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ue-
雪白的房間,光滑的牆面。
碩大的控制檯上,排列著密密麻麻的熒光屏。
無機質的驅動音,擴散在整個房間裡。
就在這樣的空間裡,有三個人物,他們正拉開了一段距離,互相保持著警惕。
硝煙味在空氣中瀰漫。
這並不是爲了突出場面緊張感的“比喻”,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嗆鼻氣味。
三人之中,緊貼著牆壁的,是一名少年。
大概十六七歲的模樣,中等身材,一張還殘留著學生特有的稚氣的面孔上,正掛著慌亂的神色。
因爲,就在他的不遠處,站立著一個危險的男人。
如果可以用顏色來形容一個人的氣場,那麼眼前的男人,便是“漆黑”。
一身幾乎不會反射光線的純黑緊身工作衣,勾勒出男人渾身上下精煉的肌肉輪廓。
找不到特徵的面容上,讀不出多餘的感情。
毫無破綻的站姿底下,卻靜靜地散發出刀刃般鋒利的氣息。
但是,以上這些特徵,都還不足以讓男人成爲恐懼的象徵。
重點在於,他的手中,正握著一柄冰冷質感的武器——手槍。
至於槍械的型號,少年不得而知。
理所當然的,作爲一個從小生活在和平社會,受到嚴格的刀槍管制條例保護的學生而言,他沒有機會接觸槍械這類不祥的道具。
然而今天,少年卻有幸在近距離目睹它的威力——槍口所指方向的牆面上,留有幾枚深邃的彈坑,以及周圍蛛網狀的開裂。
在槍口的對面,是房間裡的第三人,一名相貌斯文的青年。
青年身著一塵不染的白色大褂,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的眼鏡。
從裝束上來判斷的話,他或許是從事某項研究的研究員。
不得不說,青年極有膽色,縱使被槍口直指,也沒有露出絲毫懼意,嘴角更是掛著一縷淺笑。
黑衣的男人,和白衣的研究員,兩人安靜地對峙著,少年孤零零地靠在牆側不知所措。
“告訴我核心數據庫的訪問方法,然後打開隔離門。”
黑衣的男人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拒絕,照做之後你會馬上殺掉我吧~~?”
“沒錯,但是不照做的話,我一樣會斃了你。”
“哈哈,來啊~~你大可以試試看~~”
研究員用近乎愉快的輕鬆口吻挑釁道,就像根本不吝惜自己的性命,而且一點都不像是在虛張聲勢。
“哼……別以爲我不敢,斃了你之後,問其他人就是了。不見得所有人的骨頭都這麼硬。”
“嚯嚯~~你找得到‘其他人’嗎~~?”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你就不覺得奇怪嗎?自從你帶著你的手下進入這棟設施之後,有見到過我之外的哪怕一個活人嗎?啊,當然,那邊來歷不明的少年除外。”
“……”
面對研究員的質問,黑衣的男人沒有否定,只是將扳機上的手指扣得更緊了一些。
時間被凍結了一般,讓人心慌的沉默彷彿永遠都不會迎來終結。
直到——貼著牆邊的少年無法繼續忍受劍拔弩張的空氣,小心翼翼地向身側挪出半步。
砰——
冷不防地激起了一聲槍響。
黑衣男子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擺動手臂,他調轉槍口並扣動了扳機。
牆面的表層塗料被子彈打穿,碎屑濺到了少年的臉龐上。
這讓少年身體猛地一哆嗦,立刻僵直在了原地。
他只覺得耳膜在嗡嗡作響,險些就當場失禁。
“別輕舉妄動,小子。”
“不,不不不不不,不動,堅決不動!有話好好說!我什麼都不幹!也什麼都不知道!”
少年手舞足蹈地喧鬧了起來,努力地主張著自己是無辜的。
可是——
砰——
又是一聲槍響,神乎其技的精準射擊,子彈擦著少年的臉頰打入了牆面。
竟和之前的一槍分毫不差,埋入了同一個彈坑。
男人銳刃般的殺意,讓少年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站姿,身體沿著牆面滑倒了下來。
“別廢話,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夠了。”
“好……好……”
“哪裡派你來的?”
