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止跪拜,讓衆人不要再卑微乞求。
“諸位!諸位!”陸秀夫大聲喊道,在場人逐漸回過頭來看著他。
“諸位,不要再拜仙神了,仙神不是來救我們的。”
一句話,無數人哀號而泣一遍遍問著爲什麼,希望破滅不可怕,可怕的是希望是別人的。
“爾等哭什麼!”
陸秀夫痛心疾首罵道,時至今日他們這些人還分辨不出來。
“將錯誤推卸給他人,將性命保全給他們!這就是大宋如今覆滅的原因,我們所有人難辭其咎!”
陸秀夫痛苦閉上眼,沒有人願意去承認錯誤,求和的,茍活的,各有各的理,誰都是看著這大宋爛了一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眼看他爛到無法在爛倒了再痛哭流涕問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諸位,我大宋有今天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一個人,我們都是罪人,誰也難辭其咎,可我大宋至今愧對一人。”
白髮蒼蒼龍鬚酥面的陸秀夫牽著穿好龍袍的趙昺走出來。伴隨著趙昺出來,天降大雨似是想要衝刷掉趙昺龍袍上唯一的正黃。
可趙昺堅決不退。
這一刻風雨飄搖,可無人避雨。
陸秀夫抱著趙昺向衆人訴說著那一場崖山開篇。
岳飛,魏轍,孟珙,管輅,曹友聞,陶弘景.....
他一個個說過去。
戰船連著戰船,陸秀夫痛淚俱下將幾任先皇殺害先生學子的事一一說明。
將那先生幾位師兄義無反顧走向戰場自此無歸說了出去。
仙神無用,文臣誤國,愚將害人,大宋有千次萬次自己拯救自己的機會都作廢了。
天道如此,又有何怨?
唯有一人自始至終像一團熊熊烈火,抱著冰涼的大宋一次次想要將它捂熱,唯有一人。
“那位先生,如今來了!”
“先生一生,爲衆人抱薪,爲衆人開道。我等又怎能不跟在其後,怎能最後讓失節之事,被俘之恥再出現在我大宋滅亡的恥辱柱上!”
“我等誓死不退,願與先生保全最後一絲大宋名節!”
“爲漢人保存最後一絲氣節!”
年年精衛志,填海泛西風。
這一刻陸秀夫帶著衆人重拾起做人的自尊。
他們皆站了起來
天樞院中。
張道陵在左慈攙扶下佝僂著走上刑臺,今日是他最後一日領罰,只要完成便可以迴歸人間了。
有他在,他便能接替小柒,接替若虛,讓他們好好的.....
只是他走上罰臺,匡休真人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天帝與老君並排二列。
“上相,你的刑罰結束了。”
“爲何?”張道陵滄桑的手抓緊自己的道袍,眼神中是不安的惶恐。
“你的徒弟要渡劫了....”
天帝與老君說罷便掠過張道陵,張道陵怔在原地,似是不能想象,也不能接受。
離去前天帝只是無奈搖搖頭。
他瞞了一輩子天道,最終還是避不開。
天帝化爲金龍與騎牛老君出現在崖山上空。
妖神佛,彼此照面卻十分默契心照不宣。
他們都在等。
李倩見到天帝來了踏步便是來到他身旁:“準提偷偷遠渡高麗.....”
天帝擡手示意無須多言:“不重要了。”
片刻後,一道漣漪在天帝身後浮現,他的出現讓李倩產生牴觸。
“朕以爲你不會來。”
手中摩挲著一塊木牌的袁天罡無奈搖頭:“逃避是沒有用的。”
“你明白朕便很欣慰。”
天帝將一側位置讓出,袁天罡正大光明一併站在前面,即使有人竊竊私語,袁天罡也一副神情自若的樣子。
隨著曙光到來。
一位瘦弱,留著黑白短毛碴,寸頭的跛腳老人揹著一塊厚重青石板緩緩從遠方走來。
而看見他的出現袁天罡順手將手中的木牌丟向大海。
“奇石千秋壽,異花四季春。聖人踏波來,天下劫難消。”
推背圖提到,未來將有聖人出世拯患救難。
爾時,世間多災多難,聖人命運多舛。
世間的災難正是“天劫”,聖人的不順是爲“道劫”。
聖人所生的時代,社會墮落人性邪惡,災禍連連已經到了無法自我輪轉。
彼時,天道會降臨天地的天劫與聖人一同出現在這個世間。
天地的天劫與聖人的道劫彼此聯繫又此消彼長。
社會墮落的存在會千方百計成爲聖人的道劫,促使聖人蛻變成神。
而聖人成神則需要接受世人給予的磨難,帶領世人心性得以淨化,順利渡過劫難。
反之,世人心性不改,天劫就會定期出現。
一直到聖人犧牲自我,亦或者整個天地崩潰重組讓一切重歸調和。
“新時代要開啓了!”
