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針一格一格移動著,終於在一聲“滴答”後三針合爲一針,筆直地指向上方,然後浩蕩而悠遠的鐘聲響起——“當……”
阡墨只覺得耳邊轟然做響,心猛地一竄,眼未睜已手掐御雷訣,忽地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連忙手指急變,險險將雷訣撤去。
“一個妖怪,弄這聲音屋中做什麼。”阡墨嘀咕著,在牀上翻滾了幾下後才極爲不捨地離開被窩,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他盯著牆上的掛鐘,歪著腦袋看了半天,最後不耐地走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頓時猛烈的陽光傾瀉而下,看了看太陽的位置,正午。
耳朵捕捉到細碎的聲響,阡墨來到大廳,果然是任子幕回來了。
“現在的教書先生是這麼勞累的麼?”
“是人民教師,”任子幕糾正道,將外套掛好,“精確地來說,我是教歷史的老師。你吃過了嗎?”
阡墨搖頭,“剛醒來。”
任子幕打開冰箱,“食物已經沒剩多少了,我出去買一些回來。”
他看看在沙發裡懶洋洋窩成一團的阡墨,想了想,試著建議,“要不要一起去?”
“不要。”阡墨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地答道,挪動了下身體,只覺得這叫“沙發”的東西真是比皇帝老兒的寶座舒服不知多少。
“還是一起去吧,你遲早要適應現在的社會,多出去走走接觸些人和事物適應起來會快的多。”任子幕勸道。
“你做先生上癮了麼,”阡墨冷聲道,“輪不到你這小小樹精來教老子該怎麼做,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侍侯好老子,否則老子直接吃了你添做道行!”
“換句新鮮的吧,這句話我幾百年前就聽你說膩了。我並不是對你指手畫腳,現在的世界已經發展到你無法想象的地步,科技占主導地位,人類不再是懦弱無能的,而你還在用以前的眼光看待他們,阡墨,你在山體裡沉睡的這些年錯過了不少好戲。”
“羅嗦。”阡墨不耐道。
任子幕知道這就表示他願意同自己出去了,自嘲道,“我的本身是棵無法言語的樹,好不容易成妖了自然要說得多些。”
他找出幾件休閒裝,簡單地指導一下穿法,阡墨立刻對褲子上的拉練產生了興趣,任子幕又找出一頂鴨舌帽,將阡墨太過驚世駭俗的容貌遮去大半,然後打量自己的作品,若不細看的話也就是普通少年了,任子幕滿意地點頭,按下他將拉練上上下下玩得不亦樂乎的手,“一定要跟緊我,千萬不能在人前使用法術!言行舉止要注意,別太惹人注目,還有就是絕不能摘下帽子!”
阡墨漫不經心地點著頭,任子幕不知他聽進去了多少,忽然後悔起自己的提議。
“衣袖。”
“什麼?”
