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端

一

夜還是準時地到來，天青紫色，雲很薄很遠，夕陽早已從高樓的背面西沉，晚霞已經散盡。風月呆呆地望著窗外，靜靜地陪著天空一點一點失去顏色。電腦已經休屏好久，像關機了一樣，只有屏幕右下方的指示燈還亮著，手機靜靜躺地在桌上，屏幕一直黑著，連一條廣告消息都沒有。轉身望去，透過玻璃隔斷，外面的位子空空的，同事們都已經下班，也沒人來打過招呼，辦公室暗暗的，只留了靠近大門的那幾盞筒燈，孤零零地照著入口的區域。

風月點了根菸，拿起鼠標快速滑動了幾下，滿屏幕的彈出廣告，大大小小，一層一層，花花綠綠的，各種誘人的標題，各種刺激的遊戲，還有露了大半個胸的主播。風月從來不點這些，他試圖一個一個地關閉它們，但這些關閉按鈕都做的很隱蔽，有的還是假的關閉鍵，一點便跳出了頁面，“真是防不勝防，到處是坑。”風月一陣鬱悶，吸完最後一口煙，把菸蒂插在滿滿的菸缸裡，起身準備回家。

關了電腦，順手拿起手機，按了下任意鍵，不經意的瞄一下，貌似有一條陌陌的消息，輸了開機密碼，點開了陌陌，發現並不是陌陌通知，也不是好友雷達，是一條消息，一個女孩子的頭像，消息內容是：“加我的微信......，陌陌不怎麼玩。”這讓風月有些意外，他習慣地晃了一下頭，輕輕地點了頭像：“我是你的寶貝”名字下面排滿了八個圖片，21歲，3.45km，10分種前。圖片很小，但能清晰地看出：瓜子臉、長髮、眼睛不是很大，但很清秀，沒一點風塵氣。月亮點開了頭像，輕輕滑動，雖然角度和表情不同，但很明顯八張圖片是同一個人，“真是個美女”“這一定是我前幾天打過招呼的迴音”。風月心裡唸叨著，只是好幾天過去了，對這個頭像已經沒什麼太多印象了。“會不會是發錯消息了？或者又是基金證券之類的，”“會不會還有其他目的？”“管他呢，有微信號，加了再說，最多刪了就是。”風月做了簡單的判斷後，複製了微信號，果然，跳出了搜索結果，頭像雖然不同，但與陌陌是同一個人，微信名“雅雅”，這讓風月打消了部分疑慮，“陌陌風月”，風月發送了驗證信息，特意打開了微信提醒，然後把手機放在桌上，重新坐在椅子上，又點了跟煙，等著迴音。

窗外的天漸漸變成黑色，夜景中的高樓都亮起了燈，尖頂的、平頂的，高低錯落，一層一層，在天際，劃出了錯綜的輪廓線，繁華的都市，夜間和白天一樣，車水馬龍，流光溢彩。風月望著窗外，左手習慣地摸著桌上的煙，捏了捏煙殼，發現還有一根，取出叼在嘴上，然後將煙盒捏成一團，扔進了身旁的垃圾桶，他見不得空的煙盒，因爲那樣會使他絕望。點上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長長地吐了口煙霧，估計短時不會有什麼迴音，起身準備回家，就在他拿手機的一刻，電話突然響了起來，021-955xx，風月知道這不是個正規的電話，只是一個人坐久了無聊，有人說說話也好。

“先生，你這個信用卡的使用狀況很好，現在有個活動，可以把你的額度上調。”電話裡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你們好辛苦啊，這麼晚還沒下班，你們銀行有這麼晚還上班的嗎？”風月調侃道。

“我們是做晚班的，先生你提高了額度，出國旅遊啊，購房，購車都會很方便的”

“謝謝，我不需要！”

“這個很難得啊，你確認馬上給你開通。”對方很急切的樣子。

“謝謝，真的不需要，我的信用卡在小三手裡，你這不是要我命嗎？”

風月掛了電話，有點不爽，但也習慣了，處處是陷阱，稍不留神就掉下去了，他是個善良的人，也是個聰明人，見不得假，尤其見不得太假。

二

放下電話，風月發現有條微信提醒，這時他想起，就在剛纔短短的通話期間，確實有過一個信息的提示音。果然，這是條驗證通過的消息，並且還有一個笑臉的表情,風月的心裡掠過一絲驚喜，點開微信，先是迅速地個回了露齒笑，怕對方離開微信，然後點開相冊，凡是新加的朋友，他一般都是這個動作，只是這次有點急。公司只剩一人，WIFI自然很流暢，圖片加載很快，不一會，滑完了相冊。很完整，普通的朋友圈，沒看出有什麼毛病，有自拍，有心情，有美食，沒有K線圖，也沒有投資理財、推銷產品的的消息。這讓風月有點踏實，但也有很多疑惑，他是個心思很細的人，又是個邏輯控，即使是真實的，要讓他相信也很難。

“你好”對方回了信息，還帶了個笑臉。

“你好呀”風月用的是電腦微信，打字很快。

發出消息後，風月拿起手機，慢慢地、一張一張地看著雅雅的自拍，很自然、很清純，都是淡妝、鼻子挺挺的，笑得很甜，眼睛不是很大，但是雙眼皮，下巴尖尖的。看多了濃妝豔抹、假睫毛、美瞳、瞪著眼、SB兮兮的網紅臉，雅雅的自拍像一股清泉，在風月的心間流淌。

