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陸靜深在臥房中醒來時,寧海已不在身側。
身邊的牀鋪摸起來冰涼涼的,想來她是早早便醒了。
他**身步下牀榻,嘴角比過去一年來任何時刻都還要放鬆,甚至微微勾起。忍不住想起昨天……
昨天離開書房後,屋裡其他人不知道跑哪去了,靜悄悄的,也沒見著半個人影。晚餐卻是早就準備好的,就熱騰騰擺在廚房餐桌上。
與寧海一起胡亂吃了一點東西,兩人回到臥房裡,匆匆沐浴後,忍不住又做了第二次……
不確定寧海心裡怎麼想的,可之於性,陸靜深並不是個隨便的男人。
如果第一次是出於雙方的挑釁——他很清楚那並不只是挑釁——那麼第二次的歡愛,對她而言應該出有一些意義吧?
頭一遭,他在自己與寧海的婚姻裡看見了一絲絲希望。
也許,他們終究可以相安無事地共處,這一生……
他睡晚了他知道,只是不確定是幾點了。錢管家沒有來協助他盥洗,他倒也不覺得不尋常。與寧海之間的事,其他人必定是知情的,否則昨晚不至於躲得不見半個人影……
想起昨晚她在他身上又咬又啃,陸靜深俊臉一熱,擰溼毛巾在臉上抹了抹,才踏出浴室,就聽見了她的聲音
冷冷淡淡的,渾不似她昨晚激情時那蝕骨**的嚶嚶呻吟。
最後一次進入她時,她幾乎要哭出聲。
陸靜深抹去臉上熱意,循聲走到寧海身前,兩手有點無措,像是不知道要擺在哪裡,最後仍然沒有上前碰觸她,臉上卻寫著關心。
那份關切,寧海自是看見了。她雲淡風輕地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他當然好。不過這應該是他要問她的問題吧?
陸靜深不由得皺了皺眉,伸手向前,寧海卻早一步往左側邁了一步,低低笑道:「真看不出,陸先生還滿有一套的。」像是在讚美他,卻又隱含微諷。
陸靜深沒有再臉紅,他轉向寧海的方向,靜靜候著。
他不是傻瓜,感覺得出她的不一樣。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儼然已不是昨晚帶給他無盡歡愉的女人。
他不確定從昨晚到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一定發生過某件事讓寧海改變了……
他想叫她不要改變,不要破壞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得來的熱情與平靜,可她是寧海,她總是突如其來地在他的生命中點燃簇簇烽火,也許在她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平靜」兩字。
儘管如此,他還是想告訴她:「昨天晚上,你讓我很愉快。」
一定要說出來,要在她引火以前說出來。
他當然看不見寧海的表情,只聽見她深深一吸氣後,冷聲道:「我沒想到會那樣。」
他以那種無法形容的方式碰觸她,像碰觸七彩的海沫。讓她碎在他的擁抱裡,卻又在碎裂的瞬間感受到無與倫比的快樂;他屢屢將她拋到天上,隨後又溫柔地接住她……寧海從不知,性原來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聞言,陸靜深嘴角一勾,卻沒有再說話,只是等著寧海的下一步。
等候的同時,他心裡閃現過無數念頭,他想著——
如果她要離開,也不會攔她……不論他心裡對她有何感想,都改變不了他雙眼失明的事實。寧海好手好腳,沒有義務陪他這個瞎子躲在山裡過一輩子……
然而,如果她願意留下,他也不會阻攔她。不論她願意停留多久,只要是出於她的意志,毫不勉強的,他都、接受……
他沒有忘記,在寧海來到他身邊以前,他是一個不知感恩的人。有一度他甚至憎厭她的到來,漠視她,且不爲所動。然而她是寧海,那個總是言詞鋒利、刁鑽嘲弄的寧海哪能容許有人對她採取漠視?他終究無法不爲她所動……
