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幹什麼?”橋的另一頭,扶著劍的顧懷好奇望向身邊的靜念。
“大人,他們從客棧出來後,就沿著小鎮(zhèn)的街道走了兩圈,最後到了這裡就一直沒動過。”
“我知道他們沒動過,”顧懷摩挲了一下劍柄,“我是想知道他們想做什麼。”
“卑職...也不知道。”
“散出去的人有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沒有,不過大人...”靜念遲疑了一下,“有兩個士卒想當(dāng)逃兵,被同行的人舉報了,巴爾思大人把他們抓了回來,大人您看...”
“按軍律處罰,梟首示衆(zhòng),同組其餘人連坐,”顧懷面無表情,“舉報者升十夫長。”
已是午後,相比起其他地方酷熱,河邊總要顯得涼爽些,但就是顧懷這般毫無表情地決定了兩個人的生死,還是讓靜念感覺身上有些微寒:“大人,一下子處死十個人是不是...”
顧懷這才明白靜念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沒有讀過大元軍律?”
“大人恕罪。”
“一般是編入陷陣營,戴罪立功,”顧懷走到河邊柳下,靜靜看著對面的朱重八一行人,“眼下就讓他們乾點苦活,等回了定遠再說。”
靜念領(lǐng)命下去了,除了幾個在遠處警戒的士卒,河邊只剩下了顧懷一人。
也就在此時,他才能拄著劍慢慢坐下,臉上露出一絲迷茫。
這迷茫不能被手下士卒乃至巴爾思看到,因爲(wèi)這次出定遠是他一個人的決定,他現(xiàn)在是這支軍隊的最高指揮官,如果指揮官都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士卒們怎麼能安心做事?
可事情真是變得有些複雜,原本就是單純的剿匪,現(xiàn)在連濠州起義軍都摻和進來了,最關(guān)鍵的是,脫離了原本的那些計劃,在這般場景見到朱老哥,顧懷實在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會不會出變數(shù)?山上是不是不止兩百個人?這批親衛(wèi)是不是和濠州起義軍搭上了線,準(zhǔn)備投奔?
繼續(xù)剿匪計劃會不會讓自己和這一百個人都搭進去?留在定遠的小侍女怎麼辦?
還有最關(guān)鍵的,這兩個想逃跑的士卒是不是必須殺?
顧懷有些疲倦,因爲(wèi)不管怎麼想,這兩個士卒好像都不能繼續(xù)活下去。
接下來要剿匪,要他們拿著刀上去拼,隨時可能死,如果不用違反軍律的人命嚇住他們,誰願意上山?
搞思想教育那一套來不及,物資獎勵也行不通,顧懷現(xiàn)在還是一窮二白,拿什麼讓他們拼命?
顧懷不忌憚殺人,但一件事情除了殺人就沒辦法達到目的,這件事情的正確性是值得他一個後世人認真思考的。
看來想有一支能打仗的軍隊,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顧懷自嘲地想。
......
“大哥,來人了。”
靠著馬的年輕人吐掉咬著的鮮草,朝朱重八提醒了一句。
但很顯然朱重八比他更早發(fā)現(xiàn)橋上那幾個一看就不是莊稼漢子的人,幾人都拿著武器,領(lǐng)頭的是個落魄的文士。
雙方對過眼神,都是當(dāng)過兵的人,清楚在這樣偏僻的小鎮(zhèn)裡對方應(yīng)該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落魄文士率先開口:“明王出世。”
“彌勒降生,”幾個年輕人並沒有放下武器,朱重八拱了拱手:“李將軍何在?”
“將軍不在這裡,”落魄文士笑了笑,“要想見將軍,幾位兄弟還得再走段路。”
一聽這話,朱重八身後的幾個年輕人立馬有些不樂意了,一個年輕人拍馬冷笑道:“好大的架子!”
落魄文士身後的隊正把眼睛一瞪:“小崽子,跟誰說話呢?”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朱重八擺了擺手,止住了身後幾個年輕人的張口欲罵,認真地看著落魄文士:“我家元帥要的東西呢?”
“在將軍那裡。”
“既然約了在鎮(zhèn)子見面,李將軍爲(wèi)什麼不來?”
落魄文士淡淡開口:“不要忘了身份,將軍雖然同意納入濠州城,但還是將軍,你是什麼身份,也敢要將軍親自來見?”
朱重八臉色還是沒變:“讓兄弟們等了兩個多時辰還見不到正主,終究說不過去。”
“將軍在山上,”大概是看到朱重八一直很平靜,落魄文士也熄了點火氣,“諸位可以隨他上山。”
一旁的隊正冷哼了一聲。
“既然如此,小四你留在山下,我等走上一遭便是,”朱重八翻身上馬,“還請兄弟帶...”
話音未落,一隻冷箭從道旁的巷子裡射了出來,正中朱重八胯下黑色大馬,吃痛之下人立而起,將朱重八抖落下來。
“有埋伏!”
“中計!”
原本就武器在手有所警惕的兩方人馬幾乎同時喊出聲,但在發(fā)現(xiàn)對方也大驚失色之後,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被扶起的朱重八摔得有些發(fā)暈,還沒等他緩過神,巷子裡已經(jīng)涌出一衆(zhòng)提刀的士卒,堵住了橋頭和他們的退路。
“官兵,定是官兵!”隊正咬牙切齒,“肯定是我等前些天的事情傳到定遠去了!”
“閉嘴!”落魄文士不知從哪兒抽出把劍,打量著圍上來的士卒,“先想辦法衝出去!”
一旁的朱重八此時回過味兒來了,濠州城來的也就這麼幾個人,對方犯不著對他們動手,更別提這夥人現(xiàn)在還有求於濠州城,結(jié)合之前在鎮(zhèn)子裡聽到的消息,還有隊正和文士的反應(yīng),朱重八很容易就搞明白了自己是遭了無妄之災(zāi)。
他深吸口氣:“確認是官兵?”
“應(yīng)該沒錯,”落魄文士主動靠了過來,“好一個瞞天過海,連甲冑都沒穿,難怪這麼多人進了鎮(zhèn)子都沒傳出什麼風(fēng)聲。”
朱重八打量了一下圍過來的士卒數(shù)量,心裡有些涼:“幾十個人...怕是衝不出去,你們外面有沒有人接應(yīng)?”
“事到如今也不瞞你,將軍和兄弟們都在山上,”落魄文士冷笑一聲,“只能靠自己!”
朱重八暗罵一聲,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舉起了刀,迎向了對面撲上來的士卒。
剛一交手,朱重八就發(fā)現(xiàn)不對,這些一起攻上來的士卒氣勢倒是驚人,就是這陣形和刀法...未免有些太雜亂無章,他瞅準(zhǔn)機會一刀劈翻衝在前頭的士卒,卻發(fā)現(xiàn)幾個靠得近了的士卒居然不自覺移開了腳步。
ωωω▲ t tkan▲ ¢ o “有機會!”朱重八眼前一亮,大喊一聲:“都聚過來!”
他用刀一指橋頭:“上馬,一起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