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浪玄武的龜殼與宏源佛泉內寂靜無音。
唯獨那座炎山裡藏有石破天驚的奇異景緻。
袁河一看之下,竟是剎那失神,目中滿是震撼之色。
那山中另有空間,孕化了一方浪濤急滾的血湖,層層疊疊的湖水規律上躥,在半空凝結出一縷縷的血像。
這些血像根腳各異,卻栩栩如生,數量有千千萬萬,正在捉對廝殺,分明是在進行著一場聲勢浩大的戰爭。
湖水凝像,構建仿真畫面,像極了袁河觀摩過的一幕幕投影。
起初袁河認爲這是一種幻術,不過很快就有了新的看法。
隨著戰場上飛出一頭血龍與血鳳,它們合璧相融,變成一副卷軸,緩緩展開。
等這卷軸出現的時候,附近的血像瞬間潰散,散了又聚,重新演化新的戰場。
在那戰場之中,矗立著一座由十八頭血獸疊加而成的龐大血山,卷軸從山腰的獸體內穿出,復形龍鳳真軀,飛向山巔處高掛的那張血榜。
山腳處則站著一位手提鎖鏈的擎天血人,它頭頂盤踞一位持矛騎士,背後垂懸一座佛塔與一柄雷劍,這四影俱在朝著山巔咆哮。
袁河一看就知,這正是潮山決戰的投影,七大始祖的廝殺就要上演。
但投影爲什麼會顯示在這一座血湖上?
袁河正起疑時,湖中忽然升起兩座高臺,分別位於血像投影的兩端,臺中各有十餘位修士。
那左臺上盤坐兩位首領,一個是紫發老者,姿容挺拔,冷厲雙眸閃爍生輝,顧盼間極有威嚴,另一個是金眉老僧,他身形消瘦,偏又拱背垂首,看去萎靡不振,盡顯老暮之態,單論氣度,遠遜於紫發老者。
他們不是旁人,正是讓袁河警戒多時的凌霄宮主凌歸一與小乘寺方丈天賢聖僧。
只見那凌歸一擡頭遠望,穿過血像投影,盯住對面的高臺修士,喊道:“月道友,赫道友,自從數月前轉界過來,咱們在湖底探險這麼久,總算對此界有了一絲眉目,料想就是昔年龍祖傲毅與鳳母焚嵐,聯手開闢的呈祥福地了!傳說這福地是一副洪荒殘寶呈祥圖所化,可惜山河血灌滿界內,想收取此圖可是千難萬難!”
袁河隨之把目光轉向另一座高臺,孤月宮主月之華與玄都宮主赫克都在臺上。
“呈祥圖是我妖族祖寶,該要如何收取,不勞凌道友你費心!”月之華根腳是一頭冬眠鮫,身爲海珊娘娘的嫡系後裔,她容顏永遠不會老,生來也有超凡美貌,海鮫族又善於織衣,她本來可以把自己打扮的芳華絕代,但她偏偏不注重儀表,僅僅是一介普通老嫗的形象。
事實上,她除了長生,其餘什麼也不在乎。
從她尾隨凌歸一與天賢聖僧潛入潮山,寧肯攜手闖探,也不願大打出手這一點,就能看出她的行事風格。
她又說:“當年那長彌與問靜被三觀和尚暗算,圓寂在宏願佛泉裡,死前傳了消息給你們,發現至寶太炎神鏈,你們通過舍利子鎖定佛泉方位,等待幾十年才終於遇上轉界。
當初我隨你來時,咱們有過約定,等古竹三派讓四象旗重新歸位,太炎神鏈歸你們,山河血歸我們,這已經是我們所做的最大讓步!如果你敢染指呈祥圖,那就鬥一場,誰活著,誰取寶!”
雙方的首領顯然是凌歸一與月之華,在場的二十幾位修士,只有他們倆在不斷的口舌交鋒,餘者俱都不發一言。
凌歸一搖起頭:“這麼多年來,凌霄宮什麼時候主動挑起過紛爭?若非那長耳猿逼人太甚,老夫用得著冒上性命風險,跑到這殺機四伏的險界?既然呈祥圖是妖族舊物,那就理應歸還你們,老夫不爭也不搶!”