“哈啊……?paini?湃泥?”
“別裝蒜,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男人微微調整了持槍的手臂,預示著下一槍將會毫無疑問地貫穿少年的腦門。
“等等等等——!沒地方派我來!我只是路過的學生而已!你,你看!我爸爸剛纔還發微信催我回家吃飯……”
少年驚慌失措地摸出手機,手忙腳亂地解開屏幕鎖,亮出了和父親的對話窗口。
砰——
可這一舉動,卻喚來了第三發子彈。
子彈貫穿了手機屏幕,電子屏瞬間失去了光亮,並從少年的手中彈飛了出去。
“我勸你別耍花樣。那麼……我換個問法,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我,我只是看到有可疑的人剪斷了鐵絲網,還鬼鬼祟祟地跑了進來!所以就想,那,那啥……看見小毛賊,不都該稍微見義勇爲一下的嗎?總之,這都是巧合!你看我這不是連自己都迷路了?”
少年所說的,聽起來很假,卻並不是謊言。
事實上,他對自己的身手相當自信。
少年的父親是在武術界頗有知名度的拳法家,稱得上是宗師級的人物。
他們家也自幾十年前起,便一直經營著祖傳的武館,據說秉承了百來年各種宗派的拳術和歷史。
而少年自小就接受著父親,也就是拳術宗師的斯巴達式精英教育。
如果從武術家或者是格鬥運動員的標準來講,少年算得上是頂尖的高手。
自小便參加不少國家級的武術賽事的他,斬獲過許多不辱師門的耀眼成績。
或許,稱他爲全國最強的高中生,也絕不算誇張。
於是,身懷絕技的少年,也有著與之相應的憧憬和願望。
自古以來,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潛心習武,無非就是出於一顆鋤強扶弱的俠義心腸。
可遺憾的是,這只是武俠小說的餘毒罷了。
在現代社會中,習武並不能實現他除暴安良的願望。
打擊犯罪有公安局,武術——充其量就只不過是單純的體育項目罷了。
日常生活中,少年一身功夫不但沒有施展之處,而且作爲武術段位的持有者,他必須比旁人更注意自己的舉止輕重。
法律上,並不允許他對常人動武。
因爲,少年隨意揮舞的拳腳便足以成爲傷人的兇器。
舉個例子來說——
假如,少年在放學回家的半途中,遭遇一位正被流氓糾纏調戲的美麗少女。
根據小說漫畫電影中的常用套路,少年颯爽登場,他大展拳腳揍翻了對手,並順利救下少女。
然而,等待著他的不會是少女的芳心,而是警察叔叔拘捕。
接著,輕則賠償,重則訴訟。
因爲,被糾纏的女孩子其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而流氓卻可能身受重傷,甚至落下殘疾。
綜上所述,少年一身非凡的功夫,終究也就無奈成了擺設。
可是今天,卻終於被他盼到了天賜良機——
就在放學的途中,公交車駛過一座老舊工廠時,他目睹了幾個鬼鬼祟祟的男人,正用巨形鉗剪斷鐵絲網的一幕。
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少年,這預示著一宗邪惡的犯罪悄然展開。
對此,他按耐不住了。
正義的火焰在胸中燃起,驅使著少年在下一個陌生的車站,果斷走下了公交車的後門。
在他原本預想之中,自己將與那夥鬼鬼祟祟的男人展開搏鬥,最後以自身高超的武藝制服對手,從容報警。
事成之後還免不了接受警方的表彰和電視臺的採訪——當然,這並不是他的動機,只是勉爲其難罷了。
結果,天不遂人願。
回想起來,沒有在那些男人踏入這棟設施之前就阻止他們,這是個致命的敗筆。
