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眼裡蘊著滿滿的震動,他是有多麼怯弱,纔會找了一個自己滿身缺點的藉口去拒絕這個女孩。而這個女孩又是多勇敢,在用自己的缺點向他表露心意。
兩人互相凝望著對方,彷彿有隱隱情緒在二人的眼裡流淌。
“矜語,我忽然想起還有一件答應你的事沒有辦。”
“什麼事?”
邊城忽然站起身,對著宋矜語說:“走吧。”
宋矜語側眸看著邊城,忽然撞上邊城湖水般清透的眼中,他的眼角微微挑起,眸光閃耀著如星辰般奪目的光輝。
邊城駕著車,帶著宋矜語再次來到了星空心橋,星空心橋的門也關了,還好邊城帶了鑰匙,他打開了星空心橋的大門,拉著宋矜語徑直上了星空心橋的第三層。第三層正是那哥星空影城。
邊城打開了星空影城的大門,打開牆上的燈,影院倏然間有了亮光,宋矜語仰頭一看,這間影城安裝了星空吊頂。設計師設計的精良,頭上的光纖燈十分逼真,彷彿自己真是深處於一片墨色的天空,上面綴著忽閃忽閃的燈儼然就是星星。而柔柔的風拂過臉龐的片刻,更是讓人身臨其境。
他們看了一部很早的老電影叫《美麗人生》宋矜語看過這部老電影,這部電影講的是一對猶太父子被送進了納粹集中營,父親爲了保護孩子的童心,對著自己的孩子,他們正身處一個遊戲當中,贏得比賽就能獲得一個坦克,最後父親讓兒子的童心沒有受到傷害,而自己卻慘死的故事。
電影最後的字幕徐徐出現,而宋矜語已然泣不成聲,她同邊城出了影院,眼眶已經紅了,邊城遞過了紙巾給宋矜語,笑道:“你好像更加傷心了。我是不是不該邀請你看這部電影?”
宋矜語聳聳肩,慌亂地掩了掩眼裡的痕跡,又道:“不,我很喜歡。我忽然想起我爸爸,他總是無條件地支持我和我哥哥任性的決定。”
“他一定是很愛你和宋知光。”邊城佇立在路燈下,牽了牽嘴角。
“看得出,伯父也很愛你啊,”頓了一下,宋矜語又問道。
“可是我卻是害的他一無所有的人,”邊城自嘲地笑了一聲又緩緩道,“十二歲那年,我父母離婚,鬧得很不愉快,上了法庭。而我在法庭上撒了個謊,導致他失去了一切。”
他根本無法原諒自己,當年犯的錯誤,讓父親的事業和人生跌落了谷底。他難過的全身在發顫,宋矜語從未看過這樣的邊城,她忽然緊緊地擁抱住了他,輕聲在他的耳邊道:“邊城,我想陪你面對這一切。”
頓了一下,宋矜語忽然意識到什麼,又問:“伯父,最近還好嗎?”
“他今天做了個手術,手術很順利,還在昏迷。”邊城如實道。
“那你……你怎麼還出來找我?”宋矜語忽然有點自責。
邊城遞過了一封信,宋矜語奇怪地打開了信封,看到信裡的內容,不自覺地莞爾:“伯父寫的信?”
“對,”邊城篤定地點了點頭,“爲了能讓他實現心願,我也得把叄晨大大保護好呀。”
宋矜語垂眸笑了聲:“我一定會給《未知兇手》一個結局的。”
“我等你。”邊城輕輕抿脣,笑意如沐春風。
邊城把宋矜語送到了工作室門口,宋矜語道了謝,正要告別的瞬間,邊城忽然喊住了她:“矜語。”
宋矜語又回到車裡,疑惑道:“怎麼了?”
“今天在頒獎典禮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這幾天記者一定會對你窮追不捨,”頓了一下,邊城眉心擰了擰,又問道,“接下來你怎麼打算?”
接下來怎麼打算?
宋矜語真的沒想好,她要繼續撒謊呢,還是把一切如實地坦白呢?
