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似海,車如游龍,盡顯大都市熱鬧與繁華。
然而,農大師苑別墅小區異常得冷清,一座最豪華的別墅二樓的後窗敞開著,窗下,一位帥呆酷比的中學生手裡握著一根用絲線編成的長繩,長繩的一頭是金屬鉤子。一位非常標緻的女生站在他的身旁,有些緊張地勸道:
“王金山,我還是有些怕。要不我們走門吧。”
“爺爺疼我不至於告訴母親,但保姆就不一定。由我在,怕什麼?”王金山嗖地一聲,只見鉤子鉤住了二樓的窗沿,便手腳靈活地登牆上窗。
“金山,我還是回去吧。”女生看著高高的牆壁和擺動的繩子再一次懇求。
“抓住繩子,上!”王金山鼓勵她。女生終於鼓起勇氣,在王金山的幫助下攀緣而上……
這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一個晚上,那年王金山剛滿十八歲,一米八的個子,是地北市的學霸,報考了地北農大。然而,這樣一個聰穎過人的青年才俊,卻被任地北農大教授的母親給刷了!母親逼他到當地最有名的青補高中去復讀——因爲那裡有多名學生考上了清華、北大。復讀後,王金山沒有按母親的意圖去發展,而是跟男同學打架,和女同學泡網吧。今夜,竟然帶女同學越窗入室。
此時,坐在一樓客廳的椅子上抽長煙袋的爺爺,對他們的進入毫無察覺。爺爺叫王敬誠,年輕時隨抗日大軍打到了天南省龍馬縣大槐鎮,後來從事黨的地下工作。按理說憑他的智慧完全可以對付王金山,而近來孫子的所作所爲讓他頭疼。
咣噹當——一個金屬杯子掉在了地板上,王金山將她從桌子上扶下,然後把杯子放回原處。
爺爺扶著樓梯扶手上了二樓,叩響了王金山的房門,卻不見任何聲響,難道是我年老了?他搖了搖頭下樓回到椅子上繼續抽菸。煙霧很快瀰漫了屋子,當年大槐鎮之戰的炮火硝煙彷彿就在他的眼前……
叮鈴鈴——電話鈴聲又響,邊江紅跑過來說:“王爺爺,電話響過三遍了!”
“金山又把姜老師氣著了!”王敬誠淡淡地一笑,把煙鍋裡的菸灰倒進菸灰盒裡,再摁上一袋煙。
邊江紅急得直跺腳說,“快處理一下吧。要是姜老師告訴了藏姨,金山哥又苦了!”
王敬誠笑了笑說:“打個架算什麼,這點像爺爺!”
“恐怕這次不是打架吧。”邊江紅自言自語地說,還是被耳聰目明的王敬誠聽到了。王敬誠說:“哪個少女不懷--春,那個少男不鍾情?這點比他爸強。”
“可他不知一個……”邊江紅欲說又止。
“姑娘大了不由娘,孫子大了不由爺!”王敬誠覺得該發生的事情早晚要發生,忙問:“是不是你早知道了?”
邊江紅剛要跪下被王敬誠的長煙袋桿子頂住,“你告訴他母親了?”王敬誠有所擔心。
“沒……沒有!”邊江紅想到自己不過是一個保姆,看看王敬誠一雙慈祥的眼睛,她知道王爺爺不會怨她,就鼓起勇氣如實說:“今天早上接到藏姨的電話,不管金山哥出現任何事情,我都要第一時間告訴她。早飯後,姜老師的電話就來了。我怕金山哥被罰,誰也沒告訴。中午,我讓他稍等,我以爲姜老師找不到人,也就算了,誰知道晚上又打過來了,一定……”
“沒事,孩子!有爺爺在!”王敬誠安慰著邊江紅,“去睡吧。”
“您還沒睡。”邊江紅知道自己的職責。
王敬誠擺擺手,說:“去吧。讓我想想……”
邊江紅轉身要走,電話鈴聲驟起,像當年抗戰上級急來的命令,王敬誠的手有些不穩了。
邊江紅疾步來到跟前,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望著王敬誠深陷在眉骨裡的雙目,等他來接電話。
電話是青補學校的姜子健老師打過來的!他說王金山在出事了!
