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諾諾!”
周言靠在欄桿上,朝著剛下課的許諾揮揮手。他得到了一個溫暖的擁抱和數(shù)個老師同學的尖銳眼神。
“好了好了,我在這兒呢?!彼χ牧伺脑S諾的腦袋。後者放開了他,轉而牽起了他的手。
“你帶書了嗎?”許諾拉著他,臉上的微笑藏不住。
“什麼書?”周言卻感覺不妙,“哦對,我們今天原來要去圖書館來著?!?
同爲大三的學生,許諾也有自己對未來的規(guī)劃。她對未來的規(guī)劃,便是考研。周言完全不反對她的決定,只是內心覺得,如果許諾準備考研的話,也許兩人呆在一起的時間會變少。原本就因爲書店的事情,自己經常要忙沒法陪許諾,現(xiàn)在時間又變少的話.......
“你在聽我說話嗎?喂喂喂?”
“哦當然了,”周言裝作自己沒有走神。
“那我剛剛說了什麼?”許諾輕哼一聲,對身邊人投以懷疑的眼神。
“嗯....就是考研的事情來著?”
“不,”許諾輕輕拍了下週言的後腦,“是問你有沒有預約圖書館的座位?!?
明明周圍的大學生都不怎麼愛學習,可出人意料的是,圖書館的座位非常緊俏,緊俏地和買房搖號似的看運氣。在幾年前,圖書館還得靠實體來佔座,能不能擁有一個安靜而良好的學習環(huán)境完全取決於個人和他人的無恥程度。書包占座只是最基礎的操作,真正的無恥者能用一卷廁紙占上四個位置。周言印象最深的是,有個學長跟他吹噓說自己有特殊的技巧,去圖書館從不愁位置,憑此技能還泡到了當時的女友。而這個特殊的技巧,便是把別人佔座用的書包扔到廁所裡,然後裝傻。
周言當時聽了之後,驚爲天人。
當然,這都是幾年前,周言那時候都沒入學?,F(xiàn)在可是二十一世紀的第二個十年了,粗暴而原始的實體佔座法已經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圖書館的官方公衆(zhòng)號上預約座位。這種方式簡單快捷,預約時間段,時間到了去桌上籤到,享受安靜良好的學習空間。如果有人強行佔座,也有強力的老師和保安叔叔重拳出擊。
唯一的缺點,也就是沒有無恥者的發(fā)揮空間了吧。也難怪那個學長唏噓“時代變了”。
哦,當然還有個缺點,就是一旦忘記預約了,座位很快就會被搶光。
“所以說,”許諾輕輕嘆了口氣,“你沒有預約是嗎?”
“是的。”周言垂著頭,像是被當場逮捕的小偷。
“算了,”出乎意料的是,許諾並沒有大發(fā)雷霆,只是噘著嘴望著遠處,沉默了許久。這令人牙根發(fā)酸的沉默沒有持續(xù)很久,沒等周言忍不住下跪道歉,許諾就已經開口:
“我今天上了一下午的課,是有點累了。這麼一週都是這樣,偶爾休息下也挺好的?!?
說著,她朝周言笑了笑。周言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問:
“那我們現(xiàn)在去幹什麼呢?要不你回宿舍睡會兒?”
許諾無語地白了他一眼,說:“我們先去吃飯吧,我餓了。”
周言不敢再亂說話,趕緊領著公主大人去門口剛開的一家日式餐廳。
幾分鐘後,他們來到了這家日式餐廳的門口。這是一家不大的日式餐廳,大概是個人開的小館子。和那些財閥旗下的連鎖加盟店不同,這裡並沒有從高檔玻璃中透出的優(yōu)雅燈光和門口的當紅偶像代言廣告牌。
這裡只有一個簡單的招牌,上面寫著兩個大字——正鮮。招牌之下,是樸素的灰色鋼外牆和門口的一塊黑板立牌,黑板上手寫著今天的菜品。不得不說,老闆的字還是挺不錯的,兩人在門口的立牌前看了一會兒,都覺得菜品看起來不錯——起碼圖片看起來不錯,便推門走了進去。
門上的風鈴叮鈴鈴地作響,門邊還有條黃狗在門邊的陽光下懶洋洋地躺著,對於進來的兩人只是擡了擡眼睛。
“周言你看,他超像你睡覺時候的樣子。”
許諾指著狗對周言說,得到了一聲冷漠的敷衍迴應。
“這邊是兩位嗎?請往這邊?!?
一位扎著馬尾的年輕女孩站了起來,引著兩人坐到一張桌子邊上。接著,她從桌邊抽出一本包著牛皮紙觸感封面的菜單。周言已經來過這裡幾次,就直接點了一碗鰻魚飯和一份豬排。
許諾粗略地掃了一眼菜單,在地獄火雞面飯和照燒雞肉飯之中猶豫了一會兒。她最終選擇了地獄火雞面。這時,她發(fā)現(xiàn)周言又點了兩份溏心蛋。
周言無視許諾看飯桶般的訝異眼神,將視線轉向門口的黃狗。他用口哨逗了會兒狗,然而黃狗在陽光下只想睡覺,絲毫不爲所動。
幾分鐘後。
“您好,您的至尊蒲燒鰻魚飯來了!”