層層念想翻過陸靜深心頭,終於,他等到她的一句話——
「我把傭人都辭退了。」
陸靜深眨了眨眼,一時間不懂她的意思。「你說什麼?」
寧海果然再重複了一次。
「錢管家他們,已經被我解僱了。我不習慣屋子裡人多嘴雜,從今天起,他們四個人不會再出現在這棟屋子裡。」
陸靜深終於聽懂了寧海的話,他不可置信地道:
「別開玩笑。錢管家他們跟在我身邊大半輩子了,我從來沒當他們是傭人,你不可能,也不可以隨隨便辭退退他們。」
寧海一笑。「反正已經辭了,你又能怎樣?」
陸靜深果然動怒了,卻仍有一點不信。他撇下寧海,扭頭住房門門走去,生平第一次對著空氣大呼小叫起來:「錢管家、陳嫂,你們在哪?」
他頻頻呼喊,卻始終沒有人迴應他。
直到他尋遍整揀屋子,甚至在花園裡繞了兩圈都沒找到半個人,這纔信了寧海不是開玩笑,她是真的辭退了錢管家他們。
回到客廳裡,寧海正悠哉地坐在沙發上喝茶。見他終於信了,便道:「別找了,坐下來喝杯茶吧。」
怒氣涌上心頭,陸靜深氣急敗壞道: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他們都有年紀了,你在這時解僱他們,是要他們下半輩子怎麼生活?再說,你憑什麼?」
「憑什麼?」寧海放下茶杯,平靜地回答:「憑你啊。」
「憑我?」陸靜深不懂這話。
「你已經將這棟房子給了我,身爲大宅的主人,我想要誰留下、要誰離開,難道還沒有權力?」
這話讓陸靜深整張臉都黑了。「你、你……我給你房子是因爲……」是因爲想要表示善意,給彼此一個機會重新開始,可是她……「你、你怎麼可以——」
他氣到話都說不清楚,寧海只好幫他再說一遍:
「你給我房子,是因爲你答應過要給我贍養費,如今不過是預先支領,我趕走不想收留的人是天經地義,你大可不必這麼生氣。」
陸靜深怎麼可能不生氣,他扭過頭去,摸著電話拿起話筒。憑著熟悉感撥了一串號碼。
然而不管他怎麼撥,電話始終無人接聽,陸續再撥了幾個號碼出都是同樣的結果。不知什麼緣故,錢管家他們的電話竟然全都打不通!
末了,他放棄了,回過頭來「瞪」著寧海問:「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寧海故作不懂。
「你把錢管家他們趕了出去,那麼,我呢?」
如她所言,這棟房子已經登記在她名下,就連他這「前主人」也不再有權利住在這裡。下一步呢,她下一個要趕的人是否就是他?
不料寧海卻笑了。「你?」
她輕手輕腳地來到他身邊,萬分妖嬈地坐上他的膝,雙手環警他的頸子道:
「你當然跟我一起住在這裡。陸靜深,我們結婚了,牀單也滾了,當初嫁給你的時候,我本以爲自己嫁了一個廢人,沒想到……嘖嘖,你雖然看不見,卻一點都不妨礙……」纖手摸向他的下身,溫暖的小舌含住他的耳垂,輕吐:「你讓我很愉快。」
你讓我很愉快?同樣的一句話,此時聽在耳裡卻全是諷刺。陸靜深渾身一陣戰慄,卻不是出於慾望,而是惱怒。
他握住她的手,將她推開時輕蔑地道:「原來你留下我,只是爲了性。」
寧海笑應:「這是其中一個原因,不過不是全部。」
他再度哼笑一聲。
寧海悠悠說道:「我留下你,是因爲可憐你。我答應過瑪莉會一輩子照顧你。不論你信不信,我是個重然諾的人。」
他的迴應是短促而諷刺的笑。
對此,寧海坦然接受。「早說過了,我放屁很臭。」
她說的屁話當然也一樣臭。這一點,她有自知之明。
陸靜深不再跟她說話,兩人的關係瞬間降到冰點,徹徹底底地凍住。
接下來幾天,陸靜深其實還隱隱期望著,錢管家等人會突然出現,說明這一切都是玩笑。
即使事實已擺在眼前,可心裡有個角落始終無法相信寧海真會趕走他門。
她不是愛極陳嫂的手藝嗎?
她不是經常和劉叔種的花說話嗎?
以他對她的所知……她應該不是那種會欺凌老弱的人……這件事最諷刺的是,他真的夠了解她嗎?
