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國 國都,吉玏城
孟勒汗達於夢魘中驚醒,醒後便心慌的厲害。他從不曾在白天突然的打盹,尤其又是在占卜之時,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卜卦未完之時就睡了過去,又做了可怕的夢,一種極其不安的預感涌上心頭。孟勒汗達已無心再繼續未完的卜卦,頂著額頭上的冷汗跪地祁求,“我孟勒氏的世代巫領,你們的在天之靈一定要護佑太子殿下平安度過難關早日再生......汗達原本以爲太子殿下的情況已經穩定,國主命汗達不必日夜守著,巫侍們也都照顧得當,一切都會很順利,可是剛剛汗達突然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
“報!”孟勒汗達祈求未罷,只見巫侍迪茄倉皇來報。孟勒汗達見迪茄倉皇無措的樣子,心中不安的預感頃刻重重的追加。
迪茄的臉慌張的蒼白,言語間滿是焦急和無助,“巫領!剛剛......剛剛,太子寢宮的靈虓仙草突然枯萎了一片葉子......還,還有,太子殿下的屍身突然起火,雖然已經熄滅但,但是......”“我這就過去!你快去向二殿下稟報!”這樣的一個消息已經讓孟勒汗達沒有時間去驚慌錯愕,甚至連多一分反應的時間也是奢侈,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巫堂。
“怎麼會這樣!”孟勒汗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眼前的水玉棺槨之中那一具容顏完好的屍體肩膀一側的手臂之上已是層層的灼燒之痕血污潰爛,而位於那具屍體頭頂之上被栽種在一樽描金圓瓶裡的一株綠草正在不斷的有葉片枯萎,凋落。
“殿下!是汗達無用!”孟勒汗達悲痛的跪在那具屍體旁失聲的慟哭,“汗達以爲只要殿下有了宿身之所,還魂再生就只需靜靜等待。是汗達把事情想的太過簡單才讓殿下受了苦,殿下......”
“孟勒巫領!”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從孟勒汗達的身後傳來。孟勒汗達側身見了那男子正欲起身行禮,“二殿下。”“巫領快快免禮!”男子阻止了孟勒汗達的行禮,急不可待的上前去看那具屍體,見了那屍體的手臂更是眼淚奪眶而出,“巫領,皇兄......怎麼會變成這樣......不是說皇兄的魂魄有了宿身之所又有靈虓仙草護著就可以慢慢的還魂再生了嗎。怎麼......會這樣......”
孟勒汗達心痛的看著眼前的那具屍體,明明就在前些時日那具屍體的面頰之上已經開始恢復血色,此刻,卻又蒼白如初,“二殿下,太子殿下......他的魂魄,照到了太陽。”“這不可能!”男子不願相信的打斷了孟勒汗達的話,“皇兄是細緻縝密的人,他既知道日照是還魂再生的大忌就一定不會讓自己去觸碰那個大忌。巫領......我要,不......遙山請求你,請求巫領一定要竭盡全力......遙山不能失去大哥,月至的未來更不能沒有皇兄?!痹捔T,月至遙山便躬身行禮。
“二殿下金貴之軀怎麼可以向我行禮!”孟勒汗達連忙將月至遙山扶起,不經意側過臉去看那具屍體的目光雖是層層的撕心哀傷,但當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月至遙山身上時,他努力的壓下撕心的痛,“二殿下,只要太子殿下能夠還魂再生汗達甘願捨棄這條性命,只是如今......已經太難了......”“巫領的意思是......”月至遙山的聲音不受控制的開始顫抖,眼中的目光開始變得空洞,無助,“巫領是想告訴我......現在,皇兄的命運已經由不得我們了是嗎......即便皇兄的魂魄已經有了宿身之所,即便散碎的魂魄已經重回人形,即便有靈虓仙草護著皇兄的屍身已經恢復了血色......如今遭此變故,就通通由不得我們了......是嗎?”
月至遙山的眼中已是滿滿的絕望和哀傷,可是當他望著水玉棺槨之中那張雖是緊閉雙目卻依舊俊逸的臉,他的目光又漸漸的燃起了一些希望,“巫領,我相信皇兄的身上一定還有奇蹟。當初,要他的魂魄宿在柳聽風的徵袍上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柳聽風是我們的敵人,又是他殺了皇兄,要他心甘情願的去幫助皇兄已經散碎的魂魄在他的徵袍上重回人形,這樣聽上去完全不可能的事都可以實現......後面,就算再難我也願意相信一定還有奇蹟?!?