如果在那時,就發現他們攜帶著手槍,少年絕對有自信頭也不回就逃之夭夭。
要知道,這夥人絕非普通毛賊,個個都是身手矯健的戰士。
尤其是領頭的黑衣男人,其他人少年總算是能夠應付,唯獨他——就算沒有手槍,恐怕自己也不會是對手。
就在少年與男人們纏鬥,差不多要陷入絕境的時候,發生了突如其來的異變。
在這棟看似廢棄廠房的建築裡響起了警笛,在刺耳的蜂鳴聲中,厚重的隔離門被放下。
除此之外,更有數不清的機關從設施的各處涌現,向男人們發動襲擊,少年乘亂鑽入了即將關閉的一扇隔離門,逃出生天。
只可惜,他沒能從建築裡順利抽身,因爲所有對外的出口都被牢牢封死,在建築物中彷徨的少年很快迷了路。
東拐西彎之後,來到了腳下的這間房間。
不僅再一次撞見了領隊的黑衣男人,還倒黴的和他一起被反鎖到了一塊兒,直到現在。
黑衣男人在聽完少年的解釋之後,想都沒想便射出了第四發子彈。
子彈的彈道比起剛纔更加貼近少年的耳畔,爆鳴聲幾乎讓他暫時失去聽覺。
看來,他並沒有相信少年誠實的回答。
“原來如此,你打算裝蒜到底。沒關係,待會兒我會讓你願意說實話的。”
黑衣的男人加重了語氣,讓對方明白他並沒有開玩笑,因爲——拷問是他的專長。
對於怎麼做才能讓人體產生極限的痛苦,他對此頗有心得。
在他看來,縱使少年的身手不凡,但畢竟年輕,不像經過反拷問的特殊訓練,他有自信能撬開對方的嘴巴。
但這並不急於一時,眼下——
“其實嘛,你沒必要大費周章去弄清那少年的來歷,他到底是不是普通的學生,到這節骨眼上,也沒多大區別啦~~”
眼看著黑衣男人手中的槍口重新瞄向自己,白衣青年再一次發出愉快的笑語聲。
接著,他停頓了兩秒,從口中緩緩地念出了一個名詞。
“愛麗絲……”
“!”
這個聽似外國女性名字的單詞,卻立即讓黑衣的男人動了動眉頭。
“反正,你是衝著‘愛麗絲’來這兒的吧?如果那邊的少年和你是同行的話,恐怕他的意圖和你一樣的~~說到底,掛上個轉基因農產品研究基地的招牌,根本就騙不了國家規模的諜報機關嘛~~”
“……”
“說到這份上還是沉默不語嗎?或者說,你怕暴露自己的老闆是誰?不過嘛,選擇今天來發動襲擊,恐怕和昨天半夜的黑客攻擊脫不開關係吧?怎麼,入侵數據庫時,我回贈的精美禮物,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胃口呢~~?”
終於,黑衣的男人不再沉默,像是無可奈何似地嘆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打算繼續隱瞞早已暴露的行動。
“哼……託你的福,東南亞臨時據點的電腦系統全部遭殃,指揮和通訊幾乎癱瘓,上面的人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哈哈哈哈~~贊!太讚了!那些傢伙便秘似的面孔彷彿就浮現在眼前,啊哈哈哈哈哈——!”
黑衣男人的回答讓研究員不禁捧腹大笑起來,樂得眼角都滲出了淚花。
“那些兇惡的病毒是你編寫的……?”
“嗯啊~~沒錯,雖然我的本職是物理學,不過偶爾也會自己動手編輯一些小程序來打發時間。”
“嚯哦……打發時間就能做出那種毀滅性的病毒,看來你還挺多才多藝啊。”
黑衣男人的這句話並不完全是諷刺,也毫不掩飾地表達出了敬佩之情。
“過獎啦~~我建議你們趕緊把遭到感染的硬件設備都拔出來燒掉,不然的話,恐怕過不了多久,那些價值連城的計算機就連俄羅斯方塊都跑不動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