「寧海……寧海寧海寧海……」坐在花園的木椅上,陸靜深抱著頭低喊。如今他已經不確定該怎麼看待她。
「陸靜深,你找我?」寧海笑吟吟出現。
他猛然擡起頭,臉色很難看。「我警告你——」
「警告就不用了。」她果決地打斷他的話。「等你真心想表達對我的感謝時,再叫我一聲。」說罷,果真轉頭就走。
「寧海!」他吼她。
她回過頭時,想起自己來花園找他的目的。「對了,我訂了披薩當中餐,要一起吃嗎?」
陳嫂不在的這幾天,吃光冰箱裡的存糧後,他們幾乎天天吃外賣食物,吃到他嫌膩。
皺著眉,陸靜深下決定道:「我不吃。你把陳嫂找回來,我吃不慣外面的東西。」
寧海卻只是笑。「不吃拉倒,有本事自己解決三餐問題。」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對了,晚上房門別鎖,反正我有鑰匙,你鎖也是白鎖。再說你已經**了,守身如玉也沒人會頒個貞潔牌坊給你,何不及時行樂?時代不一樣了,大方一點吧,陸先生。」
陸先生的迴應是一聲傲慢的輕哼。
寧海就看不慣他這點傲慢,便道:「對了,我訂的保險套已經送來……」
聞言,陸靜深抿起他那張脣形漂亮至極的嘴,教寧海忍不住伸出手指撫了撫他的脣。
「晚上來試試尺寸合不合?」
他耳根迅速一紅。「作夢!」她不僅孤立他,還想要他**睡,作夢比較快。
寧海笑嘻嘻說:「是作夢沒錯。作、春、夢,哈。」
如果是平時,陸靜深大概會回她一句「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之類的話,然而事關他的男性貞操,他實在無法拿親密關係來開玩笑,不似寧海全無禁忌。
問他後不後悔那一夜?
關於那一夜……「後悔」兩字他實在說不出來。
記憶中的那一夜,很美……美好到,讓他以爲他們之間有著很深的情感羈絆……寧海說他不相信愛,她錯了……關於愛,他其實是相信的。他親眼見識過孫霏是如何無怨無悔地爲自己的愛情付出,也見過許多真心相愛的男男女女。
他並非不相信愛情,只是不信自己也有同樣的好運能得到真愛。
撇去這一點,雖然看不見寧海當時的表情,他知道她也不是那種在**上隨便的人。她很緊……
「陸靜深你下流……」
霍地咒駡了自己一聲,卻無法將她自腦海中抹去。面對寧海的種種挑釁,他的心嚴重地矛盾著。
從午餐變成披薩那一餐起,陸靜深開始拒絕進食。
他本就不愛太油膩的飲食,對於披薩這種食物一向沒有好感。「我不吃這垃圾食物,你把陳嫂找回來。」
寧海一邊咬著披薩,一邊笑他太好命。想她之前在美國,有披薩吃就不錯了,還挑剔。
她當然沒有理會他的要求。既然不吃,就餓他一頓吧,餓了就會吃了。只是到時披薩若冷掉了,他也得將就。
她沒想到陸靜深會真的跟她硬碰硬。不僅午餐沒進食,就連晚餐她叫來餃子店的外賣,也是連一口都不嚐。
她看著他的下巴因爲刮鬍子不小心而割出好些道淺淺的傷痕。
他的衣著在無人協助打理下,逐漸從紳士風走向頹廢風……然而,他就是不肯投降。
夜裡,當她興致蠱然地請他試用一下她替他買的保險套時,他甚至抵死不從……鬧鏖戰許久,分不出輸贏,逼得她拿出網購保險套時附贈的情趣手銬,趁他不備時將他銬在牀柱上……
寧海沒想到他真會寧死不屈……被銬住後,依然堅定地維護自己的尊嚴。當晚,她一步步走向他的時候,腦子裡想的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能怪她,這世上應該沒有哪個女人,在看見一個只穿著睡袍、被銬在牀柱上還能表現出雍容氣質的俊美男人時,會不色心大發的吧?
