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青山卻已綠意正濃,這也不稀奇,南國的春來的總是比北邊快得多。
也好,楚青心中這麼想著,自己採藥倒也方便的不少,剛走的冬天冷得出奇,雪好多天連著下,小南瓜去了幾次,別說藥沒找到幾棵,還生了幾場小病,自己去雪翠林的路上,也難免摔了幾跤。現(xiàn)下這雪水化去,地裡的藥苗隨之長出,豈不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光?
雪翠林是個好地方,林子不大,稀罕的植物藥材卻遍地都是,這也是青山名遍江湖的原因之一。其因之二,便是這雪翠林常年有一種厚厚的霧障,顏色偏紫,單看就給人一種詭異的恐怖感,然而這霧本身並沒有什麼毒性,只不過誤入的人吸食之後,都會四肢發(fā)軟,動彈不得,時間稍久,全身麻痹,若沒有人前來救助,則多數(shù)的人不是餓死便是絕望而死,數(shù)年後都成爲成爲這青山的養(yǎng)分,但楚青和小南瓜便可來去自如,這霧,對他們起不了什麼作用。
青山與其他地方的氣候大爲不同,植物的分佈錯綜複雜,生長的季節(jié)也與別處大相徑庭,因此這採到的藥材又好又早,在濰城中可是各個藥材行的老闆搶著要。楚青一向謹遵師父的囑咐,讓小南瓜輪著送,不偏不倚,倒也都是安然無恙。
“阿青,過來,這兒!”楚青聞聲便往小南瓜的方向跑去,小南瓜手中正抓著一把青黛。
這味去熱解火的藥材並不罕見,特別在這元春節(jié)過後,家家戶戶吃香喝辣之際,更是各大藥行常備的藥種之一。
偏偏今年生了怪事,藥童們搜了好幾座山也找不出幾株,便只能拜託小南瓜回青山去找找。
“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阿青阿青的叫,叫楚青,或者師姐”,楚青一邊檢查植物根部的新鮮程度,一邊嘴裡說著小南瓜。
“雖然你長我?guī)讱q,可你比我晚來青山的,我纔不要叫你師姐!”,年方尚未十五的小南瓜不甘示弱的迴應道。
楚青不去理會,他說的其實在理,當年見到小南瓜的時候不過是四五歲的毛孩一個,路都走得搖搖晃晃,見到自己又驚又怕。雲(yún)中鶴待他甚好,即便他偷懶不用功,也不多加責罰。在師父的保護下,小南瓜涉世未深又天性善良,只是黃毛小兒淘氣得很,楚青想著若他爬到自己頭上還得了。
“趕緊再找找,日落前我們得趕回莊中”,楚青墊了墊自己的藥簍,今日收穫已經(jīng)不少,在約摸繞兩圈,就得回去了。
小南瓜卻不以爲然,“管他的,師父又不會回來,我看今日天氣好得很,我要去獅子巖上坐一會。”他們那師父雲(yún)中鶴,有時一年見不到三面,有時又一蹲就在莊中蹲倆月,捉摸不透還不如不去在乎。
楚青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哦,那我回去了。”說完,也不理會正往獅子巖方向走去的小南瓜,轉身往來時的路走去。
小南瓜自顧自地走了一會,才發(fā)覺不對勁,轉身一看 ,哪裡還有楚青的影子,急的連滾帶爬的往回追,總算看到楚青隨著步伐起落而飄動的裙裾,長舒了一口氣,連忙趕上去,“阿青,等我!等我……”
回到莊裡的時候,楚青覺得不太對勁,轉頭和小南瓜說,“去前門看看,是不是有人來了。”
“哪有人來啊,這都快晚上了,我都累死了,我不去”
“你去不去?”
小南瓜看她嚴肅的臉,放下藥簍就往前門走。
他們住的地方是青山中唯一的居所,不算很大,但一應俱全,楚青不記得在這裡生活了具體多久,但印象中十多年前,這就是現(xiàn)在眼前的這幅模樣,從未改變,而這從未改變的上池莊卻徹底改變了她。
前門往山下走約摸五里,有個亭子,平時山下的人有什麼急事要找上池莊,都會在這裡用信鴿送信到莊中。今日他們採藥歸來,未見任何鴿子,想必定是楚青想多了。小南瓜想著趕緊回莊中吃晚飯,腳下的步子也變得快了起來,誰知,亭子中還真的站著一人,定睛一看,是懸壺堂的杜老闆,小南瓜上前問道。
“杜老闆這時趕來,是有何事?”
