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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請君入甕

蓬萊鎮並不繁華,鎮裡的歸鴻酒樓卻在江南一帶遠近聞名。

客人多是衝著蓬萊名釀垂虹,和酒樓老闆操的一手好琴而來。只不過老闆的琴是不輕易彈的。

這日從清晨起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樓裡的客人格外少。

從開著的窗戶可以看見樓外荷塘,荷塘內花開得盡了,瓣兒落去,獨留下一根根飽滿的蓮蓬,和翠綠的葉子一起,籠在薄如蟬翼的白霧裡。

當窗而坐的是一個黑衣青年。

他面前放著一壺垂虹,一個碧玉海棠杯,並幾碟清淡的下酒菜。

青年引著壺自斟自酌,眉頭緊鎖,不知想著什麼。

鄰桌相對坐著兩人,其中一個是書生打扮,石青長衫,方巾齊整,羽扇輕搖,談笑中頗有一份飽學之士的儒雅淡逸。另一個人卻是個長髮老者,雞皮鶴髮,滿臉盡是怪異表情,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如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那老者仰脖幹了一杯酒,嘆道“最無情的,莫過於這世間的悲歡離合了。想昭王爺一世英名,廟堂之高,江湖之遠,無不威名遠撥,不想竟然一病仙去了。真真是人世無常……”

老者還未說完,忽然感到勁風襲來,胸口驀地一緊,還未看清,那力道便憑空消失了,只見一隻手停在胸口,顯然硬生生剎住了。

只見窗邊那個黑衣青年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此刻正悄無聲息站在桌畔,隻手橫空,隨時都要將他擒於掌中的樣子……

老者嚇了一跳,心想自己和對面的白星居士內力修爲都不低,連這個人什麼時候靠近的都不知道,何況剛纔看他還好端端坐在窗邊,身法當真是快得嚇人,現下要穴又受他所制,似是隨時都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他不禁心中一寒,只看著那青年,說不出話。

白星居士卻不慌亂,笑著用羽扇將他的拳頭擋了擋,招呼道:“壯士好身法,何不收了身上的殺氣,坐下來一敘”

青年神色軟了軟,卻絲毫沒有要將老者放過的意思,電一般的目光死死盯著他,森然問道:“你剛纔說什麼,誰仙去了?”

老者雖然被嚇得渾身發軟,被他這麼一欺卻不願在氣勢上太負於他,挺了挺胸膛,道:“昭王爺仙去了,你這樣尋晦氣,難不成是王爺的仇家?”

聽到“仇家”兩個字,黑衣青年似是觸及到什麼痛處,眉頭一皺,緩緩將手收開,退了兩步。

書生見他臉上盡是悲痛之色,心下明瞭,朗然一笑道:“身既死兮神似靈,子魂魄兮爲鬼雄,王爺自有王爺的功德造化,此去方是大安了。也免人苦苦逼擾。壯士節哀?!贝藭r那老者臉色一變,狠狠朝桌面上拍了一掌喝道:“提起那人,王爺在朝堂上是什麼樣子我嚴鷲不知道,但在江湖上,他是個英雄好漢,鐵錚錚的漢子!卻偏偏命犯小人。那小子到現在還對王爺苦苦相逼……呸!可惜老子武功低微,修爲過淺,否則就算拼一身剮,也敢把這皇帝老兒拉下馬!”書生四下環顧一週,見青年還是呆呆站在桌側,心下納罕,壓低聲音對他說道:“王爺三天以前在蓬萊以東二十里處白雲谷蒼泉山莊壽終正寢,明日午時向天下英雄託孤舉行摘月大會,壯士不妨一去?!?

青年向他投過來感激的目光,點了點頭,轉身回到窗邊。

他離開之後,那叫嚴鷲的老頭憤憤低罵道:“這渾小子害老子喝酒噎喉,你個白虎煞星賊書生還告訴他?!”

書生已經習慣了他的脾氣,仍是笑著拂袖拱手施禮:“小生在此處給大英雄賠罪了,抱歉則個?!闭f著執過桌上的壺親手給老者斟了一杯酒,望酒嘆道“聽說這個歸鴻樓的竹青垂虹堪稱極品,一壺銷盡萬古愁,去它浮雲千百事,豈不美哉。可惜你我二人盤纏不夠,否則非得沽一壺嚐嚐纔不負這風霜浪蕩的半生!可惜可惜……”

老者聽他連叫可惜,正要說什麼,又聽見窗邊那青年一拍桌子站起來,呼喝道:“小二,添酒!”

“客官是要竹青,醉桃,還是梅簫的?”小二忙過來問道。

黑衣青年遲疑了一下,道:“來一壺竹青的?!?

“好嘞!一壺竹青垂虹!”小二目光有些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吆喝著取酒去了。

怎料小二剛走,另一邊一面屏風之後傳來一句冷淡而清晰的:“這位客官既然點了竹青垂虹,老朽少不得要爲你彈一曲了?!?