“衣袖太窄,手伸不進來,我不習慣。”阡墨試圖像以前那樣將手藏於寬大的衣袖內,卻發現現在無法做到。
“……你可以把手插口袋裡。”
“這是車,用汽油發動,是機械,本身並無生命。”
任子幕拉開車門,阡墨坐到副駕駛座上,他好奇地去觸碰車窗。
“輕點……”任子幕話音剛落,車窗上的玻璃已經呈龜裂狀。
他嘆了口氣,“這是一種叫‘玻璃’的物質,好了,我們換一輛車吧。”
任子幕的房子安置在郊區,很是偏僻,兩天前,離他居住地不遠的後山發生滑坡,卻是七百多年前阡墨爲避開天雷而在那裡長眠,如今醒來正巧遇上故人,任子幕也只有擔當起照顧同伴的責任。
車子在一家超市前停下,阡墨被琳瑯滿目的物品晃花了眼,忽然一股香味飄來。
“收起你的尾巴!”任子幕低聲喝道,角落的攝相頭“劈啪”一聲輕響後線路被徹底破壞。
雪白的長尾一甩,如幻影般消失不見,阡墨彷彿被催眠,順著香味飄來的方向追尋而去。
任子幕哭笑不得地跟著他來到窗口,阻止他直接動手去抓架子上的烤雞,“兩隻。”他道。
“五隻。”阡墨流著口水,銳利的指尖閃著令人心顫的寒光,大有不如他意立即動武的意思。
“請幫我包好五隻。”任子幕做出讓步。
包好後阡墨死活要抱著烤雞不放,完全不顧他這樣形象所造成的回頭率直線上升,原本就狹長的眼睛現下是瞇得只剩一條縫了,任子幕似乎都能看到他四周都冒著幸福的泡泡。
正當兩人出了超市準備回去時,任子幕忽然頓住了動作,看向前方,阡墨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網吧?”他困惑地讀著招牌上的字,左看右看找不到任何的網狀物。
“在這等著。”任子幕對著阡墨道,然後大步迎上正從那家網吧裡出來的三個少年。
三個少年本來正說笑著,忽然發現了任子幕,立刻露出驚恐的表情,三人拔腿就跑。
任子幕逮住了其中一個,表情嚴肅地訓誡著他,少年低著頭聽,偶爾辯解幾句。
阡墨都吃完了三隻烤雞了任子幕仍然沒結束他的訓話,就在他動手去抓第四隻的時候,任子幕抓著那個少年走了過來。
“任老師,我保證不敢了,這次您就饒了我吧。”少年一邊苦苦哀求著,一邊偷偷打量阡墨。
“你保證過多少次了?我看你打算連下午的課都不去上吧?成天就知道上網玩遊戲,你說你這樣將來能有什麼出息!”任子幕訓道,“我知道你父母都在國外,沒人管著你,這樣吧,現在跟我回家去,下午你坐我的車去學校。”少年只好鑽進車裡,“這車不錯喲,任老師,你的工資支付得起麼?”
“你不知道有種手段叫‘貸款’嗎?別,我來開門,你的油爪子最好不要碰車上的任何一處!”任子幕對著阡墨叫道。
少年在後座探頭探腦,“我叫王宏,是任老師的學生,你呢?”他試圖跟阡墨搭訕。
阡墨坐進副駕駛座,埋頭解決最後一隻雞,並不搭理他。
王宏討了個沒趣,摸摸鼻子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王宏忽然發出一聲尖叫,任子幕握方向盤的手一轉,差點把車開到溝裡去。
“怎麼了?”
“任老師!他一整隻雞都吃下去了!”王宏指著阡墨叫道。
“那又怎麼樣?”
“一整隻雞啊!”王宏激動地指手畫腳,“他連骨頭都全部吃了!”
阡墨慢裡條絲地舔著手,神情是吃飽喝足後的愜意,任子幕瞄了他一眼,摸出一條手帕給他,然後才道,“大驚小怪,骨頭裡鈣多。”
王宏一時啞言,任子幕的淡漠反應令他有種錯覺似乎是真的自己反應過敏呢,既然有人喜歡吃魚骨頭,那麼雞骨頭當然也能吃啊。他這麼想著,可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他捂著腦袋苦思著。
任子幕無聲地嘆了口氣,就這頭腦啊,學校的升學率令人堪憂。
“別告訴我這棟別墅也是你貸款來的?”王宏一副抓到你的把柄了的表情,“任老師,要是我到學校一說你是這麼有錢的話,那些暗戀你的女生會把你吞了的哦。”
在歪門邪道方面倒是意外地擅長呢。任子幕報出一組數字,王宏縮了縮腦袋,不敢再多嘴。那組數字是與他父母聯繫的號碼,學生最怕老師跟家長談心。
任子幕看了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再無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兩手空空極其悠閒的阡墨,吩咐王宏就在車上等著,然後提著大包小包的袋子走進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