杜仲看到小南瓜像是看到了救星,“小南公子,你可算是來了,我等了半天了,前兩天讓你帶的青黛,可是準備足了?”
“夠你用的了,明日我下山給你送下去。”
杜仲拿出手絹擦了擦汗,“那就好那就好,劉員外一家不知道吃了啥,個個口中潰爛,我懸壺堂的大夫開了藥,像是好了一點,今日又派人來報,說是劉員外咽喉腫痛得連話都說不了了,我只好來求這一味藥,死馬當活馬醫(yī)……”
“好啦好啦,你回去吧,我看是劉員外沒怎麼聽你話,禁不住口,我明日將藥拿給你後,順便幫你看看方子”
杜仲這才神色稍緩,“小南公子,杜某真是感激涕零,這點小意思……”
小南瓜一揮手,“別,師父有令,街坊鄰里的,不用來這套……”
杜仲只好連連道謝,趁著天還沒有黑,趕下山去了。
這小南瓜雖然還不怎麼懂事,但對於莊外的事務倒是頗聽楚青的話,街坊鄰里的都對他又喜歡又尊敬。
回去的路上,小南瓜倒沒多想劉員外的事情,心中鬱悶的是楚青如何得知亭中有人,難不成師父暗地裡還教了她什麼順風耳的本事。
想到這,小南瓜氣不打一處來,從疾走直接升爲奔跑,一路趕回莊中,“阿青,師父是不是又偷偷教你什麼本事了,你……”
楚青聽到小南瓜的聲音,走出房間,“吼什麼,前兩日還咳個不停,有所好轉便放肆了是吧?”
小南瓜聽到這話,又聞到飯香,臉變得那叫一個快,“好好好,我去洗個手”。
他當然是餓了,但是若自己手都不洗,估計楚青連晚飯都不吃了。
吃晚飯的時候,小南瓜憋也憋不住,“爲什麼……”
楚青看也不看他,“吃飯的時候不準說話”。
小南瓜正夾起一個雞腿,“我就問……”
“不準說話”
他看她一臉嫌惡的樣子,只好憋著,一肚子悶氣,哼,明明對他很好,幹嘛總拿個臭臉對別人,這臭脾氣什麼時候改得了!
入睡之前,楚青一貫地在後院的田地中放置採集露水的竹筒。小南瓜跟在後頭,不出聲,像是在生悶氣,楚青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最後仍是小南瓜憋不住,“我在生氣誒!”
“哦”
“阿青,你怎麼這樣對我!”
“……”
“師父是不是教了你什麼絕世神功?”
“我不能練功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亭子裡有人?”
楚青聽到這話,面色有點凝重,還是問了句,“來著何人,有何事?”
“哈哈,看來你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嘛,杜仲唄,催我們拿青黛呢,估計有點不夠,我明天再去採一點”
楚青想了想,“明天還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小南瓜大喜,“真的啊?”但他隨即又想了想,“其實差不多夠了,明天我一個人去就好了。你身子骨受不了春寒……”
楚青像是沒聽到他說話,弄好手上的活,就回到自己房中,啪的一聲,留在小南瓜面前的只有兩扇緊閉的房門。
好心沒好報,我明天自己早早上山,纔不要你去!小南瓜氣鼓鼓地回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楚青一夜未眠,想起回來時,地上星星點燈的鴿子血,幸好自己動作快,用腳掃土蓋住了,小南瓜纔沒有發(fā)現(xiàn)。
等小南瓜下了山後,她細細去找,竟也找到了那死去的鴿子,身體上一條黑紅的傷痕,那鴿子作爲常年青山與外界的溝通,不可能會有被獵殺的可能,也不可能會是小南瓜淘氣的傑作,他生性善良、膽小,平時見著螞蟻都巴不得讓路,更不要說是殺生了。這莫名死去的鴿子,定不是什麼吉祥之兆。
青山怕是又要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