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屋子,一個臨時搭起來的廚房,一圈籬笆圈出一片空地。
在管殷的概念裡,這當然算不上標準的徽派民居建築,只是當那些熟悉的事物一個個出現(xiàn)在眼前的時候,凝望那些嵌在遠山上的白牆墨瓦,倒也是古徽州該有的模樣。
“相公放心,三恆把我保護的很好?!眲㈡惨姷焦芤蟮牡谝痪湓拋K非哭訴,也沒有竹筒倒豆子般的把事情一股腦說給面前人聽,“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我和三恆都知道應該怎麼辦?!?
聽著劉姣安的話,想起剛纔鄰居的表現(xiàn),管殷愈發(fā)的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多餘——原身至少還能靠寫劇本掙錢補貼家用。
“夫人無事便好。今日夫人受了驚嚇,還是早些休息的好。”
半推半就的哄著劉姣安進了屋,管殷落後半步將要進門的時候,看見呆愣愣站在院子裡一言不發(fā)的三恆,剛纔要問問這件事的起承轉(zhuǎn)合,就注意到後者看向自己的目光裡帶著些不可置信。
都不用順著三恆目光的方向看過去,管殷就已經(jīng)想起來自己犯了什麼事兒。
原本還勉強稱得上一句“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家”,廚房又被自己燒了,今天的晚飯有應該怎麼解決?管殷帶著歉意朝三恆笑笑:“呃,要不我去買一點吃的,明天和你一起搭一搭?”
話音剛落,管殷也覺得自己這句話實際用處不大,給人拱火兒的作用倒是不小,趕緊解釋著:“我忘了火上面還有東西,等到著起來再去滅火已經(jīng)有些控制不住了?!?
管殷看看三恆,三恆看看管殷,終於還是在後者的一臉真誠中敗下陣來,嘆了口氣:“相公,你往後還是離著廚房遠一些罷!”
山曠朗孤月,人稀響犬吠,周遭的炊煙生了又滅,不久後便想起來一陣犬吠,由遠及近,像是有人什麼人從家中出來,一路經(jīng)過了不少人家,終於到了籬笆牆前。
“三恆?”
“三恆!”
熟悉的聲音響起,管殷已經(jīng)能夠分辨出來是那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漢子,果不其然又帶著他的夫人站到了門口,一手端著一個看上去花樣就很粗糙的瓷碗。
“三恆?”儘管管殷就傻呆呆的站在這裡,後知後覺的迎上來想要打招呼,來此這漢子終究是全當做沒有看見前者一樣,朝著門裡喚著三恆。
“哎……”
三恆拖著長音從屋裡邊走出來。
剛纔進屋去給夫人的茶續(xù)上水,門外自家相公還留在那裡,匆匆跑出來的三恆先是看了一眼管殷,這才把目光放到來人身上:“我不是都同你說了,我家夫人不會因爲,不會惹上其他人的麼!”
三恆做事穩(wěn)當,只是有時候說起話來嘴要比腦子快上不少,等到看到來人手裡的東西,知道了二人來意的時候,難免開始磕絆起來:“我的意思……呃,嗯……我替我家夫人和相公謝過了!”
把吃的交到三恆手裡,鄰居夫妻二人並未多做停留,順著來路走了回去。又是一陣犬吠,由近至遠……村子不多時又恢復了原本的安寧。
“旁人說什麼,相公其實不比掛懷的。”三恆的話說得誠懇,“過去的事情不是相公能夠選擇的,可相公是夫人自己選擇的?!?
管殷點點頭。
“相公不回來麼?該吃些飯了?!比龕a已經(jīng)端了兩個碗進屋了,這時候拿著剩下兩碗站在門口,把自家夫人的話遞給還沒有回過神來的管殷,“夫人要相公不必擔心,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說,只要人平平安安就是好的?!?
管殷搖搖頭。
“你同夫人先吃吧。”青雲(yún)朗月詩人題,可是管殷知道:雲(yún)月隔千里,到底不相依。劉姣安很好,這片天地的環(huán)境看起來也不錯,但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自己也不應該隨便用現(xiàn)代人的思維去幹涉一個歷史上的時代。
坐下來,管殷又開始思考如何離開——離開之後,無論是原身回來,又或者是這具身體徹底的死亡,都比自己更適合存在在這段歷史裡,存在在劉姣安和三恆的身邊。
“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
“黍離之悲,山河飄零……”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管殷便知道自己又在夢裡了。
“姐啊,我的親姐,管殷你終於來了……這羣學生真的好難帶!有的作業(yè)佈置下去不寫,有的在課上就記下了文章,如今我要再講下去,只怕不是我請誰的家長了,那些家長怕不是要把我生吞活剝!”
程衡對於穿越和夢裡相見這兩件事的接受度似乎遠比管殷高,可遇到的情境似乎也更復雜:“我要是能找到你,互換個身份也好了!”
不同於劉姣安的沉穩(wěn)自如,程衡在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裡更像是那個孩子,需要依靠管殷來想辦法的那個孩子。
“在學校裡學生們的進度也都是參差不齊的,這你倒是不用擔心,只是你這示範……”
“我這字怎麼比得了這些寫?zhàn)^閣體和打字機一樣的古人?沒變成鬼畫符就不錯了!”程衡現(xiàn)在是真的有些欲哭無淚。
做編劇的誰沒想過有一天穿到自己作品裡去經(jīng)歷某個人物跌宕起伏的一生?可想是想過,前提是能夠掌握自己筆下角色的能力和記憶,才能夠在與現(xiàn)實完全不同的時代生活下去??!
“人人都說穿越好,我說穿越活不到老!”
聽著程衡嘰嘰喳喳在自己耳邊唸叨,管殷沒覺得煩——這也是她的心聲,只是學了幾年師範,又在學校裡做了幾個月的實習老師之後,管殷早沒了那麼多直白傾訴的慾望。
“而且,我那天翻到了一封信,我感覺這個教書先生的故事不是那麼簡單,要知道我筆下那個蘭香夫人家裡可是個茶商世家,要是給孩子請老師,完全可以請家教啊,就像杜麗娘和春香那樣,送來這種……呃?算是私塾?肯定說明這個教書先生不一般?!?
“喂,管殷?”
“你有沒有聽我說的?”程衡有點無奈。自己說了這麼多,管殷怎麼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我在想,你們?nèi)魏我粋€劇本都有自己的目的,那麼你到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嗯?”
“我可不覺得是讓你強行改變什麼……一個時代的歷史往往是必然,過於前衛(wèi)的思想很多時候和不匹配的經(jīng)濟、勞動技術只能湊成空談?!?
“安徽?徽商?報國?”幾個在腦海中連不到一起的詞讓程衡有些發(fā)暈,“這又和教書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