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那邊怎麼樣了?”
東阿的碼頭邊,李易站在河岸上舉目眺望,因爲河水寬闊,距離遙遠,只能模糊分辨對面的營盤大小,具體兵馬多少,還有旗幟都看不清楚,不過,從前幾天得到的消息,還有對面忽然擴大了一倍多的營盤規模來看,李易知道,袁紹已經到了他的對面。
袁紹的到來在他意料之中,因爲李易在東阿高調亮相,其中大半目的就是爲了吸引袁紹本人及其麾下的冀州兵馬主力。
不過,現在最讓李易在意的,卻不是袁紹。
“啓稟主公,按照陳刺史今早送來的消息,魏將軍正藉口‘戰事將起,恐有不測風雲’,將青州的囤貨往對面大肆傾銷,對岸起初還戒備非常,但幾次平安交貨都無異常,而且魏將軍多讓了三成的利潤,對面商家爲利益所動,私下裡以重金賄賂了淳于瓊,現在平原一帶的盤查已經非常寬鬆,沿河佈防情況已經到手,只要讓對方再鬆懈一二,便可執行計劃!”
出言答話的是荀攸,而不是軍師蒯越,爲了保證這次的大戰萬無一失,李易將蒯越調撥去了西線徐晃那裡,在戰事正是開啓後,協助徐晃行事,故而,李易身邊的首席參謀暫時就落在了荀攸的身上。
不過荀攸的任務並不重,這次興兵誰說突然,可李易卻是早在半年之前開始佈置,也在沙盤上將之推演了無數遍,所謂軍師參謀,只是查漏補缺罷了。
李易頷首,叮囑道:“讓他們繼續保持謹慎,雖然我方佔盡優勢? 卻也不能大意輕敵,另外? 提醒張遼,務必讓他與魏延配合妥當,否則魏延縱然計成? 初時也只是孤軍,他若不能及時支援? 最終即便不會功虧一簣,魏延所部也必然死傷慘重!”
“主公放心? 張將軍那邊已經立了軍令狀? 用身家性命做保,魏延過河半日之內,必有三萬精銳跟進?!?
荀攸說話時嘴角忍不住帶上了幾分笑意,動兵之前,他還擔心李易會因爲優勢太大而飄飄然,可事實上,李易卻是比任何人都小心。
李易微微頷首? 他現琢磨的已經不是怎麼打勝仗,而是站在袁紹的角度上去思考? 如何纔有可能翻盤? 然後一點一點的將可能存在的隱患拔除。
想了一會? 李易感覺實在沒什麼好交代的? 便放下了那些累人的事情,問道:“黃將軍呢? 是否還在碼頭?”
典韋上前答道:“黃將軍在的? 按照慣例? 要下午纔會離開,屬下是否去請他過來?”
李易搖頭笑道:“正事倒是沒有? 我只是在想,袁紹既然到了對面,此時是否也在瞧著這邊,所以,我想與他打個招呼?!?
“招呼?”
這次出聲的是步騭,因爲魯肅被調去協調李傕那邊的事情,李易身邊人手有些不夠用,就把步騭給調了過來,暫時接替魯肅的職務。
這位也是李易的大舅子,是有優先提拔待遇的。
李易笑著擡了擡手,往邊上的土坡一指,道:“將我的帥旗立在那裡,稍等我在這裡與諸位小酌幾杯,你們說說,袁紹看到了會是何感想?”
衆人無語,還以爲李易想幹嘛,原來卻是這樣的惡趣味,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不過,蔣幹是個沒節操的,當即讚揚道:“主公臨陣設宴,如此盛情叫人欽佩,只可惜袁紹無膽,白白辜負了主公一片心意啊?!?
李易表情微微一滯,其他人也跟看什麼不可描述之物一般的看著蔣幹,全然沒想到有人爲了拍馬屁,竟然能不要臉到這個程度。
李易忍了一會,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親熱了拍了拍蔣幹的肩膀,笑道:“子翼說的好,不如就由子翼過河給袁紹送上請帖,如何?”