似乎沉吟了三秒,宋矜語忽然側眸看向邊城,問道:“邊城,有個問題我想問你。”
“你問。”
“你覺得這世上說假話容易呢,還是說真話容易一些呢?”
邊城眉宇湛動,瞳仁裡像是流淌著一些不易察覺的情緒。
“沒想到也有邊律師回答不了的問題。”宋矜語抿抿脣,打開了車門。
她站在車窗前同邊城揮手再見,邊城又道:“我雖然回答不了你的問題。但是你遇到困難的時候,可以找我。”
宋矜語微微頷首,邁開了腳步,而邊城也下了車,他環著雙臂,定定地注視著漸行漸遠的身影。
直到那個身影忽然在工作室門口停住,她纔回頭看向邊城,喊道:“邊城!”
邊城也看向了她,只見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微笑道:“邊城,拜拜。”
最後,宋矜語纔打開工作室的門,隨著門合上的瞬間,邊城才安心地上了車,他駕著車穿梭在燈火通明的城市裡,忽然想起剛剛宋矜語問他的問題。
這世上,最難的是在說完假話後開始說真話。
因爲說了謊,要承擔著因爲謊言遭受的一切自責,愧疚和遺憾。最後再次說起真話,也像是假話了。
這麼多年,他永遠無法忘了那場官司,他爲了跟隨母親,在法庭上撒謊父親家暴的情景。
原來說謊話的小孩不會長長鼻子,只是這一輩子很難再得到幸福了。
邊城沒有回家,徑直去了醫院,第二天中午,邊祈澤才醒了,他看到邊城伏在他的牀前睡著了,沒忍心喊他。過了半個小時,外賣小哥敲響了病房的門,邊城才被敲門聲吵醒了。
邊城接過外賣,放在了矮桌上,對著邊祈澤說:“爸,醫生說了,現在還不能吃飯,還得過兩個小時,你怎麼這麼快就點餐了。”
“我給你點的啊。”邊祈澤清了清嗓子,又道,“我剛剛明明備註了讓他推門而入,別敲病房的門,這外賣小哥怎麼回事啊,不行,得差評!”
邊祈澤情緒上來了,就掏出手機要評價。邊城忙不迭道:“爸,敲個門也沒怎麼呀。”
“可他打擾了我兒子睡覺啊。”邊祈澤淡淡道。
邊城幫著父親量了量體溫,又說:“爸,這都中午了,我也得該醒了。”
“你最近陪著我,不回去上課了?”
邊城怔了怔,忽然意識到父親又出現了時間錯亂的現象,他僵了僵嘴角,卻半天沒有溢出一句話。
邊祈澤緩緩氣,又道,“你現在是複習班,學業得跟上去,讓林和聯來陪我……”
護士進入病房取走了體溫計,聽到邊祈澤的話,顯得有些驚詫。
“爸——”邊城忽然伸手,輕輕搭在了父親插滿管的右手,嶙峋的血管清晰可見,他想提醒邊祈澤,他已經不是一個學生了,他現在是個大律師了。
可真正話到了嘴邊,他又咽了下去,薄薄的脣角牽了個弧度:“爸,你兒子很優秀的,一定可以像你一樣是個優秀的大律師。”
“我當然相信。”邊祈澤垂了垂眼睛,顯然睏意又襲了上來。
他幫著父親掖了掖被子,輕聲道:“爸,再睡會兒吧。”
邊祈澤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邊城起身把父親買的外賣給吃了,就打開了筆記本電腦開始處理律師函件。
等公事處理好後,他隨手打開微博,發現宋矜語發了一則短短的博文。
【兩天後,我會開誠佈公。】
宋矜語發完微博後,如釋重負,她終於鼓起勇氣做了這個決定。昨天她回到Macaron 工作室隨手收拾了幾套衣服,就搬去了酒店。
這幾天,她恐怕都沒法回工作室,工作室門口一定埋伏著來窺探消息的記者,而她今天發的這則微博,更是吊足了那些記者的胃口。
她忽然有種如釋重負之感,剛準備下樓去酒店的餐吧吃點東西,就接到了林悄悄的電話。
林悄悄的聲音又平又直:“矜語,你現在在哪裡,我想見你。”
宋矜語把地址發送給了林悄悄,便一人在酒店餐吧等候她。十五分鐘,林悄悄臉色緊繃地出現在了餐吧。
服務生爲其遞上菜單,她短短回道:“一杯冰美式。”
咖啡上了桌,林悄悄開門見山道:“矜語,你爲什麼發了那則微博,你怎麼什麼都沒跟我商量就發了那則匪夷所思的話。你知不知道,大家會怎麼想?”