女店員端著一個橢圓大碗走來,熱騰騰的蒸汽從碗裡冒出。她將碗放在了周言面前,隨即離開了。
許諾好奇地湊過去,一股醇厚的香甜氣味夾雜著秋葉身上的清爽香氣涌進鼻子,讓人食指大動。十幾片切成方塊的酥軟鰻魚肉躺在米飯上,上面澆的暗橙色醬汁浸滿了鰻魚肉,還滲到了下面的米飯裡。紫菜碎屑密佈在鰻魚肉和米飯的中間,襯著那些沒被醬汁澆到的魚肉。
周言急吼吼地抄起勺子,一勺下去滿滿當當?shù)貙埡亡狋~一同挖起,塞進了嘴裡。一口咬下去,酥軟的魚肉像是在齒間融化了一般,和被甜美醬汁浸泡的米飯攪和在一起,簡直就是世間美味。嘴裡肥美甜膩的味道讓他不由大呼美味。
一口,再一口。舌頭上的每一個味蕾都在渴望著下一口的魚肉在舌頭上被碾碎,飯粒和醬汁在舌頭上被擠壓,渴望著醬油的甜味在舌頭上綻開。
許諾看得也饞了。不過很快,馬尾女店員又出現(xiàn)了,還帶著一個大托盤。托盤上放著的是一碗地獄火雞面。
粗壯的麪條擠滿了鐵盆,其間的縫隙中塞滿了肉片。紅豔豔的湯汁浸滿了從麪條中涌了出來,第一眼看過去就像是地獄中涌出的鮮紅色巖漿。光是看著面,都能讓人感受到背後冒出的汗。
面一下肚,濃郁的味道已經衝進了肚腸,辛辣的湯汁中混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甜味,著實回味無窮。肉和在接觸舌頭的一瞬間已經讓流下的汗液蒸發(fā),像是填充了辣與甜之間的堅實感。許諾趕緊喝了口水,大口喘氣,給了舌頭片刻的歇息時間。
兩人吃完飯後,決定去操場上散會兒步。天色漸暗,夕陽的餘暉在遠處慢慢消逝,路燈的橙色光和辦公室的白色燈光取而代之,人類的造物逐漸開始了又一次的對天空的主宰。而這變化中的天空之下,只是一個普通的操場,如同沙灘中的微小沙粒。
微小而普通的操場中,穿著運動服的女生戴著耳機在內圈慢跑。她經過一個斜放的球門,黑白相間的足球破空而來,撞在了球網(wǎng)上。她被球網(wǎng)的扯動吸引了注意力,餘光看到了幾個足球隊員擊掌慶賀。足球隊員們的身後,幾個戴著頭盔的學生正用著鋼劍在互相練習,幾個女生結伴經過他們身邊,偷偷地議論著其中一個高大的學生。
即便是許諾,在這樣的氛圍下也放鬆了下來。兩人牽著手在操場上悠閒地散步,聞著溫暖的風的味道,爭論著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因爲某件過去的蠢事而捧腹大笑。
周言拉著許諾,在一塊乾淨的草地上坐下。他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便認真地說:
“諾諾,你有想過嗎?我們要是生在一個未來世界的話會怎麼樣?就那種高樓林立,機器人已經普及了的那種時代。很高科技的那種。然後呢,我是一個人造人,你是一個街頭武士,你覺得怎麼樣?”
“沒想過。我倒是覺得,你今天話特別多?!痹S諾沒理會周言支離破碎的發(fā)言,“你是因爲沒去圖書館不好意思嗎?沒關係,我最近太忙了,這麼休息下,我也挺開心的。尤其是和你在一起?!?
她注視著周言的眼睛,甚至讓人覺得她下一秒會吻上去。周言略感害羞,岔開了話題:
“是啊,我當然話多了。對了,我就突然覺得,你要不看下百度百科,找個長點的詞條讀一下唄,我突然很有求知慾?!?
“呵。”許諾白了他一眼。
“或者把考研書拿出來讀一段?我突然很想學習。”周言鍥而不捨。
許諾只回以鼻子的哼聲。
“好吧好吧,剛剛只是是因爲某種至高的不可視的力量逼迫我說這麼多話的。哎呀,你知道的,大家都有那麼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吃飯啊喝水啊學分啊之類的。”
“你是在抱怨嗎?小心被穿小鞋?!痹S諾好笑地看著他。
“哪有,我怎麼會抱怨。我只是在抒發(fā)對不可捉摸的命運的一些……好吧,我是在抱怨。我覺得抱怨應該沒關係吧?”
“好了,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痹S諾結束了這個危險話題,活動了下因學習而僵硬的脖子。她擡起頭,仰望此時溫和的傍晚天空,“我和你說,看到這個天空,你知道我想到了什麼嗎?”
“想到了什麼?”
“煙花。”許諾仰望著天空,繼續(xù)說道,“我小的時候,有一次跟著爸媽去山裡,連年都在那裡過。一開始我是很不開心的,想著都快過年了,爲什麼在山裡?山裡的年夜飯也沒有飯店裡的好吃,廁所也很臭,冷又冷。不過,山裡的天空真的很漂亮,能很清楚地看到星星,月亮也特別大?!?
“這裡也能看到星星啊?”
“那不一樣,你沒看到天邊的那些燈光麼?差距真的超級大啊。然後呢,他們就在跨年的時候放煙花。真的,那是我這輩子看過的最美的景色了。四散的煙花在那麼純淨的天空上綻放,沒有高樓啊燈光啊之類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只有煙花,只有那麼閃耀的煙花。”
許諾說著,琥珀般的雙眼中閃著光芒。只是看著這雙眼睛和女孩嘴角的微笑,周言已經感受到了那種無與倫比的美麗。
許諾轉過頭來,一邊調皮地用手指在周言手上畫著圈。周言有點癢。
“對了周言,我們在書店辦個煙火會吧!”
也許是手上太癢了,又或者這個提議太過荒謬,周言忍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