著他指的方向而去。
他們進入了地下。
那是一條漆黑的隧道,隧道的四壁都是堅硬的凍土。
黑天鵝港就坐落在永久的凍土層上,土中的水幾百萬年不曾融化,最後這種土壤比混凝土都堅硬,由此可見當年開鑿這條隧道的艱難。
隧道里沒有絲毫光線,直直的通向凍土層的深處,手電筒的光照過去,只看到一級級的鐵梯往下方延伸。
隧道的頂壁,還有各種鑿刻的字跡,寫著多少多少年抵達到哪裡,記錄了開鑿這條通道的歷史。
但這些就不是源稚女會關心的事情了,隧道極其曲折,還有數不清的岔道,如果不是有赫爾佐格指路,直接進入的話,他們恐怕會迷失在這迷宮一樣的地方里。
最後,他們終於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幾百盞射燈同時亮起,把冰面罩的如同水晶舞臺,突如其來的強光刺的源稚生幾乎睜不開眼睛。
“睜開眼吧,你想要知道的秘密,墮天使,乃至於神,都在這裡!”赫爾佐格的聲音十分激動,哪怕他已經重傷在身,但此刻依舊亢奮至極。
源稚生睜開眼睛,就看到面前的源稚女正在低頭看著什麼,順著她的目光,源稚生同樣低頭看去。
腳下的巨冰透明澄澈,他的目光可以直接穿透至洞穴底部,這讓他有種站在萬丈高空的錯覺,世界空虛了無一物,只剩下他和冰中那古神般的龐然大物默默對視。
那是一具蒼青色的骨骸,即使用盡形容詞也難以描繪它的雄偉,古傲與莊嚴,他那麼莊嚴那麼完美,每個細節都彷彿直接出自上帝之手。
骨骸大概有60多米長,即使去掉那根細長的尾骨,身長也超過了30米,長尾和後半截腐爛見骨,但包括頭部的前一半保持著原樣。
那雙蒼白色的眼睛完好的保存下來了,表面泛著白色大理石般的光澤,這讓人有種龍正在看著自己的錯覺。
這是一條死去的龍,但是他仍在人類面前保持著皇帝般的威嚴。
“他美極了,對麼?”博士輕聲問。
源稚生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他並非沒有見過龍,當初在三峽底,他同樣看到了一隻巨大的黑龍,但那隻頂多只能算是次代種,在面前這個龐然大物面前比起來,著實有種小巫見大巫的感覺。
赫爾佐格咳嗽了兩聲,沒有再看源稚女,而是看向了源稚生。
“源達列夫,你和琉璃,是兄妹吧?”博士露出了那種思索的神情:“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們爲什麼會是兄妹,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們有關係。”
源稚生並不意外,他和源稚女這長相,想不被發現都難,他看了一眼源稚女,發現她正在專心研究那頭巨大的龍骨,便自己回答承認了。
赫爾佐格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發現我的秘密的,但現在情況確實很危急,我失去了供給,而你的到來,是新的機會。”
“可以不計較你妹妹的胡鬧,也不計較你們究竟是爲了何而來,但我們可以共享這份研究,一同離開。”
這隻老狐貍的確夠狡猾,判斷出了源稚生和源稚女的關係後,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於是果斷拋出籌碼。
在他看來,源稚生和源稚女肯定是爲了他的研究而來,雖然手段粗俗暴力了點,但他好漢不吃眼前虧,反正他也確實是需要另找一個新夥伴了。
蘇聯完蛋了,他沒有經費繼續研究下去了,但是這麼多年的研究就這麼毀於一旦,他絕不甘心。
既如此,找個人合作就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了,所以他纔會這麼輕易的帶源稚生和源稚女來到這裡,他至少得先讓合作者知道自己的價值。
源稚生確實很震驚,他仔細研讀過黑天鵝港的所有資料,卻仍然不知道這底下藏著這樣大的秘密,想來也是,赫爾佐格那樣瞭解龍族,總不能是憑空來的資料。
源稚女沒理會兩人的交談,她其實是有些失望的。
她知道地下有條龍,也知道這條龍是被赫爾佐格硬生生折磨死的,能被人類搞死的龍怎麼看都沒什麼排面,很有可能就是貝希摩斯那傻大個的。
可是沒見到之前,她還是會期待是小魔鬼的骨骸。
但現在真的見到了,發現真的是貝希摩斯的,她當然難免失望。
“我不想聽你那些亂七八糟的計劃,直接告訴我,你是怎麼弄死這條龍的。”
源稚女冷冷的打斷了赫爾佐格的敘述,這位博士展現出來的精明和王將太像了,像到她的手都開始蠢蠢欲動,很想對他脖子來那麼一下。
“真是暴躁的女孩啊。”赫爾佐格嘆了口氣:“我用了各種藥劑在龍身上實驗,判斷出了什麼藥劑最有效,包括攻擊哪些位置,哪些神經會造成傷害。”
“這些我都有詳細的研究資料,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讓你觀看。”
同時,隔著厚厚的冰層,他指著那條巨龍:“注意它的脊椎中部,那個黑色的物體。”
源稚生源稚女順著他的指點看過去,不注意看的話,很容易把那根黑刺跟龍脊上的骨刺弄混,但細看之下便能分辨出那是一柄老式的軍用刺刀。
老式步槍射速很慢,就必須用近戰類武器來彌補,所以刺刀往往被塑造成鋒利的刀劍,有完整的柄,必要時士兵可以把它拆下來揮舞。
“龍不是無堅不摧的物種,他也是活著的,只要活著的生命就有弱點,而我研究的,就是他們的一切,包括他們的弱點。”
源稚女皺了皺眉,這些聽上去不賴,可問題是,這條龍是一動不能動,任由研究的,但弗裡嘉不是啊。
就赫爾佐格說的這些東西,如何能應用到弗裡嘉身上去呢?