天帝看著輪迴老人喃喃自語:“張道陵,誰也逃避不了宿命。即便是你出手干涉也不行。”
“雲起,秀秀,你們看到了嗎?”帶著激動準提伸手擦拭眼角的熱淚。
伴隨著輪迴老人的出現,塗山堯看向準提,隨著準提微微點頭塗山堯冷冷道:
“替這個世間完成最後的劫難!”
一聲令下元軍之中戰鼓擂動。
元軍隊開始最後的衝鋒。
李恆率領艦隊從背面順流向南對宋軍發起猛攻,宋軍西北角瞬間被李恆擊潰。
激戰至中午,另外一邊張弘範也放棄防守乘著中午海水漲潮,順流向北猛攻宋軍。
宋軍接連損失多艘戰艦,隨後李恆從北面也發起進攻,宋軍腹背受敵。
由於宋軍戰艦連城一片,行動不便,宋軍艦隊像一隻巨大的困獸被不斷的被蠶食。
雙方激戰一個下午,宋軍戰船上的旗桿一根接一根倒下。
兵敗如山倒,海面上一片火海,呼聲震天。
這一刻張世傑請求帶著趙昺一起突圍,但由於帝艦的座艦太大,無法行動,並且陸秀夫並不認爲張世傑能突圍出去。
爲了避免被俘的恥辱,陸秀夫抱著八歲的趙昺回到崖山,而張世傑獨自重出重圍。
崖山岸邊這裡有一塊秀石。
奇石聚衆石所成,屹立水中,最高一巨石,突出海面二三丈。
從這裡能望見海面上兵敗如山倒的大船。
“若先生沒來,便讓老臣帶陛下先走。”
趙昺堅定不移的說道:“會來的。”
陸秀夫不忍傷害趙昺,沒再說話。
只是不知道誰大喊一聲先生來了!
擡頭望去的那一刻陸秀夫滿眼淚水。
“先生,來了!”
在暴雨席捲趙昺龍袍金龍之時,也是小道士接過裝著張玨骨灰的瓦罐之日,大雨滂沱之中小道士抱著瓦罐行走許久。
只是他很快發現張玨一家妻兒老小竟一路默默跟隨在身後。
他喃喃著開口:
“諸位何意?”
撲通一聲。
張玨妻子帶著一家老小跪在泥濘道路中央問道:“先生,此去何爲?”
“若有一天真有國難,我與學生有約一同共赴。”他撫摸著瓦罐:
“如今是時候了.....”
這是幾位學生與他一起共同守護的誓言,如今張玨走了,該他帶著幾個學生的英魂一同前往共赴國難。
而一聽小道士所言,張玨妻子也是帶著視死如歸的堅定說道:
“我等今日一家老小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諸位死裡逃生,又何苦趟我這潭渾水。”
小道士擺擺手,這場仗死的人太多了,有些人該死,而他們該活著。
可誰料張玨兒子拱手道:“先生,士有不可退之時,王堅伯伯也曾說,男兒自有守,可殺不可茍。”
“沙洋城,守將邊居誼和家人一起自焚而死,池州守將趙卯發和髮妻一起自縊而死。
“潭州李芾一家老小由部下沈忠殺死,隨後沈忠回到家中殺掉妻兒,跪地自刎,潭州大小將領官員舉全家自殺殉國的不計其數。”
“我大宋舉家共赴國難早已數不勝數,事到如今大宋將亡我等浴血奮戰將士後人又有何臉面茍且偷生做亡國奴?”
這一刻小道士淚水滾滾,他過去攙扶住張玨一家老小,想再說些什麼卻是喉嚨吞了沙子一般只能重重拍著他們手。
他們起身一路南下,張玨兒子卻是想到什麼掉頭狂奔,他跑到合州父親部將的遺孀家中撲通一聲跪地:“相公千古,我等也要隨南陽書院先生共赴國難,且望相公一家好生照顧自己。”
“重慶知州,一家老小,誓死不做亡國奴。”那年輕人同樣跪地:“且請公子帶我孃親上路,我隨後便來。”
小道士一路走,身後的隊伍一路擴大。
常州通判陳炤遺孀攜全家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瀘州安撫王世昌遺孀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贛州民兵尹玉遺孤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釣魚城守將王堅,常州副統帥王安節,遺孀老小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贛州提刑文天祥侍客杜滸、金應,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揚州李庭芝,真州守將苗再成遺孀攜老少一家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衡州知州尹谷弟弟,攜尹氏一脈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湖北提刑趙立與制司幕官趙酉泰遺孀攜一家老小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襄陽孟氏一族,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曹氏一族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餘玠之子餘如孫攜餘氏一族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重慶制機曹琦寡母願隨先生共赴國難!
百,千,萬!
隨著小道士一路南下,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隊伍之中。
趙昺的白鷳鳥也感應到他越來越近,夜夜含淚喊著奇石千秋,奇石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