帶著莫名的期待,她走向他。
陸靜深,她權宜婚姻裡的另一半,她決定不委屈自己,要好好享受…………
身隨意動,纖手撫上他的臉,明顯地廄受到他的抗拒。
「別碰我,我警告——」
她低低一笑,說:「換句臺詞如何?你昨晚也說過這句話。」
說著,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她伸手一推,將他推倒在一旁的牀鋪上。
他很生氣,不斷扯著手銬試圖掙脫,讓那長鏈子發出清脆的聲響,但這手銬沒鑰匙是打不開的,意識到這點後,他慎怒道:
「我當然敢。」她跨上他的身軀,繼續以言詞激怒他:「因爲這是你逼我的。」儘管已分不清到底是誰在逼誰,他想逃避現實,她卻不能如他的意,否則只怕瑪莉會從墳裡爬出來向她討債。
寧海已下定決心,在沒有達成目的前,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心意。於是她扯開他的睡袍,聽見他倒抽一口氣,要她住手。她果真住了手——改用舌頭去舔他。
她喜歡他的沐浴**味,當他是美味甜點那樣,品嚐著他的身體,接收他強烈的反應,甚至,將他握在手中,像是已經掌握了這個男人。
這是意外。寧海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她在性觀念開放的西方國家裡停留了不算短的時閒,連大學學位都是在美國拿到的。然而在這方面,她仍然非常謹慎。是以萬萬沒想到,當她在他身上得到那樣超出想像的歡愉時,竟會忍不住食髓知味,一嚐再嚐。明明知道這樣不好,但就是忍不住想碰觸他……
結果,在逼他面對情慾的洗禮之際,她也在自身的歡愉中浮載浮沉。
假使有一天,這場權宜婚姻終究要有一個結果,那麼,她必須在兩人的關係中做出選擇。
不是所有男人都可以。寧海很清楚,只因親密的對象是他。
浮沉中,她聽見他不斷質問她嫁給他的理由……其實理由單純得很,可她永遠不會告訴他。
這畢竟只是一場權宜婚姻。
除了不願意讓他窺知她與瑪莉的過往,更因爲……不想承認自己在明明知情的情況下還不小心放了感情,好像她會對他……只是爲了報恩……但其實並不是。
說不出口的那些話裡,盡是些欲蓋彌彰的心事。寧海終究搖了一搖頭,撇開糾纏心中的陰影,轉而專注地面對身下的男人。
他看起來很氣惱、很憤怒,可是緊緊抿著的脣線仍寫著一抹激情。衝動地,她俯下臉吻住他的脣。
四脣相貼之際,他訝然睜大迷茫雙眼,俊美的面孔瞬間染上紅潮。
趁著他放鬆防備的片刻,她含住他下脣,用力吸吮一番後,粉舌隨即試探地深入他脣間。
沒咬她。很好。寧海放了心,享受起親吻他的滋味來。
起初,她雙手捧著他的臉,像貓咪舔著奶油那樣,一口一口細緻地品嚐他的脣,隨著他狀似難耐地別開頭去。她追逐著他的脣,伸出舌去勾引他。不料他一勾就來,不知不覺中,寧海整個人已被他雙臂摟住,緊緊抱在懷裡,豐滿的**也密實地貼在他胸膛上,不時地摩擦誘使那兩朵嫩紅的嬌蕊徐徐綻放。
擁抱的感覺十分美好,讓她覺得安全、舒適又充滿期待。
脣舌追逐間,他的雙手也自她纖細的背脊一寸寸撫向那圓翹的臀線,直到握住那兩瓣嫩臀,他掌心又癢又熱,只有不斷地摩擦、揉捏才能消止那份癢、那份熱,然而他還想要更多……