孟勒汗達極其不忍打斷月至遙山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然而,他不得不再次開口,“二殿下......如今柳聽風已經不在人世了......”月至遙山一怔,眼中的希望慢慢的熄滅,“是啊......柳聽風已經死了......他雖是我們的敵人,但他的爲人就連我們月至上下也無人不敬佩。正因爲知曉他的爲人,我們纔有把握皇兄可以因他而還魂再生。可如今......柳聽風徵袍的新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皇兄又是不是因爲那件徵袍的新主人才遭此意外......我們如今的眼線大多潛伏與雲朱宮廷,當初安插在柳家的一行人因爲柳震平之死而撤回,新進去的又暫未傳回消息......萬一那徵袍的新主人是柳聽雲,若是柳聽雲皇兄一定會隱秘行事,只怕是那柳聽雲發現了皇兄的存在才害的皇兄遭此不測......”月至遙山欲言又止,突然堅毅的看著孟勒汗達,“巫領,既然不是絕無可能而是‘太難’,就意味著不是沒有辦法。告訴我該怎麼做,我要去雲朱。我知道很快就會有云朱柳家的消息傳回來,但是我已經等不及,我必須快一點趕過去?!?
“二殿下,請讓汗達去吧。非常之時,殿下不能離開月至?!泵侠蘸惯_毫不猶豫的躬身請願,“國主至今病著,太子殿下的事不宜稟報,二殿下若是不在只怕此事會瞞不住國主。汗達此去,對外只說是在巫堂閉關祁法絕對不會惹人懷疑。此去雲朱艱險難測,汗達多少精通巫法可以保全自己,殿下不必擔憂。汗達是月至國的巫領,竭力幫助儲君再生,是我的責任。”
孟勒汗達的語氣和目光一致的堅決,他去意已決。如月至遙山猜測的那般,他並不是沒有辦法,只是這辦法幾乎比要讓身爲敵人的柳聽風心甘情願的同意讓自己的徵袍變成收留敵國儲君殘損魂魄的宿身之所更加的難上加難。不過,孟勒汗達也還保留著一絲的希望。儘管暗探還未曾傳回消息,但直覺告訴他柳聽風死後那件徵袍的新主人應該不會是柳聽雲。倘那徵袍的主人是柳聽雲,以柳聽雲的習性和爲人定是不可能完好無損的收著柳聽風的徵袍。徵袍受損棺槨裡的屍身也就自然化爲灰燼,想來那件徵袍的新主人定是好好的保存著它。也許,那位新主人真的可以將那一絲的希望延續下去......
入夜,孟勒汗達將月至遙山派迪茄送過來的一套雲朱國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整理好。孟勒汗達看著眼前那件已經疊折整齊的長衫,那個令自己驚醒的夢中,月至星端便是穿著這樣的一件縹色的長衫,站在一位女子的傘下......在夢中,他了救那被人圍困的女子而失去了自己的手臂......再憶起這個夢孟勒汗達又是一身的冷汗,抑制不住的心慌,他想要強行控制住自己的心慌,迅速的走到卦臺前跪坐下來......可是,他明明是想要卜上一卦讓自己不再去想那個夢,可偏偏他在跪坐下來的那一刻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一日......
“太子殿下,汗達已連卜四卦仍是大兇之相,恐有性命之憂......這一次月雲之戰,殿下不可親征啊!”孟勒汗達的目光急切,可是卦臺對面的月至星端聽了他的一番話卻並有過多的驚訝,“巫領,只要有戰爭,每個人就都會有性命之憂。如果我知道自己可能會死而退縮躲開,那我月至的那些將士又該如何?他們也同樣知道自己有可能戰死沙場,他們又該往何處去躲?”“可是殿下不一樣!”孟勒汗達的目光更加的急切,“殿下是月至的儲君!”
“沒什麼不一樣?!痹轮列嵌藴\淺的一笑,“我跟你們都一樣,都是月至國的子民......如果說,我身爲儲君真的有什麼特別......”月至星端欲言又止,片刻之後,他看著孟勒汗達眼中溢出滿滿的自信,“巫領,這世上沒人喜歡戰爭,我不喜歡,相信你也一樣不喜歡......只是,當不得不戰的時候,我身爲月至的儲君,更有義務去盡力的保護每一個爲我月至而戰的人,他們爲月至而戰,而我,爲他們而戰......我,必須親征?!薄翱墒堑钕?!殿下......”孟勒汗達似還是有話想說,可他看著月至星端眼神中的堅決,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
“我知道巫領想說些什麼?!痹轮列嵌嗣靼酌侠蘸惯_的心思,他縱然也是思緒萬千,可終究也仍是淺淺的一笑,“孟勒氏的世代巫領無一不是巫法高湛,巫領既說我有性命之憂,想來此去已是必死無疑......星端並不是無懼生死之人,只是心中還有希望,也就沒有顧慮了。遙山,是我的希望,是月至的希望......我若戰死遙山便是月至的儲君,他會是更好的儲君,給月至更光明的未來?!?
“殿下。我孟勒氏的世代巫領都已效忠月至氏爲己任,這是我接任巫領的時候巫父對我所說,也是將來我必須要傳給下一任巫領的話。曾經汗達以爲,只要我潛心的修研巫法,一定就能得來力挽狂瀾的本事......曾經......巫父告訴我,即便最高的巫法也總有悲哀,或許可以天地通達,卻永遠不可能逆天改命......那時,汗達是不把這話放在心上的。如今......汗達連連卜卦,次次都想以巫法改變卦象,卻次次都是相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