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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學的通識教育課,多媒體大屏幕打著,半滿的教室坐著的同學個個低著頭,沒有聽課的卻也安靜,只有一個戴著厚重眼鏡的講師在講臺上,嘰裡咕嚕的講著,就像夏秋湖水旁,零星的晚出生的知了尤叫——單隻的叫不來多長。

亦子坐在離講臺不遠的座位,翻弄著一本有蠟筆插圖的小說,卻也不看文字,只看那畫。她心裡煩悶,這節課要從晚上六點半上到九點,枯燥又漫長。

亦子喜歡自己的名字,看名字,顯然亦子是個女孩。

名字是亦子姥爺起得,她從小就沒有爺爺奶奶,大概老時代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念是獨生女,只好當男孩養。

不過她的名字起得很委婉,她聽自己母親說,開始想叫她競男來著,後來讓亦子父親攔下了,說這個“競”字不好,既然是個女孩,只要平平安安,踏踏實實的就好,也不用她去搞什麼事業,所以還是不要取作競字。既然想男孩些,不如就取作“亦子”,聽起來柔中帶剛。

聽女婿講得頗有道理,亦子姥爺便同意了,等她姥爺發現這名字取得不好,頭重腳輕的不如那個“競男”實在時,她父親已經上好戶口了,改起來實在麻煩,所以這事才板上釘了釘,沒再爭議。

亦子不知道自己父親還有文人的味道,她在這點上心裡還是感激自己父親的,大約就是因爲他沒讓姥爺給自己起那樣俗爛透骨的名兒吧,即便這亦子也不是很好聽。

亦子的父親經常在外面搞女人,所以她母親在外面搞男人,所以離了婚也還同居。那兩人把關係隱秘的很好,這如此滑稽而可笑的關係直到亦子上了高中才曉得。

亦子在本子空白處隨意的畫寫著自己的名字,是用鉛筆——她可不想毀了這本書。其實在大學裡,她這個專業的很少用鉛筆了,可她喜歡用,她對這種油膩的黑色格外貪戀,應該是從小就養成的癖好。

很小的時候她就經常把削掉的鉛筆粉末捏在大拇指和二拇指之間揉搓,直到手指感覺到滑膩膩的乾燥,那時,只要木梓在她身邊,就會諷刺她:“你這是找死。”然後就從水瓶中倒些水在衣角上,拿過她的手指給她擦,他白色的校服襯衫上經常會留下幾個小黑印,像一朵朵小黑梅花。她喜歡那些小黑梅花,有故意的成分。

後來大了些,便不好意思把那鉛粉弄到手上了。

木梓是亦子的鄰居,算是發小,比亦子小一歲,整整一歲。但是和亦子在初中以前都是同班,因爲平時兩邊的父母都忙,便讓木梓早上了一年,兩人好有個伴,作業什麼的也好處理。

想到木梓,亦子停了手上的動作,思緒立刻飄忽到老遠。

亦子,亦子,亦是男子……

“亦子,亦子,亦是男子,你姥爺怎麼給你起了這麼難聽的名?”小學一年級的木梓在新發下的本子上給亦子寫著她的名字時說道。

亦子手很笨,還很懶,虛榮心還高,名字倒是會寫,但是要把它們寫到同一水平線上,卻是一件極爲困難的事,所以每次寫名字都成了木梓的活,於是亦子經常被班主任說,是隻會寫名字的孩子。

木梓寫完一本便遞給亦子,亦子接過來,卻也不理木梓說的話而是翻開一頁就拿起粗粗的鉛筆埋頭畫著,嘴裡還叨叨著,時不時停下來掰著那短胖的手指數數。木梓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只好呆呆的看。

很久,亦子才擡起頭,然後把本子退給木梓,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名字難聽,但你的名字比我的筆畫多。”

然後木梓看見那整張紙上都是歪歪扭扭自己和亦子的名字,名字下面還有數字,很多,應該是數算了很多遍。

亦子突然很神氣的看著一臉震驚的木梓,然後她看見木梓有些惱怒的表情,於是之後的一個星期亦子都低著頭跟在木梓身後,不敢說話。

木梓複姓皇甫,可別人總稱呼他們黃姓,木梓也不準亦子叫他皇甫木梓,只準叫黃木梓。當時亦子並不知道爲什麼,她自然不敢問,於是直到現在,她依舊不知道。這下爲了顯擺自己名字好些而犯了他的忌,心虛不已。