“打打架,上上網,談談戀愛,算什麼事?慢慢來!”王敬誠知道這些老師,尤其民辦學校的老師,喜歡把孩子的行爲誇大其詞,將來孩子考的不理想,是孩子的過錯;將來考好了,是老師的功勞。
姜子健說:“問題比你想得嚴重,還是家長親自來一趟吧。”
王敬誠一邊接電話,一邊喊邊江紅,“去把龍槐叔喊來,帶上轎車。我要親自去一趟!”
這話被姜子健聽到了,他說:“怎麼好勞駕老爺子您哪!讓金山的父母過來見我!”
“那讓國槐去!”王敬誠覺得兒子比兒媳要溫和,回來對孫子的受罰也會輕一些。
“讓我嫂子來,她是教授。”那邊的姜子健點名要藏天鳳去。
“兒媳是大學副院長,太忙;國槐在省農科院,就是飛也來不了啊!”
“我不管!讓金山的父母一起來,缺一不可。今晚,我等他們!”
“姜老師啊!我知道您是爲了孩子。可現在什麼時候了?”王敬誠望著窗外懸在樓頂的上弦月,先把電話掛了。
隔輩疼最要命,過分愛是溺愛,王敬誠懂得這個道理,他只是不理解姜子健老師和兒媳藏天鳳的教育方式。他知道今晚兒子、兒媳不去,姜子健不會這樣算了;兒媳知道孫子的情況,一定不會放過孫子,就喊過邊江紅:“快打電話告訴金山,要他必須趕快——立刻——馬上回家!”
王金山的父母正在加班加點,先後接到姜子健的電話。他們不知道怎樣到了青補高中。不過,他們進校園的時候已是半夜了。
月亮西墜,校園裡萬籟俱靜,教室和學生宿舍的燈也關了,只有一些花草樹木默守在小路兩旁,但姜子健的小院並不寂靜,走廊的燈光照著葡萄架下的一張桌子,桌子旁坐著地北市最有名的青補中學校長——姜子健。
姜子健不過是一位民辦學校的教師,而王金山的母親是地北農大的副院長,父親是省農科院的重要領導,但爲了兒子,他們不得不屈尊前來。
門敞開著,王金山的父母提著禮品進來。三人寒暄一陣坐下,姜子健說:“我知道你們是地北市有名的文教、科研人物,但你們把王金山送到青補來,就想讓孩子考上北大或清華。我請二位來,是想談談王金山最近在家的情況。王副院長,您是金山的父親,您先來。”姜子健主動去點菸。
“不,不,您是老師,您先來。”王國槐很客氣地說。
“金山是我的兒子,我說吧。這孩子就是喜歡講義氣,打個抱不平;正直、善良,喜歡幫助別人,包括女孩子;他還是一個非常孝順的孩子,喜歡照顧爺爺……””母親藏天鳳毫不客氣地把兒子讚美了一番。
姜子健一聽甚是不悅,他本來想把家長找來談談怎樣教育孩子,沒想到一個大學教授竟是一個護犢子的主,也就不客氣地數落起來:“王金山哪裡是打抱不平?是和一個男同學爭風吃醋!”
“沒那麼嚴重吧。”藏天鳳說。
“金山不是過去那個單純的金山了,他現在不僅在班上搞,而且跨班級,甚至跨學校。”姜子健說到這裡怕家長不信,便從桌子上的文件包裡摸出一摞寄給地北市青補中學的來信,說道:“裡面的信我沒看,但我猜到裡面的內容。我不想被學生說我不懂法,也希望您別看。”
“讀自己兒子的信,可以吧。”藏天鳳苦笑一下拆開了所有的信件,一封接一封地讀,白白的額頭上頓起一片陰雲,雙手抖落起來。王國槐知道女人的性格,也知道兒子的脾性和行爲,他作爲一個家庭的頂樑柱,他不希望母子相互傷痛,他想改變話題,問道:“王金山的學習如何?”
