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幾聲雞鳴擾起清夢,我慵懶的伸展懶腰,從被窩爬起,推開屋門,院子裡的大黃狗挺起身,搖搖尾巴,向我走來。東方初露魚白,天地交線劈破長空,分裂黑暗。山尖上的雲彩被出巢鳥啼紅,黃草上的白霜被過路者踩碎,薄霧蔽眼,籠罩老村。村子坐落在小山丘的半山腰,在這半霧半煙中顯得安謐,繼而隨著紅日的光芒開始熱烈。村口的叫賣聲起如夏蟬,落在塵埃,陣陣秋寒催得過路人步子匆匆,但這驚碎晨露的吆喝聲溫暖了村人,數落了秋愁。
日升。我打開半掩的柴門,扛起這個年紀本不該扛起的鋤頭,走在青石臺階上,路邊老樹上如燈籠高掛的紅柿點綴了這著色單調的深秋老村。大黃狗默默地跟在我後面,只在遇到好友時吼叫幾聲,我們走出村子,來到村旁的田野,幾鋤頭下去翻出碩大的紅薯,放到了一堆。田野茫茫,盡處是層林盡染的羣山,綠水環繞著老村,倒映著山的脊樑和天的冰肌,倒映著錯落的老屋和低垂的乾枝。
正午。在秋陽的照耀下,一切都顯得舒適安逸,我倚靠在一顆棗樹下小憩,大黃狗安靜的依偎在我腳邊。穿透枝葉的斑駁光影在我髒兮兮的臉上、身上落點,如夢在平凡的地方閃耀。枯葉時而墜落身上,已無法伴風而搖,不再偱陽而長,枯落,衰敗,最終藏入黃土,或是消零在火。一天中最溫暖的時刻,也當是最安靜的時刻,多的是在老樹下倒頭昏睡的疲倦人和在土牆根眼神迷離的枯槁者。老村根植在此,守護是搭拉著被西風吹黃的枝葉,傳承是禿枝間東陽催綠的嫩芽,不問時光荏苒,落定淚眼對花。
夕斜。把翻出的紅薯拾掇好帶回家後,我來到村前的石臺上坐下,石臺前是蜿蜒而至的小路,路與石臺高度落差兩米,像一個小懸崖。石臺旁是兩株枝條凌亂的梧桐,樹間拴了一根繩子,中間固定一塊木板,做成了鞦韆。也許是純真未失吧,我起身悠閒的蕩著鞦韆望著晚秋,大黃狗端坐在石臺邊也似有所思。不見飛紅亂溪谷,藉以枯黃掩黃昏,山尖的夕陽不再熱烈,顯得心事重重,顯得深情不忍,它爲羣山和田野披上一層薄薄的紅紗。寒鴉自林中而起,亂了暮紅,牧牛出田野而歸,背載黃昏。繞村的清波下是不甘清靜的魚兒,上面是受風雨侵蝕下略顯殘破的石橋。煙霞老,晚風吹襲老村,炊煙起,鳥雀銜枝繞樹。家雀嘰喳著飛過黑色瓦脊,掠過青色晚空,落在老屋土牆,被家狗乍現的吠聲驚起,又被呼喚歸家的喊聲撫慰。
夜至。幾顆星環繞在月,時而閃耀,幾陣風藏於老樹,時而作吼。我帶著大黃狗走在黃葉層疊的巷道,大黃一聲吼叫往往引得全村吠起。夜是冷的,緊裹著的小棉襖難以驅走寒冷,只好抱著暖和的大黃,一步步走在月光灑落的石階。當烏雲遮蔽月明,當燈火開始闌珊,腳步聲變得響亮,變得急湊。心中唸叨的是家中閃爍的煤油燈,又該因我亮到幾時,它纔是這茫茫黑夜的指引啊!
不曉得這老村養活多少人,又困住多少人,但它纔是這漫漫荒野中璀璨的煙火。在這裡擁抱老村,擁抱晨昏,擁抱蒼穹與山野,風來、雨來、不見客來,葉落、花落、才至雪落。聽聞山野外的諸多故事,可故事中沒有荒原之上的霜風殘雲,也沒有晚照之下的老村煙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