青年扯出一抹苦笑,澀聲道:“剛好我正想聽琴,你就彈一首《酒狂》罷!”

不一會兒,美酒呈上桌來。屏風後琴聲縹緲,恍若鴻影,吟揉綽注間的音純正清亮,正是那曲再熟悉不過的《酒狂》。青年一面灌著酒,聽這曲子心裡悲傷更勝,舊曲仍在,撫琴人如今卻魂歸九天,從此再無相見之期!

蓬萊的垂虹酒色香味俱美,入口甘香,回味清冽。酒勁卻不小,其中又以竹青垂虹酒勁最烈。普通人能喝得了一壺,已是酒量極佳了!這青年人連連喝了三壺,竟才堪堪半醉。

怎料第四壺一上桌,青年還未倒酒,便察覺到丹田內氣息空空,渾身發軟,待要運氣已經來不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撫琴人左手上劃,右手一撥,彈出了一個低音,便止住了,任那一聲迴盪在悄無聲息的歸鴻樓裡。

這方纔還熱鬧非常的歸鴻樓轉眼間竟然已經空無一人!

似乎遠遠的地方有人緩緩擊節而歌,唱道是:“身世酒杯中,萬事皆空。古來三五個英雄。雨打風吹何處是,漢殿秦宮?夢入少年叢,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誤鳴撞。驚起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風。”

那聲音像是方纔那個書生的,又斷乎不是他。

青年悠悠醒轉的時候已是黃昏,只見整個謫仙樓竟然空空蕩蕩,半個客人也沒有。方纔還穿梭不停的小二此刻也不知何處去了。

樓四面的窗戶大敞著,風吹著細雨灌將進來,涼颼颼的甚是詭異。他倒也不慌張,只是暗中握緊了劍柄,目光倏地定在對面的罥煙水墨屏風上,朗聲道:“前輩的醉骨香真是薰得人手軟腳軟,好不厲害。晚輩託它的福,睡了一場好覺?!?

停了一會,撫琴人竟開口問道:“天色還早,你這年輕人爲何獨自在樓上醉酒?”聲音十分蒼老,顯是個年事已高的老者。

青年眼裡閃過悲痛之色,嘆道:“我剛聽到一位亦父亦兄的好友去世的消息,一時心中苦悶,忍不住就喝多了……”

“好沒意思的小子?!蹦菗崆僦斯笮Φ馈澳阋膊蛔撘蛔撐业拿谰拼购??只知道借酒澆愁,當真是白白浪費我歸鴻樓的仙釀。蠢材……蠢材!”

黑衣青年聽他這般數落,訕訕道:“前輩教訓得是……垂虹酒也是好的……”

然而未等他說完,撫琴人就開口打斷,說道:“好小子,你也不必事後再奉承我,你可知我歸鴻樓裡竹青垂虹最是難得。一壺便值千金,你連喝了三壺,三千兩銀子,快快結帳走人罷,休要再糟踐我的美酒了!”

黑衣青年聽到這天價以後先是詫異,繼而皺著眉頭道:“你的酒玉髓做的麼?怎麼這麼貴?”

“小子,你喝了我的美酒還想賴賬不是!“屏風後的聲音一時間高了一調:“你仔細看看水牌,不識字麼?”

黑衣青年怎麼也不相信一壺酒賣出這個價,四周顧看,只見二樓一壁上掛了一副對簾,左邊是“莫笑百年醉”右邊是“一壺千古事”,橫批“竹青垂虹”。這對簾雖然不工整,但是那句“一壺千古事”倒還有些意思,他目光在此處停了停,忽看到中間掛的一排木製水牌,最顯眼處果然寫著,“竹青垂虹一壺一千兩”。

青年一看之下頓時理屈詞窮,沉默許久,從胸口取出一個錢袋,放到桌上,道:“我現在帶的盤纏只有這些了,剩下的改天必定親自奉上?!?

撫琴人從鼻子裡哧了一聲,冷笑道:“我道是哪個俠士這麼財大氣粗拿我的好酒當水喝,卻原來是個盡知道佘酒喝的毛頭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想到自己理虧在先,也只得由著他罵,聽他問自己名字便答道:“晚輩楚子蘭。”

撫琴人聽到他的名字沉吟了一會,口中兀自唸了幾遍,自語道:“這名字怎地好生熟悉……莫非是鎮西大將軍楚子蘭?”忽地搖搖頭道:“不對不對,怕只是同名同姓罷了,你這小子從頭到腳,除了佘酒喝有點霸道,實在沒有半點將軍樣子。”

青年被他說得面紅耳赤,此刻又拿不出酒錢,確實佘了酒喝,一時找不到反駁之詞,只得緘口不言。

撫琴人冷哼道:“老朽氣不過你辱沒好名好姓,來來來,你要打贏了這把老骨頭,我就免了你的酒錢。”

楚子蘭忙道:“前輩休要開玩笑,我喝了你的酒沒錢付已經是無理在先了,打贏了你豈不就變成攔路剪徑的搶匪了?!?