蔣幹的臉一下子就綠了,眼巴巴的看著李易,不敢再說話。
前段時間李易叫魯肅跟著李傕去討一道討賊聖旨,可不僅僅只是求一個師出有名,而是給袁紹,給整個袁家扣了一頂足以壓碎“四世三公”美名的大帽子。
先是從黃巾之亂開始,李易愣是將此事與袁家扯上了關係,沒證據製造證據,證明袁家在其中擔任了非常不光彩的角色,目的更是兇險,極有可能是想要顛覆大漢江山。
單看這件事並不算什麼,任誰都知道是李易在潑髒水,沒有十多年的昔年灌輸洗腦,根本就沒有說服性,當時李傕與郭汜看了之後都感覺不好意思,畢竟是讓天子抄的,多少也得有點道理纔是。
然後,再往後的內容,就開始非同一般了。
李易說董卓進入洛陽是袁家一手策劃,大將軍何進乃是被其矇蔽,何進的死也是袁家串通宦官的結果,目的是想要取而代之,事後袁紹屠闖入皇宮,不遺餘力的戮宦官就是爲了滅口。
袁家野心勃勃,想要一舉掌握洛陽,奈何失算了一件事,董卓同樣是虎狼,並沒有如何進那般成爲袁家手中屠刀,最終導致袁家的謀劃落空,不得不退到冀州,重新開始佈局。
這一段是李易在後世網絡小說中看到的,改了改抄了上去,雖然沒有真憑實據,但不細究的話,道理上是完全說的通的。
李傕和郭汜兩個當事人都看的懵了,魯肅問他們的時候,猶猶豫豫,顯然是吃不準董卓和袁紹之間的關係。
這時候再返回去看第一條,那就有點嚇人了,袁家,大概,或許,真的謀劃了幾十年?
人就怕懷疑,懷疑之後再腦補,那都是非常了不得的,被弄懵的不止李傕郭汜,小皇帝也信了不少,原本李傕叫他抄聖旨的時候小皇帝還咬牙想抗爭一下,但在看到其中內容之後,果斷揮毫,一字不漏的全抄了下來。
李易扣黑鍋可是專業的,之後許多事情也都給袁紹按了上去。
十八路諸侯討董成爲了袁紹削弱董卓與清除天下英雄豪傑的陰謀,後面袁術的稱王,還有河北發生的種種事情,甚至是曹操在徐州的屠城,也全都成了袁紹的手筆,不是袁紹親自幹的,就是他命人暗中指使的。
總之,這一道聖旨李易就是奔著毀人去的,雖然不見血,卻是將袁家的臉面都給按在了泥坑反覆摩擦。
瞭解情況的人都知道,這次袁紹如果敗給了李易,那麼之後就算李易不對袁家滅族,袁家數百年的聲望與經營也必然毀於一旦,也跟滅族不差多少了。
平心而論,李易這事幹的不地道,但蔣幹他們作爲李易的部下,自然不會說什麼,但換做袁紹,被人如此污衊構陷,其憤怒可想而知,蔣幹估摸著自己過去,作爲李易的近臣,被袁紹給活活燉了都是極有可能的。
雖然以李易的爲人,肯定不會這麼兇殘的送蔣幹去送死,但蔣幹卻必須誠惶誠恐,不然什麼事情他自己都明明白白,淡定從容,那還要李易何用?
果然,蔣幹的耍寶讓李易哈哈大笑,當即,李易命人去叫黃忠,有讓軍士備上幾樣小菜,準備小酌,至於邀請袁紹赴宴什麼的,往黃河裡倒杯酒水意思一下就好。
很快,酒菜便準備妥當,但黃忠卻是遲遲不來,李易正要遣人去問,黃忠的親衛傳來消息,說有船隻從對岸過來,意圖不明,黃忠被此事耽擱了。
黃河不比長江平穩,水勢比較兇猛,自李易命黃忠在東阿駐軍造船,雙方愣是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水戰衝突,偶有的幾次交鋒,都是輕舟偷襲縱火,也多在夜間發生。
李易心生好奇,尋了一處高地向碼頭張望,果然看到有一艘小船在己方兩艘船的“護送”中緩緩靠岸。
繼續看下去,李易的臉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略顯古怪的笑容,因爲那艘小船上下來了一位熟人,郭圖。
都這時候了,郭圖來做什麼?
投降,求和,還是大義凜然的與他展開一場辯論?
