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漸漸大起來,遲鈍如我,也感受到絲絲入骨的寒意。
“紫蘇,你等我,等我回來,一定讓你成爲最幸福的女人!”
說完這句話他就走了,回來的時候人數成了仨。
“紫蘇……對不起,可是……”身邊的女人談不上美麗,但是因著得到了我沒能得到的東西,臉上有理所當然幸福的紅暈。手裡的孩子好奇的盯著我看,酷似他的臉上滿是他孃親式的迷糊好奇。
我笑了,說老實話,對於今天碰到的事情,並不覺得悲傷。這種結局,其實早就預料到了。
他是鐘山腳下的少年,我是一個除了命長點沒什麼了不起的小神仙。即使是山外坊間甚爲流行的小說裡,故事裡碰上這種情況的愛侶也是一波三折死去活來活了又死反反覆覆折騰的。
更何況我們根本還沒到那種境界。
他攜眷去了城裡,我仍舊留在鐘山。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大片大片的紫蘇生長在泥地裡。
嗯……有沒有見過紫蘇?紫色的,帶點鋸齒狀葉片的草,哪裡都能生,哪裡都能長。最尋常最不值錢的一種野草,就是我的名字,就象我。
隨便挽挽袖子,扯了一把紫蘇。紫蘇煮魚最好吃,我最喜歡吃,管它是不是我的名字呢!我這種沒什麼道行的小神仙,樂趣真的不多,如果再去了吃,怕是沒什麼活頭了。以前他煮魚很好吃,經常把打來的魚煮給我吃,後來覺得老是依靠他人不行,我應該學會自救;事實證明,我的決定是正確而且英明的。
我一個人生活在這個鐘山上,如果不會做飯,豈不玩完。
從山腳往上走不長一段就是我的窩,小小一間茅舍,旁邊小小一條溪。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住在這裡的,好像是……某一天睜開眼睛,就這麼躺在這裡。
屋內缸子裡還有他送的幾條魚,肥肥的扭著在缸裡撞來撞去;有張什麼東西壓在我爲了煮魚特意準備的勺子底下。拿起來居然是張請柬,窗外溪裡微光一閃,像是個螃蟹的樣子。拈起紙嗅嗅,墨還沒幹。
龍族的請柬,有股淡淡的墨魚味。
嗯……墨魚,也好吃呢!
說到龍族,聽說很久很久以前,鐘山發生過一次洗劫三界的戰役,龍族的祖先,創世三神之一水神應龍的女兒紅蓮背叛了神族,投靠魔王帝俊,結果神族一路追殺到鐘山;中間不知道怎麼的還扯上了西王母。後來妖魔戰敗,女媧消失,伏羲用自己封印帝俊,神族受到重創退居天界,只剩人類和一些地仙什麼的留在此世。而罪魁禍首紅蓮則不知所綜。今天的鐘山一點看不出曾經大戰的痕跡,只有老烏龜喜歡說這滿地的紫蘇是紅蓮當初放下的火,本來是紅的,因爲沾上了一個叫夕暉的九尾狐的血變成了紫色。
對了,老烏龜真的是老烏龜,他的窩就在我家門前西邊從左數第七塊饅頭形大石頭底下,老烏龜經常外出旅行,但是每冬都會回來過冬,給我說些外面的事,不過因爲他太老了,所以經常把很久以前的事情當新鮮事講給我聽。比如這個,上古神族的戰爭;比如這個,妖神紅蓮。
老烏龜說的言之鑿鑿,我只當聽故事。一開始還猜猜水神的女兒怎麼老是用火呢?後來聽得多了連猜都懶猜了,愛誰誰。我只知道紫蘇是我的名字,紫蘇煮魚好吃,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那些什麼遠古上神啊妖魔啊九尾狐啊離我太遙遠,真的,刨去命長點,現在的我其實和人類無異。
再確認一遍,請柬是龍王的登基儀式,我這麼深宅不出的小神都能收到請柬,龍族不愧是現今天界僅剩的一支上古神族後裔,最強大最好客最要面子的一族。雖然其實今天的龍族和應龍沒有什麼特別的聯繫。因爲聽說應龍只有紅蓮這一個女兒,但即使如此,單憑族名裡那個“龍”字,也夠在今天的天界發達紅火的。
這麼說的話老烏龜窩裡從北往西數第三十二塊雞蛋形石塊下面肯定也壓著一張請柬呢,但是現在是春天,老烏龜老早就跟我要了紫蘇墊了龜殼旅行去了。所以他應該不會赴宴纔對。
老實說,現在的天界啊,神啊,都很無聊的,如果不是一天到晚吃吃喝喝,估計比我守在這座破裡溜丟的鐘山上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天界大大小小的神都愛請客,新王登基請客,老王退位請客;老神仙添子請客,兒子娶媳婦請客;媳婦過門請客,過兩天回孃家請客;清修成功請客,到凡間歷個劫也要請客……請來請去,受益最多的其實是我,總是有的吃,還不用擔心回禮。上一任龍王要面子全天界有名,他兒子的登基宴不去吃是對不起自己。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裡的我很老很老,和同樣蒼老的他站在一起,兩人顫巍巍的扯紫蘇準備煮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