談到學習,姜子健臉上有了一絲笑意,他說:“學習沒問題,他一直是學霸。目前在搞素質教育,我們也不能應試教育,我們做家長和老師的還需要幫著孩子樹立遠大的人生目標。”
“您說孩子的有問題?”藏天鳳問道。
“嫂子,不是那意思!”姜子健看見藏天鳳不高興,就把請家長來的理由說了:“現在,稍有條件的農民都進城發展,希望孩子將來考上大學鯉魚跳龍門。可是,王金山是一位捉摸不透的愣頭青,說什麼將來有一天大學要到農村當村官,現在回農村建設一定佔有先機,煽動著學生到什麼天南農村去透一透新鮮的空氣,還大張旗鼓地鼓勵同學要考農大。”姜子健望著王國槐夫婦說,“大哥,嫂子,我知道你們在農科院或地北農大都有體面的工作,可是你們知道嗎?一些外來打工的農民老闆,之所以老遠地花錢把孩子送進來,就是要孩子走出農村,脫離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業勞動,告別人人瞧不起的農民身份。嫂子、大哥,我把你們請過來,就是希望你們幫我把復讀學校的飯碗能端下去。”
“這就冤枉你嫂子了。王金山本考上了農大,你嫂子沒讓他上,送到這兒來,就是有一個更遠的人生目標,實現更大的人生價值。聽您說,兒子是學霸,這足夠了。”王國槐給女人遞了個眼色站起來要走,“姜老師,讓您操心了。您該休息了。”
“沒有一個好的人生目標,別說考北大、清華,就連地北農大都考不上。即使考上,天天打架美女左右,北大、清華的學霸何用?”姜子健仍堅持素質教育觀。
藏天鳳聽在心裡淚水早含在眼圈裡了,但爲了虛榮還是說:“怎麼可能?我的兒子我知道,他就是孩子過家家。”
姜子健說:“別忘了地北是大都市,你的家庭是官宦商賈之家。他也算是***、富二代吧,你知道有多少女生盯著呢。令人擔心的是:最近,他帶著女同學常去外來民工的工地、廠礦……進人家的辦公室如履平地。昨晚,他去原高中的女同學孫銀海的網吧,還跟一個網民打架;白天一天沒上課,現在又不知道哪裡去了?”
“我要見兒子,他在哪兒?”藏天鳳意識到兒子出事了,激動地問:“爲什麼現在才說?”
“別激動!”姜子健很沉著地應付,“工地、廠礦、網吧、酒吧、舞吧、泡吧、錄像廳,他經常徹夜不歸。但這一次不一樣,被他打的網民是副市長的兒子。我怕事情鬧大,讓王金山通知家長,可他不通知倒也罷了,還把孫銀海帶走了。早上,副市長的女人來學校強烈要求學校開除你的兒子,非要找到孫銀海……”
“還是報案吧。”王國槐說著要摸大哥大,被女人一把按住,“報什麼案?先回家!”藏天鳳說著腳步匆匆離去。
王國槐向姜子健感謝加道歉,聽女人噔噔走出了院子,急衝衝追了過去。
王國槐夫婦回家,邊江紅走過來告訴他們,王爺爺等了王金山好長時間,他沒有來,我就催王爺爺睡下了。
“他應該是回來了,江紅你去喊他過來!”藏天鳳指使保姆,氣得一腚坐在牛皮沙發上。
“他真的沒有回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邊江紅不是想瞞著他們,而是王金山越窗而入,她真的不知道。
“如果他在屋子裡,明天你別來了!”藏天鳳先警告了邊江紅,接著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兒子的房門,喊了幾聲不見動靜,就狠踹著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