“好小子,沒打就知道能贏,也太狂了些?!睋崆偃寺龔钠溜L後轉過來,只見他白髮白鬚,風骨清矍,眼裡精光四射,神態巍巍然卻又清狂無比。楚子蘭心下一凜,這老者氣息緩逸沉穩,內力深不可測,一看就知道是一個不好對付的角色,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腰上的劍柄:“敢問前輩是……那一派的?”他許久沒有行走江湖,半天才對著老者說出這一句話來,直把老者氣得吹鬍子瞪眼,怒道:“什麼那一派這一派的,你個小子休要把老夫和那些三教九流白派黑派一鍋煮了!”楚子蘭見他發怒,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臉紅了紅,道:“那……該怎麼稱呼前輩?”

老者冷著臉道:“叫前輩就是,我聽著受用?!背犹m點了點頭,又問:“打贏了你就不用付酒錢了,可是當真?”老者道:“好哇,你小子到底還是要落草了!”說著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扔給他。

楚子蘭心想反正不和他打這老頭八成一不會放過自己,正想允諾,忽記起自己爲了行走江湖方便只帶了輕劍,而自己的劍招都是懶洋洋像剪羽毛一樣,所謂不險不奇,就憑那堆花哨劍法哪裡鬥得過這奇怪至極的老頭。正猶豫間,忽見一把大刀扔過來,下意識伸手去接,一揮之下只覺這刀鋒寒柄密,破空有聲,竟然十分順手,施展自己家的獨門絕技應該不是問題,當下拿疑問的目光看著那自掘墳墓的老頭。

只見他冷冷白了楚子蘭一眼道:“你要拿不出看家本事來還和你鬥什麼?你既然叫我一聲前輩,老夫便你三招,快快出招,休得累我難等?!?

楚子蘭見他行事光明磊落,心下早已生了幾分敬佩之情,微微一笑道:“如此,晚輩討教了。”便將刀別在腰間,上前去拿他的肩井穴,手所及處,只覺滑不留手,竟生生抓了個空,又掌翻轉,又往下拿,快如閃電,同時左腳一橫,絆住他的右腿,沒想到還未觸及到他的衣衫,疾風一裹,老者身體竟如毫無形體一般,之在近旁卻怎麼也拿不到手,右掌撲了一個空,不等收回右掌,左掌又出,聚了幾分力向老者的胸口擊去,怎料剛剛遞出手,便被一陣內勁彈開,將他震得倒退了幾步。這三招挨個遞出,原是極爲厲害的近身擒龍法,卻絲毫奈何不得眼前這個身法內力無不臻於化境的老頭,楚子蘭心中的敬佩之心更甚。

此時只聽那老者破口罵道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讓你三招正是讓你用你家的刀法,你偏偏不用,瞧不起老朽還是怎地?”

楚子蘭學他的語氣反駁道:“你既然叫了我一聲小子,我怎能欺負老人家,忒不上道了點?!崩险呗犓f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子。罷了罷了,不打了,老朽惹不起你家刀法,蠻力太大,撞壞了樓裡的酒壺酒杯可了不得。你走罷,三千兩銀子我需要時自會找你便是?!背犹m沒有料到這麼容易就可以擺債脫身,頓了頓,有些疑惑地道:“真要放我走?”說著他回身指指樓下的大門,又回過頭來,笑笑道“出了這個門,山高水遠,你找不到我別賴我欠債不還?!?

老頭眼裡精光一亮,巍巍道:“多謝操心,如此你還是躲好些,讓老朽找到了再還不起酒債,老朽便要讓你當個天下第一落魄將軍才罷。”說著大笑出聲回過身,一面朝屏風後面走一面說道:“蒼泉山莊,池景成,摘月大會,你要是趕不及可就糟之極也,哈哈哈……”

老頭笑聲忽止,身影隱在了屏風後面。

楚子蘭聽他這幾句話,胸口如被重錘擊了一下,忽想到現在不是急著隱瞞身份的時候,忙道“前輩既然識出晚輩,想必對昭王一事也有所耳聞,還有勞前輩告之蒼泉山莊摘月大會所爲何事?

許久許久,屏風都沒有傳來任何聲音,楚子蘭狐疑心起,慢慢靠近,問道:“前輩?”

他在屏風前站了一會,終於忍不住繞過去,卻只看見屏風背後置著一張紫檀琴臺,琴臺上靜靜躺著一張桐木落霞琴,銅鼎裡燃著淡淡的沉香,唯煙霧繚繞。

哪裡有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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