源稚女想了一下,發現沒有頭緒,乾脆不想了,直接拿刀架在了赫爾佐格的脖子上,不耐煩的問:“誰要知道你這些東西,我現在只要你告訴我,怎麼殺死一隻活蹦亂跳的龍。”
“假設這條龍復活了,現在正在空中跳舞,你要怎麼幹掉他?”
赫爾佐格一臉的“你怕不是瘋了吧”的表情,他又去看身旁的男人,見源稚生也沒有反應,這才無奈的開口。
“人類怎麼可能正面殺的死龍呢?”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更何況這個北極圈,怎麼可能還有第二條活著的龍。”
“廢話怎麼那麼多呢?”源稚女有些不耐煩了:“我問你答就行,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見她很認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赫爾佐格不得不也嚴肅起來:“這種龍類的鱗片十分堅固,一般的武器根本弄不開,以我們這裡的武器庫存,並沒有辦法對付。”
“如果真的有第二條活著的龍出現,我的建議是不如趁早離開。”
源稚女皺眉:“所以你也沒有辦法?”
赫爾佐格心說我又不是許願池裡的王八,我連你個十歲小孩都打不過,還指望我打龍嗎?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組織好拒絕的語言,女孩就再次開口了。
“我覺得你有辦法。”她說。
赫爾佐格:“?”
老人滿臉疑惑,但很快他就不疑惑了,因爲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狠狠的貼近了兩分,皮膚瞬間被劃破,有殷紅的血珠落下。
源稚女微笑的看著他:“我覺得你有辦法,所以,看著我的刀再說一遍,你有辦法嗎?”
她承認赫爾佐格的確聰明,但那又怎麼樣呢?反正打不過她。
就像她承認弗裡嘉確實能打一樣,但那又怎麼樣呢?反正沒她聰明。
跟腦子不好的人玩腦子,跟武力不好的人玩武力,這纔是世界的真理。
她殺不了弗裡嘉,不代表她殺不了赫爾佐格啊,沒有辦法?我說你有你就有。
你說我不講理?不好意思,我就是理!
與此同時,某偏僻的深山老林裡,上杉越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他當然什麼都沒有看到,他們已經離開東京很遠的距離了。
櫻井小暮是個很聰明的女孩,見他回頭,立刻問:“怎麼了嗎?大家長。”
“總感覺有種落荒而逃的味道啊。”上杉越嘆了口氣。
“只是戰略性撤退而已。”站在上杉越身旁的是個英俊的男人,金色的長髮俊秀的臉,正是龐貝加圖索。
“所以你的信息準確嗎?”上杉越忍不住問:“真的會有人來進攻我們?”
“相信我,我太瞭解那些傢伙的德性了。”龐貝聳了聳肩:“你們毀了加圖索家,他們就一定要毀了你們,那羣老東西最記仇了。”
他們是在源稚女確定出發去北極時開始撤退的,因爲龐貝再三表示,加圖索家全是一羣混蛋,一旦知道源稚女不在,肯定會想辦法報復。
蛇岐八家雖然並不畏懼,在龐貝的勸說下,加上上杉越也不想自己給源稚女拖後腿,乾脆選擇暫時撤退。
他,繪梨衣,櫻井小暮,包括櫻夜叉烏鴉以及幾大家主,組成了一個精簡的隊伍,在極短的時間內離開了東京,此時的源氏重工裡,只剩下無盡的死侍。
“說起來,康斯坦丁還真是個死心眼的孩子,非要等諾頓,誰知道諾頓什麼時候回來。”上杉越說著嘆了口氣:“雖然是龍王,但其實就是個死倔的孩子啊。”
“與其操心他,不如操心我們自己,人家再怎麼說也是龍王,不會有事的。”龐貝安慰說。
上杉越嘆息著點頭,然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隊伍。
“繪梨衣還沒回來嗎?”他皺起眉:“只是找個東西,要這麼久嗎?”
剛剛在行走的途中,繪梨衣忽然說自己的玩具丟在路上了,又不願意讓大家陪著她一起去找,上杉越只好讓烏鴉陪著她,其他人在這裡等著。
結果這麼長時間了,居然還沒有動靜。
上杉越心動忽然就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尤其是當看到急匆匆趕來的烏鴉孤孤單一人之時,這種預感達到了頂峰。
果不其然,他聽到烏鴉用沉重的語氣說:“大家長,繪梨衣小姐不見了!”
上杉越:“?”
很好,懸著的心終於徹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