於是他張開嘴,與她相濡以沫,溼潤的感覺似稍能解得那渴,但依然不夠……揉著她臀的雙手自有意識地從側邊探入……啊,是了,就是這裡,掌心撫過一片密林,於深林中,探勘記憶中那芳澤之地,前導的指尋幽探勝,深入再深入……不消時便勾引出滿指溼滑,讓他忍不住,不住地揉她……
水脈賁發的瞬間,她在他口中嚶嚶吟出,他亦承受不住,想進入、衝撞,想要深深進入她裡面,讓她緊裹住他,讓那一次次的蜷縮自內部夾緊他,直到他也又溼又熱到達極致……
想舉起她打開她進入她深深衝刺,可卻又捨不得她的脣舌離開。陸靜深一手按在寧海後頸處,一手摟著她的細腰,迫使她半跪在他身上,他則是她懺悔的殿堂。
動作間,銬在他手腕上的鏈子不斷髮出清脆聲響,那聲音,叫寧海短暫地自情潮中抽離出來,發現自己正以一種獻祭的姿態,向他展現她對他的控制不住。
她杏眼微闇,扯來他手上那過長的鏈條,勒住他的雙腕,同時半跪在牀榻上,一隻膝蓋頂住他的下腹。
突遭這變故,陸靜深一怔,纔要阻止她的劣行,不料她已在他身上安坐下來,坐如蓮,體馥肌香,令他喉頭不住吞嚥,非但沒有辦法推開她,甚至想要靠近、更靠近……
「寧海……」這一聲喚,終於不再有敵意。
她的迴應是握住他又硬又脹的分身,低著頭細細端詳後,指尖輕抹去其上一滴甘露,在他粗聲喘息中,套上他,身體終於肯緩緩降下,將他一寸寸納入。
過程中,他屏息、她輕喘,行至阻礙之地,更有連連呻吟。未料到征服他的旅程會如此漫長、如此險阻,寧海香汗淋漓地搖動起來,無非期望能順利納他進入深處。然而終有力不逮處,額邊一顆香汗滴在他胸膛上,乏力之時,他猛然握住她的腰,用力朝上一頂……
「啊……」她低頭咬住他耳垂,強忍著體內那一**彷彿無止境的情潮。
他卻無法任她靜止不動。驚濤駭浪中,他堅定地航進深處,直至慾望彼岸……
自始至終,他未曾對她說一句求饒的話。然而寧海又何須他的臣服?她不過只是……想要他。
漫漫長夜,手銬鏈聲無片刻止息。
一夜折騰,他終是降而不屈,好有骨氣。
假使他能拿這份骨氣振作起來,不知會是怎生一番景況?寧海心想。
清晨醒來時,寧海看著身旁沉睡的男人,知道不可能老是這麼逼他。逼急了,只怕要兩敗俱傷……
指尖不自覺憐惜地搔了搔他的頸子,又吻了吻他微噘的脣,好半晌才起身下牀,回閣樓盥洗,以免吵醒他。
如今這局面,睡著的陸靜深,比醒時的他可愛多了。
工作桌上的筆電一貫開著,寧海在等最新的訊息傳來。
洗過澡後,她先去廚房弄了早餐,巧的是,他也起來了,本想順便替他也弄一份,可又覺得不能寵他。便暗自下了決定,如果他不主動開口求助,就再餓他一頓。
並非想見他俯首稱臣,而是不這麼做.他便意識不到他之所以能夠安安穩穩地當一個隱士。憑藉的是他人的協助,而不是自己的力量。
如果沒有錢管家、沒有陳嫂、沒有王司機和劉叔……他還能過得舒服自在嗎?
眼睛看不見並不是他的錯,這世上大有雙眼失明,卻依然能以熱情擁抱人羣的人。靠著輔具、點字,以及種種導盲的措施,盲人也可以擁有自立的能力,不似他……真真是天之驕子。
她看不下去,決定不能再繼續寵他!甚至把寵著他的人統統都趕走,就是要他在孤立無援下,誠實面對自身的處境。
只沒料到,他會如此頑抗!