“大家會怎麼想?”宋矜語反問道。
林悄悄輕輕嗓子道:“大家會覺得你要承認了……你這不是間接承認了那個記者的話的真實性了。”
“可他說的確實是真的……”宋矜語壓低了聲音道。
林悄悄震驚地盯著宋矜語,咳咳兩聲,繼續道:“矜語,我們做錯了什麼?我們畫的漫畫是真的吧,整個的故事大綱也是你寫的,畫圖的也是你。你一人包辦了那麼多事情,兢兢業業,從不斷更,《馬卡龍的人生》大受歡迎,你又做錯了什麼?”
“悄悄——”宋矜語咬了咬下脣,又道,“可是如果沒有你爲我編的人設,大家或許根本看不到Macaron。”
林悄悄伸出手,搭在了宋矜語的手背上,眼珠微動,又相勸道:“矜語,我是最知道你走到今天這一步有多難,成爲家喻戶曉的漫畫家有多麼難。你只要承認了一切,Macaron很可能就要墜入深淵。”
“悄悄,我想了很久,”這段時間,宋矜語來回想了很久這件事,她聲音堅定地又道,“如果早晚這個秘密都會被人揭開,我們還不如自己承認了,我不信沒有了那隻貓,我就失去了真正喜歡我的漫畫的讀者。”
“那你如果承認了這世上根本沒有Macaron這隻貓,那麼自動貓砂盆的問題呢,難道你也要承認自動貓砂盆存在著質量問題嗎?”林悄悄又追問道。
見宋矜語沒有吭聲,林悄悄又道:“只要你低頭一次,你之後肯定還要低頭無數次。”
宋矜語滾了滾喉嚨,又道:“悄悄,既然是質量真的有問題,我們就承擔自己該承擔的錯誤。對有質量問題的貓砂盆統一召回……”
還沒等宋矜語說完話,林悄悄就冷哼了一聲道:“矜語,這麼多年你怎麼還那麼天真?”
“天真?”宋矜語微微一怔。
“召回?你知道這樣,我們會承擔多大的損失?”林悄悄眼眸裡的冷光一閃,又道,“因爲你從來就不支持我用你的名號開寵物店,現在,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破產了?”
“悄悄,你胡說八道什麼呀,我一直都說過,造成的損失,我會和你一起承擔的呀。”宋矜語未料到林悄悄忽然變了臉色,蹙蹙眉,急於解釋道。
林悄悄輕輕吁了口氣,緩了緩情緒道:“矜語,剛剛我著急了一些,纔會口不擇言說了那些話,你別放在心裡去。”
“說什麼話呀,我和你,還有毛羽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宋矜語笑著又道。
林悄悄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又道:“矜語,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既然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能不能不要公佈真相?”
“可是我已經發了微博,兩天後,我會開誠佈公。”
“矜語,兩天後,我們的Macaron寵物店,最大的主題店就會在海市開業。你要是在微博坦誠了一切,這得造成多大的影響啊……你想想看,我付出了那麼多心血……”
宋矜語打斷了林悄悄的話,又追問道:“所以,新的主題店還是會售賣那款自動貓砂盆嗎?”
“矜語,你放心,最後一批存貨賣完後,我們就不會再找那家合作產商了。”林悄悄生怕宋矜語不信,還拍了拍胸脯保證道,“你不相信別人,也得相信我啊。”
宋矜語沉吟片刻,做了最後的決定:“我可以緩幾天公佈真相,但有條件。”
“什麼條件?”林悄悄彷彿看到了希望,迫不及待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