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人商定了日子,阿爸卻發(fā)現(xiàn)這死丫頭瘋的越來越厲害了,拿著土就往肚子裡吃,有時還會拿著菜刀劈柴,揮舞著菜刀把老兩口當(dāng)作柴劈。
那家人父母來時,正好看見了,登時不樂意了,就說,這兒媳婦漂亮是不假,可我兒子總不能花那麼多錢取回來一個傻子吧?
阿媽一聽急了,這是要降價的樣子,就拿起一截又長又壯的木棍狠狠地打陳圓圓,打到腹部,一吃痛蹲下,就馬上徒手奪過刀,那拿起鞋底朝腦袋上打。
罵她是個傻子瘋子。
陳圓圓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繼續(xù)笑著唱著,
阿爸阿媽一商量就要就要把她關(guān)起來。
關(guān)到雞圈裡去,這是爲(wèi)了懲罰她弄死家裡的一隻,也是唯一一隻能下蛋的老母雞。
阿爸早上說:“差不多行了,再給死丫頭越關(guān)越傻,人家怎麼肯要?”
於是就打發(fā)阿媽去領(lǐng)人出來,阿媽打開臭烘烘的雞圈,卻見那綁住陳圓圓雙手雙腳的麻繩扔在地上,人卻沒了。
“人嘞?”阿爸問。
阿媽傻眼了,兩人就都披上衣服追人去了。
……
李星火聽完,腦海裡忽然浮現(xiàn)出了一個身影!
那個沿河而下披頭散髮的人!
李星火顧不上生氣,先跑去那地方要把人找回來。
她順著剛纔的路線返回,走了三十多分鐘,終於在一處停下腳步。
她呆呆的望著前方,她停下腳步的原因不是看到了陳圓圓,應(yīng)該是不僅僅是看到了陳圓圓,還看到了陳圓圓的阿爸阿媽。
兩人一個蹲在地上膀子上只套著汗白背心,抽著煙,外衫溼漉漉的扔在石塊上,一個叉著腰正破口大罵。
而她罵的人,正是李星火急尋的陳圓圓。
但不是正常狀態(tài)下的陳圓圓,她濃密的頭髮糊住了大部分臉,靜靜地不發(fā)一語的躺在都是土的地上。身下一片污泥。
李星火看似鎮(zhèn)定的走上前,撥開那纏繞著的頭髮,卻見那張毫無生氣的小臉。
的確是陳圓圓。
李星火大駭,又馬上去聽心臟,只聽那裡靜悄悄的,不小心碰著的身體已經(jīng)有了僵硬。
李星火驚然惶恐的退後兩步,隨即又捂著嘴哭泣起來。
“你個不要臉的東西,讓人家搞了身子,還不嫁人,連彩禮都沒有。”阿媽罵道。
阿媽泄憤似的踢踹一動不動的陳圓圓,罵聲還未停止。
“你咋不晚點去死,早知道就先收彩禮,快快把你嫁出去了。”
“現(xiàn)在倒好,人財兩空!真是晦氣!”
李星火便狠狠一把推開了阿媽,用保護(hù)的姿勢擋在陳圓圓面前。
“你幹嘛?有病啊?”
阿爸也猛地站起身來,虎視眈眈的看著李星火。
這時才忽然認(rèn)出來了,說:“你是我娃老師?上次來家裡那個?”
“老師怕啥,就是她把死丫頭教壞了,以前這死丫頭讓幹啥就幹啥,自從這老師來了,還學(xué)會頂嘴了。”
“我看,跳河就是她教唆的。”阿媽說。
“讓她賠錢!”
這句話出自阿媽之口,但阿爸也同樣貪婪的盯著李星火。
李星火沒有作任何理會,拿出林雷從二手舊貨市場淘來的大個子手機,打給林雷。
“喂,林雷。出事了,現(xiàn)在麻煩你幫我去附近派出所報案。我的學(xué)生死了。”
李星火拿著手機,極力想讓自己不那麼恐懼害怕或者傷心絕望,但她控制不了聲線的顫抖和委屈。
尤其是在聽到林雷一聲聲的關(guān)切之後,李星火的情緒像被放大了一百倍,但她仍強制自己一字一頓的說清楚。
要林雷去附近派出所報警。
這件事無論始末起因,都必須有人應(yīng)該付出應(yīng)付的責(zé)任。
至於陳圓圓的阿爸阿媽,李星火冷冷的望去,看到兩人眼裡如出一轍的貪婪的慾望時,心更是冷若冰霜。
那兩人竟是看李星火隨手能拿出一個能說話的東西來,起了惡念,怎麼都要訛一把。
李星火在屍體前靜候警察到來。
這裡偏僻,全靠林雷和她通話,一步步找過來。李星火還以爲(wèi)至少要幾個小時。
不成想林雷借了單位的車,一分鐘都不敢耽誤,拉上幾個警察一路疾馳而來,即便是山路崎嶇,也沒用多久。
只見李星火孤零零的蹲守在屍體旁,林雷一下車就直奔她身邊,焦急的詢問:“沒事吧?你沒事吧?”
