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依依,枝條秀美,隨著風在舞,在飄。浣紗的姐妹們在這微風柔枝中穿梭嬉戲,好不熱鬧。突然周圍的一切卻都靜了下來,連知更鳥都羞於出聲,然後我擡頭看見了在對岸飲馬的你,英氣勃發,陽光細碎的在你臉上調皮的躍動著,鎧甲光亮耀眼,宛如天神!我的世界就因爲你的一笑而天旋地轉,頃刻間就淪陷在你的眼眸裡,就連呼吸也突然是那麼的艱難無比,腦中剩下的只有你陽光裡的笑容,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的心中空空蕩蕩卻是再也容不下別人啦!不管他是風流倜儻的濁世佳公子,或者是隻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癡情君王,我的心裡都已經容不下了。
風動紗舞,悠悠揚揚的飛過了清冽的浣紗溪,飛到了你的腳下,就象是我的心,我的靈魂。我分明的看見你又笑了,心裡頭不知道爲什麼有這樣強烈的肯定:你這一笑一定只爲我!然後我便如墜入雲海一般忘了時間,忘了一切的存在。我想的只是要越過橫在你我之間的小溪,跑向你,一直的跑到你的身邊,可是我真的沒有這麼做,我以爲就是這樣我錯過了我的一輩子的幸福。
馬蹄聲聲,你淌過小溪來到了我的面前,當你抓住我的手的時候,我覺得最好的事情就莫過於是讓時間就停在這一刻,讓一切都靜下來不要在流動。我想至少你是看透了我這個傻傻的想法的,不然爲什麼你的笑突然間變得如此莫測了呢?你拉著我的手,俯下身來在我耳邊低語:“美人,你叫什麼?”我瞥見了周圍的姐妹們妒忌羨慕的眼神,我真的這麼幸運嗎?“小女子姓施,叫夷光,姐妹們都叫我西施。”
“哈哈,你不該屈就於此的,美人,就該有美人的生活!等著吧,等到柳絮飛滿天的時候,我來帶你走!”你突然把紗巾塞在我的手中,緊緊的捏著,然後揚鞭向著陽光的遠方奔馳而去,留我在風中癡癡的看你早已看不見的背影,努力說服自己不要爲這突如其來的幸福而不知所措。可是,你的離開讓我象失去了世界一樣的失落,那麼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姐妹們嫉妒的嘆息,祝福我,我的好姐妹鄭旦和我一起站在風中柳中,幽幽的告訴我,原來,你就是大將軍。那一刻,我不知道是太過於驚喜還是惶恐,竟分不清了現實與夢境的差別了,也沒有看見鄭旦眼中和我一樣癡迷的目光,還有,怨憤……
我以爲我只是做了一個過分真實的夢罷了,畢竟,我不過是一個卑賤的浣紗女而已,只能終日爲她人浣那芬芳的紗巾的時候,想象有那麼一天幸福會眷顧我,可是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我卻又以爲是自己做了一場春夢。
將軍,你可會笑我傻呢?我真的一直都以爲只是一個夢呢!直到那個早晨,將軍可還記得那日的清晨嗎?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可是我再也沒有見過你,我只能告訴自己,那日的承諾的不過是你隨性而至的一句話罷了,但是我卻又是這麼的不甘心放棄,柳絮不是還沒有漫天的飛起來呢麼?我在夜裡,在夢裡,都在期待柳絮飛滿天的那一天,卻也不想那一天真真正正的到來,假如那一天柳絮飛滿天了,你卻沒有來,我該怎麼辦呢?
鄭旦陪我坐在溪邊最大的那棵柳樹下,就是那天你看見我的那棵柳樹下,我們一起長時間的看著柳樹零零碎碎的飛起來一些柳絮。
鄭旦問我說:“西施,你會忘了我嗎?你得到幸福後還會想起仍然在苦苦掙扎的我嗎?”
我當時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怎麼會忘了這麼多年的好姐妹呢?“當然不會忘了你啊,你是我最最最最要好的姐妹啊,我們一起在這裡長大,我答應你,我不論得到了多大的幸福都會回來帶你一起走的!”
“恩。”我覺得鄭旦答應的不是很肯定,想來她是不相信我嗎?只是,就因了這一句承諾她就是有理由恨我的,我真真的就忘了她還在等著我帶她走,等著我說的是好姐妹就要一輩子在一起,不分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想是我對她不起的。
那天的早上,我推開窗戶,初升的朝陽映著漫天飛舞的柳絮,一時間都爲這美看呆了,然後我就想起了你的話,不由自主的出聲輕喚道:“將軍。”再然後我就看見你從那日離去的地方疾馳而來,襯著絢麗的朝陽和瀰漫朦朧的霧氣,宛如天神!
你的話從來都是不容反駁也是從來都算數的,你真的就帶走了我。被你擁在懷中,我就覺得幸福鋪天蓋地的洶涌而來,其他的一切,所有的都已經不重要了。回望住了一十八年的大院,我看到了鄭旦,她美麗的眼眸中有晶瑩的淚光在陽光下閃爍,那光亮,我差點也落下淚來,不知道是爲了即將告別過去的貧苦生活,還是爲了我的好姐妹,我一樣美麗溫柔的好姐妹鄭旦,還或者是爲了我自己。
再見了,我的好姐妹,我們都一定會幸福的。
那段日子還真是很幸福啊!將軍,你還想得起來嗎?