他話鋒一轉:“但是月道友,老夫仍要舊事重提,這座結界顯然是四象旗構建出來,四桿法旗是在鎮壓太炎神鏈,如果它們歸位,太炎神鏈顯而易見會更難取,你卻口口聲聲取寶易如反掌!老夫醜話說在前面,你若虛言矇蔽,老夫不會對你們留絲毫情面!”
“凌道友的疑心病還真是重吶,你到底想讓我給你解釋多少遍!”月之華冷笑一聲,她手指血湖上的血像投影:
“昔年潮山守山獸瑞貅神獸的洞府位於荒河之心內,正是此心孕化了‘黎公主’,她出世就攜了瑞貅的追溯神通,她遺留的山河血天然具備追溯之力,我們在宏願佛泉住了幾十年,你天天都在觀摩山河血的追溯畫面,那‘黎公主’爲什麼捨身,月潮山爲什麼三千年會開山一次,那畫面中清清楚楚俱有展現!”
袁河聽到這裡,不由回想潮汐澗的榜單遺刻,昔年月潮山中共有三座福地,猿祖巫山執掌‘巫祖福地’,龍祖傲毅與鳳母焚嵐聯手執掌‘呈祥福地’,最後一座‘山河福地’的主人是‘黎公主’。
這位黎公主沒有道號,她誕生於匯聚潮山的荒河之心中,以山爲父,以河爲母,因爲根腳過於稀有,被三海娘娘認爲女兒,這是獨一無二的身份,她的地位比十八祭師還高,潮山修士都稱呼她‘黎公主’或‘黎殿下’。
那洪荒殘寶‘山河壺’,原本是一頭麒麟最先找到,也與麟族有淵源,但三海娘娘偏愛黎公主,就把‘山河壺’賞賜給了她,讓她執掌‘山河福地’。
袁河猜測‘山河血’應該是這位黎公主的遺骸所化。
月之華接下來的話也證明了這一點。
她繼續道:“昔年月潮山大戰,那太炎始祖的神軀被媧娘娘打碎,他自毀神心垂死反擊,黎公主爲了營救媧娘娘,捨身擋了此劫,殘血牽引大荒河心,衝入太炎神鏈,鎖住此鏈真靈的法力,這才被人教蕭傷隱給誅滅,並使用四象旗鎮壓了鏈體!誰知遇上九洲劇變,天地移位,三旗脫離此界,只剩下白虎旗獨自駐守!
單此一旗卻鎮不住鏈體,以致於鏈上炎力外散,常年灼燒月潮山,轉界三千年,山河血才能恢復一絲法力,降下血雨澆熄炎火,如果四象旗歸位,潮山之火就會絕跡,到時我們可以把這一座四象陣給挪移出潮山,你用太炎池攝走太炎鏈,我用山河壺攝走山河血,就是這麼簡單!”
她這一番話,直接解開了袁河的諸多疑惑。
原來炎山就是‘呈祥福地’,袁河早前嗅到的炎心味道,必然是山河血所散發,那位黎公主捨身抵禦了一顆太炎始祖的神心,難免會沾染神血。
潮山三千年纔開山一次,竟然也是山河血的緣故。
這一條太炎神鏈被鎮壓至今,真正的功臣是黎公主,人教蕭傷隱起到的作用只能排第二。
如此的話,蕭傷隱佈置的四象旗,不止是爲了鎮壓太炎鏈,也擔負著溫養山河血的責任,如果潮山失去此血,山火將會恆久燃燒。
袁河同時想起一件往事,昔年釋心顏曾經對他講起過‘荒河’傳說,曾言三聖洲已經沒有河水流淌,但大河之心仍舊還在。
自袁河抵達封真遺地,從未聽聞有關大河之心的情況,原來潮山每隔三千年降臨一次的血雨,就是大河之心演化而成。
東洲荒河名爲‘青黎’,難道就是爲了紀念‘黎公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