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陡然亮了起來,一張蒼白的臉貼了過來,梳著雙馬尾的小姑娘面無表情的調(diào)試著攝像頭的位置,音響裡發(fā)出滋啦滋啦的過電流的聲音。
畫面昏暗無比,時不時地抽動一下,像是許多年前天線沒有擰好的老電視。
“你們聽說過莉莉絲嗎?這是她的家,今天是她的頭七。今天的挑戰(zhàn),便是在這裡講鬼故事,你們說,莉莉絲會回來嗎?”
雙馬尾像是被上好了發(fā)條的人偶,突然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張著猩紅的嘴說起話來。
這是一間單身公寓,屋子很小一覽無遺。
雙馬尾的身後便是一張牀,鋪著灰撲撲的牀單,牀頭櫃靠牆放著莉莉絲的遺照。相框上掛著黑紗。黑白照片裡的人面無表情,上挑的眉眼顯得格外凌厲。
在那遺照前頭,放著一個小香爐,裡頭的香已經(jīng)熄滅了,三柱香兩短一長。香爐前頭擺著新鮮的瓜果,擁擠不堪的牀頭櫃角落,還有一個長方形的鬧鐘。
上頭顯示著時間,正是晚上11點(diǎn)55分。
在牀的另外一邊,放著一個白色的三門櫃。左邊是雙開門,右邊則是單門。
直播間裡的人逐漸增多,彈幕滾動了起來。
【頭七也敢吃人血饅頭?不怕昇天麼?】
【讓我們靜靜地看主播作死!】
雙馬尾並未在意彈幕上的話語,她瞥了一眼鬧鐘,湊近了攝像頭詭異的一笑,“還有5分鐘就12點(diǎn)了,不如我們來講個故事吧。”
“你們坐過南江新區(qū)422路麼?那邊有個化工廠,廠裡的工人下夜班的時候,正好趕上422路末班車。”
“422路是兩節(jié)的那種車,每次都擠得像是沙丁魚罐頭一樣。那一天下了大暴雨。有一個孕婦來晚了沒有擠上車,她拼命的拍打車門。”
“南江的司機(jī)脾氣都特別的火爆,司機(jī)罵罵咧咧的說著莫拍了莫拍了,擠不下咯!擠不下咯!然後一腳油門就走了。”
雙馬尾說故事的時候,除了嘴巴一張一合的,幾乎是面無表情。
“車子開出去不久,又聽到了砰砰砰的拍門聲!司機(jī)徹底火了,怒道,拍麼子?鬼拍麼子?趕著去投胎啊!”
“車裡鴉雀無聲……司機(jī)回過神來,冒出了一身冷汗。車輛正在行駛中,外面怎麼可能有人在拍門呢?”
“砰砰砰……”
雙馬尾說到這裡,壞心眼地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不停地模仿著砰砰砰的敲門聲……突然之間,她的身子一僵,猛地回過頭去。
門口傳來一陣砰砰砰的敲門聲。
緊接著那遺照旁的鬧鐘,突然鈴鈴鈴地叫了起來。
雙馬尾扭頭一看,只見上頭赫然顯示著12:00。
彈幕一下子沸騰了起來。
【半夜不能說鬼!鬼敲門了吧?】
【奧斯卡不把小金人頒給你我不看!】
【別這麼說主播,最近已經(jīng)接二連三的出事了……】
敲門聲停了一會兒,又砰砰砰的響了起來。
雙馬尾緩緩地站起身來,朝著門口行去,她身量不高,穿著淺藍(lán)色的jk裙,需要微微踮起腳尖,方纔能夠夠得到門上的貓眼。
她掀開了貓眼的蓋子,朝外看去,腿一軟,跌坐在地,然後一個骨碌爬了起來,面色駭人的四處張望著,彷彿瞧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緊接著門口的指紋鎖響起了淡定地機(jī)械女聲:“驗(yàn)證失敗……”
雙馬尾像是聽到了催命符一樣,朝著那三門衣櫃衝了過去,她打開了雙開門的那一邊,毫不猶豫的鑽了進(jìn)去,然後關(guān)上了門。
“驗(yàn)證失敗……已開鎖。”
【靠!有點(diǎn)毛骨悚然是怎麼回事!】
【厄運(yùn)退散!百毒不侵!】
彈幕瘋狂的滾動著,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屋子很小,攝像頭幾乎一覽無遺。那大門口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快看快看衣櫃!血血血!】
那白色的三開門衣櫃,單門櫃的那邊縫隙裡,流出了鮮紅的血。
畫面到這裡便被掐斷了,一片漆黑。
……
陳末退出了視頻播放界面,將手機(jī)放在了桌面上,在口袋裡掏了掏,掏出了半包紅雙喜軟嘴來。
他拿出一支,放到嘴邊含著,卻是沒有點(diǎn)火,又塞了回去。
轉(zhuǎn)而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咕嚕嚕的喝了一大口。
這茶缸還是他剛當(dāng)警察不久時,所裡發(fā)的先進(jìn)個人表彰獎品,這麼多年不知道摔了多少回,底下摔掉了皮,生出了醜醜的黑疤來。
杯子裡頭有茶垢,同他那被煙燻過的手一般,黃澄澄的。
陳末做了三十多年刑警,風(fēng)裡來雨裡去的,對於這些並不講究,便也一直沒有換過。
南江市水陸交通發(fā)達(dá),從前有東南西北四個區(qū),後來又新增了一個南江新區(qū)。
這南來北往的人多了,便什麼牛鬼蛇神都出來了。近兩年來惡性案件頻發(fā),市局張局長叫他牽頭,成立了特殊案件調(diào)查組,專職一些疑難雜案,還有一些“三不管”的事。
今兒個是上班第一天,手底下的人還沒有見著,便來了案子。
那視頻乃是昨夜南江新區(qū)發(fā)生的一樁離奇命案,靈異主播竹眉在直播的時候死在了櫃中。雖然平臺及時掐斷了畫面,但這事兒已經(jīng)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滿城風(fēng)雨。
案子一大早從新區(qū)分局轉(zhuǎn)來了市局,又到了特案組手中。
陳末想著,將茶缸往桌上一放,看向了桌上的四份檔案,忍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
“都是刺頭。”
最上頭的那一份,貼著一張年輕女子的照片。
她艱難的扯著嘴角,像是在拍證件照時被攝影師強(qiáng)制要求露出微笑。可這笑容實(shí)在僵硬,反而生出了幾分驚悚感來。
又或者心底裡太過抗拒,整個人顯得陰沉沉的,每一根捲曲的頭髮絲兒都寫著生人勿近。
陳末掃了一眼照片,朝下尋去。
再一次看到了那一行平平無奇,卻又十分不平平無奇的字。
沈珂,星河路18號慘案的唯一倖存者。
星河路18號慘案,那是南江市二十年前轟動一時的滅門慘案。時至今日兇手也沒有抓到,已經(jīng)成爲(wèi)一樁懸案了。
他將茶缸一放,將檔案合上,鎖進(jìn)了一旁的抽屜裡,然後拿起了擱在一旁的案件卷宗朝著門外走去,這是新區(qū)分局一早遞過來的。
卷宗拿開,底下擱著的信封露了出來。
提前印好的地址欄上寫著:南江市城西區(qū)正義街道星河路18號南江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