“你是做什麼的”雅雅回信息很快。

“藝術設計”風月也很快地回了過去，按經驗，一般對方問你情況的，都是願意跟你聊下去的，如果是愛理不理的，基本上，聊了幾句就結束了。

“這麼巧呀，我也是學這個的，前輩好。”

“是嗎？那我可以做你老師哈。”

“嗯嗯，老師好”雅雅發了個偷笑的表情。

“老師多大呀？”

“好大，看我頭像就知道”看到雅雅這麼認真，月亮倒是有點心虛，同時也放鬆了警惕，他想問雅雅是什麼學校的，但想想如果是爛學校，會讓對方難堪。

“雅雅現在放假吧？”

“嗯，我在舅舅家玩。”

“你不是上海的？”

“對啊，我是杭州的”

“嗯？這麼巧，我明天去杭州。”

“啊？”雅雅發了個 調皮的表情“我們來真心話大冒險吧？”

看到雅雅突然轉移了話題，月亮又警惕了起來，心想：嗯，看看她使什麼花樣

“怎麼玩呀？”

“我們來擲骰子，誰小，誰發紅包，贏的說一句真心話”

“友情小紅包就行，主要是爲了好玩”雅雅又補充了一句。

風月頓了幾分鐘，沒立刻回，剛纔心間的一股清泉，瞬間渾濁起來，原來是個要紅包的，不過既然說是小紅包，而且是擲骰子，那玩玩也沒什麼。風月這樣想著，敲動了鍵盤：“好啊”剛按回車鍵，對方就擲出了骰子，好像早就候著這句話一樣。微信的骰子其實就是一個動畫表情，只是每次會出現不同的點數，骰子很快，晃動幾下就停了，6，月亮有點懵，他也擲出了骰子，似乎晃動得比剛纔時間長點，停下來，居然也是6。“哈哈，今天還有點運氣哈。”風月有點當真了。幾乎沒停頓，雅雅的骰子又出現了，3，“嘿嘿，風月暗喜”骰子又晃了起來，這下一定是贏了吧，贏了，我也不會要她紅包的，這樣想著，骰子停了下來。風月傻眼了，竟然是2，真的好二啊，風月嘆了口氣，習慣性的找桌子上的香菸，想起來，剛纔殼都扔掉了，一陣小小的沮喪，沒有煙，他有點不踏實起來。既然輸了，那就發紅包，風月是個絕對講誠信的人，點開錢包，發現還有一千多塊零錢，於是爽快地包了個兩百的最大紅包，發了出去。

“這麼多呀？”雅雅幾乎是秒拆紅包。

“第一個大點，算是見面禮。”風月很快回答。

“你問吧！”

這時風月才反應過來，現在玩的是真心話大冒險，稍稍一思考，風月問了剛纔不好意思問的話題。

“你是哪個學校的？”

“紹興工程技術學校。”雅雅反應很快，風月不知道有沒有這學校，但看反應這麼快，應該不會假，工程技術學校裡學藝術設計，那一定也是個很爛的專業，還沒想完，骰子又晃動了起來，風月連輸了兩把，又發了兩個一百五的紅包，好在第四盤總算是贏了，雅雅，也很快地發了紅包，風月沒有拆。

“老師怎麼不拆紅包呀？”

“怎麼好意思收女孩子的紅包呀，我從來不拆的。”其實風月也知道，這個紅包也就幾塊錢。正好是個機會，就此打住，要不這一千多塊零錢一會就沒了。

“今天就這樣吧，下次再玩，我也要回家了。”

“好的老師，你回家開車慢點。”

“好的，認識你很高興。”其實風月知道，恐怕以後是不會再聊了。

“老師到家給我發消息。”雅雅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這時風月已經走出了辦公室，打開了自行車鎖，騎了上去，看了眼手機，纔看到。這也不像是個騙子，紅包是因爲輸才發的，再說人家也沒說要你發多少，人家輸了也發的，只是我沒拆而已。邏輯思維是風月一直推崇的，他始終覺得，看一個人有沒有文化，主要的就是看有沒有邏輯思維能力。這樣一推理，似乎很清晰，沒什麼漏洞。

半個小時不到的路程，風月到了小區門口，上樓前，他打開微信，發現有三條雅雅發來的消息：“老師到家了嗎？”“老師開車不要發信息。” 這讓風月有點意外，剛纔心頭那股清泉又涌了起來，最後一條是語音，風月找了個角落：“老師到家要給雅雅發消息哦。”聲音很甜，很純，帶有港臺腔，聲音有點響，風月擡頭看了下四周，發現沒什麼人，又聽了一遍，同時習慣地往口袋裡掏煙，掏了幾下，才意識到，今天兩包煙已經全部抽完。他長嘆了一口氣，回了條消息：“老師到家了。”然後把手機調成靜音，同時關掉微信提醒，這是他的習慣，關了屏幕，把手機放在口袋裡，上了樓，關了家門，似乎春夏秋冬也就關在了門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