對木梓有兩件事情不能提,一個是他的姓氏,還有一個,是他兩歲半的某個夜晚。

回憶很費時間的,老師的一句“我們今天的課就上到著?!痹掃€沒說完,這個教室便騷亂起來,就好像空曠的房間突然竄出好幾個人,亦子竟然打了個寒戰,好在當天下午下過雨,亦子又穿的少,打個寒戰也不算奇怪。

亦子立刻收拾東西,見鬼般的跑了出去。

亦子不喜歡這個大學的教學樓,她曾在三個星期前在這裡迷過路,就是剛開學的時候,這座教學樓是雙子樓,全是半弧形的,裡面有很多很多門,真有一番“車到山前必有路”的景況。

亦子隨著人羣涌出大樓,嘰嘰喳喳鳥一般的。

她選了個自認爲相對僻靜又很安全的道路,她晚上是要跑步的,但不是減肥,她知道晚上的一個小時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就全當是做做有氧運動。

即使是下過雨,操場上還是有很多人,但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居民,亦子開始圍著操場跑圈了,小步小步的往前挪,慢的和死狗一樣。

十點十五,手機響了。亦子渾身麻了一下。

她立刻停下來,平穩氣息。

“睡覺了?”剛一接通對方就問道。

“是……呼……呼……”亦子沒忍住。

“八點浴室就關門了,跑完一身汗也沒處洗,影響休息,快回去吧。”聲音很不耐煩。

“哦……呼……”

“我睡了,注意安全。”

“你……”

“嘟……”

對方掛的很快,亦子連話都沒說完。來電話的是木梓,每天晚上十點十五木梓都會打來電話,亦子平

常是在自習室待到這個時間的,電話一來就立刻收拾走出教室,然後告訴他自己睡了,之後再回宿舍。今天不知怎地,竟然只顧的跑,忘記了時間。

她把手機放進褲兜,取了書包,拿出紙巾邊擦汗邊往宿舍走。

濃厚的聲音從旁邊的自習室裡傳出來:“鎖門了……鎖門了……”

多是上了年紀的大爺,手裡拿著一大盤的鑰匙,衣服總是扯扯的,大多踢著拖鞋,嘴裡叼著或者耳朵後面彆著顆煙,扯著嗓子,憨厚的聲音便傳的老遠。

聽到催促聲,亦子不禁加快腳步,其實那聲音跟她毫無關係。

到了宿舍,亦子把包甩倒桌子上然後直接倒在牀上。

“今天又跑步去了?”太平問道,臉卻朝著電腦屏幕,和男朋友玩炫舞。

太平是她的外號,她姓劉,叫劉稅婷。

太平的前男友叫王維,這也是她外號的由來。

說起他倆,感情還真是曲折,那男生前女友的事情沒有解決完,就和太平好上了,太平知道後只好和那女的做抗爭,日子過得很“艱難”。

亦子有次打趣道,劉到底是太平公主還是王夫人,事在人“維“了。

這話說完第二天,太平就和王維分手了,於是“太平”的頭號就穩妥的落在了劉的頭上。

“嘿呀?!币嘧佑脧V東話簡短的回了一句。她正在努力學廣東話。她想等學的差不多了就不用每天在自習室待到這麼晚,在宿舍就能接電話了,用廣東話說,她們聽不懂,木梓會廣東話,他媽媽是廣東人。

即便語言上刻意的客氣話少了,可依舊有隔閡,亦子自然不想讓她們知道木梓的事。

“下午不是下雨了嗎?操場上沒有水?”

“有的,但是草地上沒有不是很溼,很多人都在跑?!币嘧诱f著坐起身來,因爲她突然想起操場的綠色仿草坪的地裡撒有許多黑色膠皮粒,她脫掉鞋子一看,果真,鞋邊糊了一層,麻心。

她趕忙脫了下,換了拖鞋拿去沖洗,打開門走了幾步又回了來,拿了洗漱的盆子。

亦子向來懶,她可不想總去水房逛遊。

她們宿舍是距離水房最近的一個,就是水房到晚上燈光不足,有些陰陰的,嘴上說著不怕,但太晚了,還是有些心虛。

等她回來,進來樓道,就聽見從自己宿舍傳出來的噪音,多是調侃的笑聲,說的話卻聽不很清晰。

亦子推門看,原來是谷靜和江大學霸回來了,這兩人都是四川的,典型的南方個頭,一個叫江瑞,一個叫仇谷靜。

江瑞要比谷靜矮一丟丟,而且更有南方女人的樣子,學習超好,天天泡圖書館,不過宿舍裡很少叫她的本名,剛剛有些熟了亦子就深情的叫了一聲江姐,於是舍友也紛紛示好,但後來亦子就稱呼她江大學霸或者直呼學霸,裡面的原因不言而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