我們每天都是共乘一騎,或馳騁,或漫步,下雨的時候,就看著景色漸漸朦朧;春日踏青,秋日賞葉,到了冬天就相擁偎在爐旁看著落雪降下,而夏天你會爲我帶回珠蚌,滿室生輝!日子就是這樣的一天一天過去了,我竟然一點都沒有想起我的好姐妹鄭旦,大概和你在一起我就會忘了所有吧,包括我自己的世界。
過去的記憶淡的象雲、象煙,淡的我都快忘了自己不過是個浣紗女,一個卑賤的浣紗女而已。
我沉浸在這莫大的幸福之中,忘乎所以的幸福著,以爲一切就會一直這樣了。這一切的幸福一直都是那麼的美好,一直到那個春雨淅瀝的早晨。我在窗口看雨,你就如從前一樣從我身後擁住我,靜靜的沉默著,我知道我們是在聽彼此的心跳聲。很突然的,你在我耳邊低聲說道:“西施,我要成親了。”我沒有說話,心裡卻涌起一陣羞澀的甜蜜,我在期待你邀請我穿上鮮豔的新嫁衣。可是,你卻再次沉默了,這種沉默讓我不安,也就是在一瞬間我忽然又想起來了,我只不過、僅僅,是個卑賤的浣紗女而已,而你,是位高權重,受萬民景仰的大將軍!我怎麼能如此的不自量力的妄圖佔據你呢?嫁給你,不過是我的癡心妄想罷了……然後我莫名的就想到了鄭旦閃著晶瑩淚光的雙眼,姐妹們都說我們的眼睛是最象的了。現在想起來,也許我看見的是自己心碎的摸樣。
你的沉默也讓我心寸僥倖,畢竟,這三年一直都只有我陪在你的身邊。你一直都沒有在出聲,只是安安靜靜的凝望著遠方。順著你的目光望去,我從來沒有那麼明確的知道並痛恨著:我僅僅、不過是個卑賤的浣紗女而已!伊人尚在彼岸,我也只是你的過客罷了,何況,你從來都不曾承諾過什麼,不是麼?我自己多心了。
將軍,當時我就是這麼想來著的,我還真是傻的可以呢!對不?
我仍然在幻想,是否你會給我一個驚喜,會在某一天,某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用鮮紅的嫁衣喚醒我。可是,我沒有等到這個驚喜,外面鑼鼓喧天的時候,我不得不重重的告訴自己:“夠了!不要再這樣癡心妄想了!你算什麼?浣紗女!一個卑賤的浣紗女!怎麼可以指望大將軍會娶你呢!不可以!不可以!絕對不可以!你配不上大將軍的,能待在將軍身邊已經是天大的福分,怎麼還能妄想著要嫁給將軍呢?!”
於是,外面萬民同慶的時候,我卻在屋內把自己掩在一重又一重厚重的簾後,在心底爲你祈福,卻聽著聲聲喜慶的鑼鼓,抑不住的落下淚來,怎能不落淚呢?
我想象穿著紅嫁衣,美豔嬌羞的等著你揭開她的蓋頭的新嫁娘是我,雖然這隻能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但是今後,我卻是連做這夢的權利都沒有啦。今天這夢境真真實實的在我眼前了,我卻心痛的只能哭,因爲這新嫁娘,不是我……從今往後,我卻是沒有必要做這夢的啦。
“大將軍,”我輕聲的喚著,看著自己仍然柔美的手撫過光滑如水的白綾,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每一刻,快樂總是短暫的,幸福好象也總是虛幻的,鄭旦,其實我並不幸福,我寧願還在那個大院,整日整日的在溪邊浣紗,我寧願沒有遇見將軍。看著綾上隱隱約約的女子麗容,淚珠悄然墜落,滴滴象是我心中在滴血,難道我們在一起度過的春夏秋冬,都只是一場虛幻嗎?白綾顫抖的嗚咽著滑過我的胳膊,越過橫樑,落在了我的肩上,原來我的肌膚仍然和這白綾一樣的細膩無暇,只是片刻後,這些都會成爲過去的。匕首很鋒利,泛著一陣陣幽冷幽冷的寒光,我們曾經有過的旖旎時光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嗎?我的心陣陣的抽緊了,然後一點一點的枯老、僵硬了,只是這樣我仍然忘不了你。
匕首利落的滑過,兩個字“將軍”,還在滴血,刺目的鮮豔,就象是,新嫁娘的紅嫁衣。我木木然的唸叨著,白綾繞頸而過,我很努力的試圖忽略外面越來越近的鑼鼓聲,我想著過去的快樂,消失的幸福,闔上眼,淚珠滾落臉龐,我在心中默默的說:“將軍,忘了我吧,我會看著您幸福,爲您祈禱,哪怕淚流滿面……
椅子轟然倒地,死神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者腐臭猙獰的笑容繞著我盤旋,我卻是很安心的笑了,笑的喘不過氣來,笑的眼淚不停不停的往外流,笑的我的意識漸漸的遠去,朦朧中我就看見門開了,你穿著鮮豔的喜袍,身後是綿延的迎親隊伍,陽光在這層層疊疊鮮豔幸福的殘忍的紅色間跳躍,嘲笑我的卑賤。但是卑賤又如何,將軍能在這個時候來看我,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永別了,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