李星火傷心過了勁,身心俱疲的搖頭,癱倒在林雷溫暖的懷裡。
警察仔細(xì)查看了屍體,然後向李星火了解了經(jīng)過事由,後者就如實說出。
李星火把自己得知的情況也一併說了。
那警察凝重的看了看她,說:“看來,這還是一起事關(guān)強姦和虐待的刑事案件。”
警察問完話林雷就開著車載幾人往上走,去陳圓圓家裡找她父母瞭解情況。
而李星火就卻要獨自一人蹲守在陳圓圓身旁,林雷本也不肯,但今天李星火神情完全不對,是一種冰冷和麻木的堅決。
“你去吧,我想自己陪她一會。”她說。
李星火在那裡,想象著就在幾個小時以前,這個孩子還曾經(jīng)撞了她的肩膀倉皇離去。
而幾個小時後,卻只有一居冰冷的屍體。
明明只差一步啊!
在李星火陷入這種可怕的懊悔之中時,一種更令她覺得心驚肉跳的卻是一個年輕女孩的命,沒有彩禮重要。
那些父母,視女孩爲(wèi)草芥,她們被強姦侮辱、打罵、被剝奪學(xué)習(xí)的資格。
這些僅僅因爲(wèi)她是個女孩就要失去。
彩禮是她們唯一存活於世的價值,是她們唯一的作用。
沒有了彩禮,她們就是豬,是狗,或者豬狗不如。
這世道人心,嚴(yán)苛至此。
今天的負(fù)面震撼就像一顆炸彈,輕而易舉的衝擊了李星火辛辛苦苦築起的信念高樓。
另一行人,因爲(wèi)司機林雷曾經(jīng)陪同李星火來過陳圓圓家,所以一路而上,十分順利的在他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目的地。
阿媽阿爸兩口子是想清楚了,死丫頭沒了,彩禮也就沒了,不如就咬死了說死丫頭被強姦了,說不定還能分點錢。
於是兩人刪刪減減,把各自威脅脅迫打罵的一部分不約而同的刪去,緊接著換上一副失去女兒的傷心模樣。
演技之拙劣,無恥的林雷都忍不住說:“我看陳圓圓胳膊上棍子抽的印子還沒消呢。”
一時間老兩口訥訥無言,警察們自然知道這裡頭的事,用一種嫌惡的目光移到老兩口身上,說:“繼續(xù)交待。”
最後,警察問完了話,知道了強姦陳圓圓的那人家在哪,便準(zhǔn)備去直接抓人,擬作犯罪嫌疑人進(jìn)行審問。
末了,警察要走,那阿爸還笑呵呵的套近乎似的問道:“同志啊!警察同志!那這強,強姦罪能賠多少錢呀!”
此話一出,幾位警察連同林雷都目光變冷,狠狠的刺了老兩口一眼,出門走了。
卻是根本沒有回答他那句話。
林雷總算也能理解爲(wèi)什麼李星火那樣的堅決堅定,不顧一切地要努力讓孩子們走出去了。
這裡,根本是一個吃人的地方。
警察抓捕了嫌疑人,進(jìn)行了審問,那小子不過十八九歲,高二沒念完就輟了學(xué),一直在家躺著不出去,哪裡是什麼能經(jīng)得住審問的人。
第一次問還有幾分抗拒,死不承認(rèn)。
第二次再逼著問,就扛不住,說了個乾乾淨(jìng)淨(jìng)。
他原是因陳圓圓長得好看,那日出去抓鳥,忽然就看到了她。本來只想戲弄戲弄她,也不敢多做什麼。
但一想陳圓圓家裡父母,都是認(rèn)錢不認(rèn)人的主,打罵苛待陳圓圓也是這附近都知道的。
他心想,我搞了陳圓圓,那岳父還要上趕著給我送人進(jìn)洞房嘞。
大不了就是賠些彩禮錢麼,有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媳婦,也值了。
一番計較下來,於是惡向膽邊生……
聽完他的交待後,所有警察都沉默了。
……
卻說李星火將陳圓圓好好安葬以後,精神卻大不如前。
她從前就有諸多病癥纏身,只是蹦著一股子氣,所以好似精鋼不壞似的,現(xiàn)如今,陳圓圓的事卻讓她如同敗軍之將,再也沒有戰(zhàn)鬥力了。
她攢錢,一分一毛的攢,她教書,一個字一個字的教,可該發(fā)生的悲劇卻是一個接連一個。
她做的了什麼?
林雷不忍看她如此消沉,便徹夜同她談話。
那日的事給林雷感受也很深,不在其他,而是悲嘆於女性的悲慘處境。
她們被視爲(wèi)男性的附庸,得不到自身價值的認(rèn)可,也被剝奪著一切與男性同等的權(quán)利,但卻付出著,同男性一樣甚至比男性還要辛苦的“義務(wù)”。
這是社會的悲劇,是人類的慘案。
林雷給李星火說著,勸著,自己也是一行孤淚在心間流淌。
“辦女校吧!”
林雷的一句話,如同天邊一聲驚雷,即便那黑夜如何漫無邊際,也被這乍響的驚雷如同火樹銀花般點亮剎那。
“這世上總是苦難的人多,而這苦難人裡,又多是女人。”林雷說。
“既然沒有燈,那我們便化作燈,既然燭火微弱,不如先照亮這些苦難中的女人!”
李星火茫然的看向林雷問他:“行麼?”
“行!當(dāng)然行!”林雷毫不猶豫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