果然,他仍然沒有求助。她便不理會他,端著自己那份早餐,逕自到花園裡吃飯看報去了。
後來,回到閣樓上時,寧海穿著寬鬆的休閒眼盤腿坐在椅子上,從國際自由記者聯盟的網頁上,瀏覽M國政變的最新發展;同時不斷檢查電子郵件,希望可以收到譚傑諾的信。
是的,發生暴動了。
上個月傑諾纔跟著一個國際醫療組織進入這個由軍人主政且一向不歡迎媒體的國家。當時她就有點擔心,卻沒想到這一趟竟然會讓傑諾遇上暴動——他一定很興奮。對一個記者而言,沒有什麼比事件發生時人剛好就在現場來得更加好運的了。
前幾天,當她知道M國改革派人士要求與軍政府展開自由對談,而與軍政府發生激烈衝突時,首先擔心的便是譚傑諾的安危。
他們曾是同事,共事過一段不短的時日,即使現在已經各自離開原來的媒體,但仍是要好的朋友。她擔心傑諾會爲了報導新聞而捲入M國的內政問題……
候了一段時間,電腦顯示收到一封新郵件。
寧海趕緊點開郵件,果然是譚傑諾的來信。
他以前也做過這種事。總在身陷險地時,將熱騰騰的新聞稿和照片,甚至是現場的影像寄到她的信箱裡——只因他知道她會幫他將新聞發佈出去。
擰著眉,寧海看著信件裡夾帶的一幅幅血腥照片,是軍方鎮壓改革派的畫面。
信件裡,有一篇以英文撰寫的新聞稿。
纔剛看完信件內容,即時通已經傳來訊息。正是譚傑諾,他說——
海兒,幫我一個忙。
寧海回他一個鬼臉。
譚傑諾哈哈一笑,沒多說什麼,只解釋他現在上網不容易,M國又封鎖住某些網域,讓他無法連上國際記者聯盟的網頁,好不容易在城區裡找到可上網的地方,但隨時可能斷線……
果然寧海還來不及多問他幾句,他便已顯示離線狀態。
無奈的,她連上「真相之眼」——一個國際性的記者聯盟組織所架構的自由新聞論壇。這個新聞網是近幾年才成立,主要的成員多來自世界各地的自由記者,以及部分雖然爲特定媒體工作,但仍願意爲新聞自由貢獻一份心力的人。
寧海不是聯盟的會員,卻與這些人偶有合作,與幾位熟識的朋友聯絡了一番後,她便將譚傑諾的國際新聞稿發了出去。
纔剛做完這件事,就聽見樓下傳來巨大的不明聲響。
寧海輕嘆一聲,抱怨起陸家老爺的難伺候。沒有關上電腦,就任它開著,她輕悄悄地下了樓。
當然是陸靜深。
他站在廚房裡,手裡拿著一把鍋鏟,衣服上沾了一堆黃黃的蛋汁。
煎個蛋會有多難呢?
把眼睛蒙起來再試著做這件事,就會知道有多難了。基本上,沒把房子燒掉已經是奇蹟。
察覺寧海出現,陸靜深臉上瞬時露出一抹尷尬。
再嘆一聲,寧海走上前。「你就是不肯開口求助,是不是?」
撇了撇嘴,陸靜深才遲疑道:「我若是開口,你會幫我?」
「不一定,但可能會。」
「那好,我要吃你早上吃的那種炒蛋。」他將鍋鏟遞給她,雙手環抱在胸前,擺出大老爺姿態。
他臉頰有些消瘦,不知是因爲被她餓了兩餐,還是夜夜被她採陽補陰所致?
看著看著,寧海突然笑了。她上前一步接過鍋鏟,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臉頰,以著半哄半騙的口吻道:「乖,去旁邊坐好,炒蛋馬上就來。」
陸靜深抿起嘴,移到一旁,小心揀了張椅子坐下,還不忘交代:「蛋要嫩,別炒得太老。」
「沒問題。」寧海很配合地道。「要不要泡一杯牛奶?還是要果汁?」
陸靜深痛恨她的語氣,咬牙命令:「牛奶!要熱。」
「遵命,老爺。」
迴應她的,是他空腹雷鳴大作。
沒多久,蛋炒好了,牛奶也泡好了,紛紛端上餐桌,陸靜深不知道她杯盤放在哪裡,不敢妄動。等寧海將一把叉於塞進他手裡,才趕緊叉了一口炒蛋入口。不知道是因爲飢餓的緣故,還是這蛋的確炒得不錯,他一連吃了幾口,差一點沒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好吃嗎?」她站在旁邊問。
他沒回應,只是低著頭專注地吃。
寧海等他將整盤炒蛋吃完,喝下大半杯牛奶後,又遞給他一片剛烤好的奶油土司,才道:「好吃就多吃些,多補充些營養和體力,精氣纔不會被我榨乾——」
「噗——」陸靜深噴出一口牛奶。嗆咳著。「你——」
寧海拍著他的背幫忙順氣.「別急,有話慢慢說。」
「你——」他俊臉通紅,不知是因爲嗆到,還是因爲她那番榨乾他精氣的話。
好半晌,陸靜深嘆了一口氣。
寧海眨了眨眼。「陸老爺準備投降了?」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戰役,但寧海不在意其中的公平性,只要能贏就好。
「寧海,你到底想要什麼?」他終於問了。
千等萬等,就等他這句話。滿意一笑,寧海說出答案:「我要你養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