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渾濁的眼睛凝視蘇浣紅腫的杏眸,臉色嚴肅。
如果連蘇浣是不是自願的都看不出來,那她還真當不起這聲媽媽。
從一開始蘇浣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若說是強迫的,她大可以把自己撇的一乾二淨。
退一萬步講,浣浣是個良善之人,做不出殘忍的事,可她對那男人的眼神,造不得假。
如果是厭惡至極,她怎麼會流露出那種神情?
老夫人一巴掌打在紀雍塵臉上時候,蘇浣當時恨不得衝上去替他受罪,真是傻丫頭……
只怕自己一門心思單相思,卻又愛而不得……
聞言,蘇浣瞳仁兒微顫,所有僞裝被毫不留情的拆除,她知道,老夫人問她這一瞬,怕是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媽……”蘇浣嚥了咽喉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媽都知道。”老夫人疼惜的摸摸蘇浣的手,“如果真是他強迫你,你不是這種反應,你喜歡他,是不是?”
到底是自己母親,蘇浣心頭枷鎖一鬆,咬脣道:“是,我是自願的——”
事到如今,老夫人一句指責的重話也捨不得多說了。
蘇浣打小乖巧懂事,惹人疼愛,做過最出格的事就是那年離家出走。
即使這樣,她也堅信蘇浣心裡有桿秤,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知道以後要走什麼樣的路,始料未及的是,蘇浣竟然做出這種瘋狂的事。
也罷,如果一個家族的未來要靠子女的婚姻來維持,那這個家族還談何臉面存在於世?
老夫人語重心長道:“浣浣,你也不小了,以後的路得自己走了……”
此話一出,蘇浣驀地睜大眼睛,溼 潤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媽,你不要我了?”
“傻孩子,媽哪裡捨得不要你?”老夫人哭笑不得,解釋道:“只是“蘇浣”這個身份,不能存在於蘇家了。”
聞言,蘇浣一愣,不明白老夫人什麼意思。
“如果你活著,楚家無論如何也不會鬆口取消聯姻。能讓你擺脫現在困境的唯一方法,就是——”老夫人湊近蘇浣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蘇浣一臉錯愕,明白老夫人良苦用心之後,莫大的暖流絲絲涌上心頭。
眼眶不由自主的泛紅,蘇浣聲音哽咽,握住老夫人的手,“媽,謝謝你。”
“說什麼傻話。”老夫人慈祥的笑著,“之前逼你聯姻,是媽對不住你。但你要知道,媽是真拿你當親女兒寵。”
“我知道……”蘇浣哽咽道,內心對老夫人的感激無以復加。
之後又談了幾句,老夫人就讓他們先回去休息。
翌日天還沒亮,蘇浣還睡著,紀雍塵就被老夫人和幾個長老叫去正廳談話。
蘇浣不在,幾人談的話題就尖銳很多。
老夫人對紀雍塵瞭解少,更不知道他什麼脾氣,唯恐蘇浣跟著過去之後受委屈。
幾個長老也是擔心DARK主上的身份會給蘇浣帶來麻煩,放心不下的千叮嚀萬囑咐。
紀雍塵昨晚和鳳初暖幾乎聊了一夜,後者不斷地給他洗腦,告訴他一定要尊敬長輩,切不可意氣用事,不管多不耐煩,憋著,一定不能在蘇家動手。
紀雍塵聽得耳根子都起了繭,比起鳳初暖的叨叨,這幾個長輩的囉嗦簡直不值一提。
“我知道,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善待蘇浣,不讓她受半分委屈。”紀雍塵話音擲地有聲。
他不茍言笑的臉給他加了很多分,冷硬沒有半分表情,說起來不似玩笑話,落在耳朵裡格外像鄭重的保證。
老夫人和幾個長老一萬個不願意,可事到如今,除了讓蘇浣跟他走,沒有其他選擇,只好同意。
蘇浣也願意跟紀雍塵走,可見到老夫人和幾個長老爲她忙東忙西,還要抽出時間應付楚家的人,忙得焦頭爛額,不忍心再讓他們失望,只得跟紀雍塵離開。
紀雍塵給不了她感情,蘇浣一清二楚。
她也不打算一直留在紀雍塵身邊,等這個孩子生下來,她和紀雍塵不再有半分關係,橋歸橋路歸路,她要去過屬於自己的人生。
飛向DARK總部的飛機在蘇家停機坪起飛,天濛濛剛亮,一切都不甚明晰。
蘇浣看著下面衝自己招手,越來越小的蘇家人,心裡不可避免的涌上一股悲傷。
轉頭看見紀雍塵正在盯著她看,蘇浣倔強地抿起脣,才強忍著沒有讓眼淚落下來。
她發誓,這一定是她最後一次流淚。
太陽像往常一樣從地平線上升起,聖光普照萬物,一切黑暗都無處遁形。
與此同時,一個壞消息不脛而走,幾個百年世家很快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蘇浣死了——死於空難。
因爲飛行員的錯誤駕駛,機毀人亡,最後只在飛機墜落地點找到燒焦成面目全非的殘肢斷臂,已經不辨人形。
——這就是老夫人告訴蘇浣的,瞞天過海金蟬脫殼的方法。
告訴楚家,蘇浣已經不在,聯姻因爲一方的消失自動取消。
這件事除了老夫人和幾個長老知道以外,還有宋景舒和蘇澤——蘇浣提前告訴的他們。
殘肢斷臂送到楚家之後,楚老夫人悲痛交加,她特別喜歡蘇浣,格外希望蘇浣能做她的兒媳婦,最好生倆大胖小子,爲楚家延續香火。
誰承想竟然要她白髮人送黑髮人……
而且楚家沒有人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畢竟誰會咒自己兒女死呢?
楚老夫人傷心歸傷心,卻還翻過來安慰蘇老夫人,讓後者別太傷心,雖然蘇浣不在,兩人還是親家。
蘇浣的“靈堂”就設在蘇家,楚家來了不少人,看到黑白照片上笑盈盈的蘇浣,楚老夫人內心難掩酸澀,當場紅了眼眶。
楚晟對此沒什麼特別反應,他對蘇浣無感,死了也和他沒多大關係。
只是一旁,被矇在鼓裡的若白哭的肝腸寸斷,幾乎快要喘不上氣。
修長的身子蜷縮成一團,若白痛哭失聲,難以想象前兩天還和自己說話的小姐今天變成一捧骨灰。
一夜之間,陰陽兩隔,此生再也不能相見。
若白痛苦的捂住胸口,覺得胸腔像被撕 裂一般,蘇浣的音容笑容彷彿還浮現在眼前。
蘇老夫人和楚老夫人正討論蘇浣“身後事”時,楚晟目光卻被若白牢牢吸引,捨不得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