李易笑了笑,將虞翻喚來耳語幾句,便在矮幾邊做好,閉目養神,靜靜等待。
約莫只過了一炷香功夫,黃忠便過來了,後面自然跟著郭圖。
黃忠雖然也是稍稍有些傲氣的人,卻不喜歡欺負弱小,郭圖自稱是袁紹使者,態度上也老老實實的,黃忠便沒有爲難,只讓郭圖跟在後面。
到了李易那邊,黃忠詫異的看了一眼“看門”的虞翻,點點頭,便繼續往前去見李易,可輪到郭圖,郭圖正要與虞翻攀交情,卻是被虞翻一把拉住,將他帶到了一旁的小樹林後面。
黃忠回頭瞧了一眼,表情稍顯古怪,但也沒有參合。
“仲翔這是作甚?”
郭圖這一次出使,心中壓力自然是極大的,起初看到了相熟的虞翻,本來還有些慶幸,想著問問李易心情如何,探探口風,卻不想直接被虞翻帶到了一邊,而且虞翻一臉凝重,當即就給了他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虞翻似乎很著急,連敘舊都沒有,開門見山的問道:“郭兄此來可是爲了乞降?”
饒是郭圖內心壓力大,而且也做好了被李易羞辱擠兌的準備,可虞翻一開口就是乞降,還是讓他心頭不禁一陣火起,繃著臉,冷聲道:“如此無稽之言,仲翔說出來也不怕辱沒了身份!”
虞翻被郭圖反諷,也不惱怒,自顧自的又道:“郭兄如是爲了乞降,我自當在主公面前爲郭兄美言,說什麼都要爲郭兄求一個富貴,可是,如果郭兄是爲了其他事情,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我這就親自送郭兄回船!”
郭圖面色再變,驚訝道:“這是爲何?”
虞翻深吸口氣,然後嘆息道:“我主百萬大軍臨河列陣,將士們戰役高昂,文臣武將數千,各個恨不能以死相報我主恩德,但大軍一直未動,卻是因爲還差了一個關鍵事物,郭兄可知道差的是什麼?”
“什,什麼?”
郭圖的嘴皮子忽然有些不利索,雖然他平素也算是反應機敏,可這次本就是硬著頭皮來的,心裡亂七八糟,現在又被虞翻一頓唬,已經有些慌了。
虞翻左右看看,湊近了,壓低聲音道:“差一個祭旗的人頭??!”
“嘶——”
郭圖倒抽一口涼氣,猛的倒退兩步,一個踉蹌,差點栽了跟頭。
虞翻看著郭圖那驚慌的表情,一臉關愛的道:“事情就是這樣,我已經如實相告,具體如何決斷,全憑郭兄自己拿主意。”
說罷,虞翻仿若告別一般的用力拍了拍郭圖的肩膀,繼續回去“看門”。
郭圖是真的被嚇得不輕,就本心來講,他很想掉頭就走,因爲這趟他根本就沒打算來,可誰讓許攸碰壁之後,他在李易這裡走了幾趟都是全身而退,袁紹不選他出使,還能選誰?
可是,郭圖一番掙扎,最終還是沒敢往回走,回去他就成了無膽的小人,要被李易笑話,袁紹更是看他不起。
而硬著頭皮來見李易,也不一定真的會死。
稍稍冷靜下來,郭圖不難猜到虞翻是故意嚇他,幫助李易先聲奪人。
可是,就算他心裡能想明白,奈何現實已經讓他“未戰先敗”,許多準備好的策略全都不好再用,接下來,只能是求人了。
過了好一會,郭圖慢悠悠的來到了虞翻身邊,抿著嘴沒有言語,虞翻也沒有繼續裝腔作勢,往前一指,領著郭圖往前走去,那裡,李易正在與黃忠碰杯。
“郭圖,見過大將軍!”
郭圖對著李易見禮,目光悄悄看向左右,只見李易周遭文武數十人,無論是見過的還是沒見過的,皆是氣質沉穩,神采飛揚,將李易拱衛其中,呈現欣欣向榮之勢。
這種樣子郭圖之前就見過,那時袁紹得了冀州,網羅河北英才,而今,雙方一起一落,其中差了多少,已經難以計算了。
“賜座!”
李易自然不會真的把郭圖祭旗,命人看座之後,笑問道:“公則此來爲何?呵呵,你我也算是舊識,若有所求,儘管開口,只要我能幫襯,絕對不會推辭,當然,若是我幫不上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