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隨著一聲劇烈的爆炸,黑色的轎車在我面前被燃燒的火焰撕扯變形,呲呲的釋放出物體燒焦的味道。
耳朵裡一陣嗡嗡的亂鳴,眼前像被蒙上了一層白色的塑料膜,模糊不清。隱約看到的是一團巨大的火苗在跳動,一個黑色的人影揹著火苗朝這邊走了過來,我試了試動自己的手,使不上任何力氣。
人影在我身旁站定,蹲了下來:“痛嗎?”耳邊突然傳來慰問的話語,卻是嘲笑的口氣:“……你真得好好謝謝他,這麼重要的你都讓了出來。”
我試著轉頭看清說話的人,卻是扯動頭帶來的一陣暈眩和刺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從額頭傾泄而出,爬下了臉,頭卻越來越沉。
“一會兒就好。”人影輕喃著安慰的語氣,像哥哥對妹妹的親暱,我卻痛的說不出話來,因爲我能感覺到人影的手正在一點點沒入我的左心房,每沒入一寸,那隻手就收攏一點,意識便清醒十分!
“這種感覺如何?”人影說著頓住了手上的動作,面對著我,好像與我對視,可我看不清楚五官的模樣。
“痛——”我哆嗦著出口,企圖以喊叫減輕自己的疼痛,卻凝聚不起半分力氣。從胸口傳來的剜肉之痛,急切的需要呼吸,張口卻每呼吸一口都痛至全身。
“拿到了。”他輕鬆的一笑,說著胸口裡的那隻手猛的收緊,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血肉因他的動作纏繞著碎在自己的胸口裡。
“你——”字死死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只是一個字的時間,那隻手抽了出來,連同胸口裡的某樣東西,帶著溫熱的液體破腔而出……
力氣迅速的流失,只覺得越來越冷,不痛了……一點也不痛了……黑色的人影輕笑了兩聲,轉身離開。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死去,死了吧,一定死了,心臟都……沒了。
意識越來越模糊,四周圍繞著很凌亂的腳步聲和汽車聲,吵的頭疼,可我再也撐不住眼皮的重量,陷入了一片黑暗裡。
在模糊中我似乎又變的清晰,我站在了一條掛著很多燈籠的小路上,四周漆黑一片,我走過的亦是我身後的路都像消失了一樣,埋進了黑暗裡。
紙糊的白燈籠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個,在四周黑漆漆的環境裡微弱的燈籠光給人一種安慰感,卻也顯得很詭異。
身後黑暗的一片讓我有些害怕,除了跟著燈籠走,沒有別的選擇。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停下看了看身後,仍舊黑漆漆的一片,和照不見盡頭的燈籠。
“嗚嗚……”有人哭的聲音斷續從前面傳來,心裡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激動,有人總比自己一個人面對這無邊的黑暗好,想著不管不顧的朝著聲音跑了過去。
“嗚嗚嗚嗚……”越來越近的悲泣裡,我忘了注意周邊開始多出來的紅色燈籠,一個個的在黑暗裡泛著詭異的紅光,清晰的出現在視線裡。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這些燈籠的光比之前的都要刺眼。
架空的燈籠下埋頭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白色的襯衫,黑色的揹帶褲的樣子,像是一個孩子,沒有防備,我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小朋友,你怎麼了?”話一出口,漆黑的四周裡擴開我的聲音,聽著異常響亮,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嗚——嗚——”地上的人頓了頓,抽噎了兩下,彷彿沒有聽到似的,也沒有擡頭。
我壯著膽子走上前,伸過手去碰到小孩的肩膀,冰涼的觸感讓我心裡一緊。
“咯咯……”蹲著的身影發出一陣怪笑,讓我一驚。孩子周身散發的陣陣寒意朝我侵襲而來,我急忙縮回了手。
“咯咯……”孩子怪笑著轉頭,頭直直掉了個方向對著我,露出腐爛成肉糜的臉,黑紅色的血肉混合物糊在一起,看不清五官。本該是眼睛的位置,生著兩個流著血的黑窟窿,半截蛆蟲的身體掉在外面,蠕動著向黑窟窿裡爬動。
我驚恐的看著面前的景象,身體完全僵在了原地,腿像被釘在地上,拔不起來。嗓子裡死死卡住了,連尖叫也發不出來。
“媽媽”爛透的下顎打開一道縫,咬出了兩個字。巨大的刺激讓我繃緊的神經到達極致,我驚駭的看著,腦海裡只有一個字“跑!”
“媽——媽”含糊不清的聲音,帶著陣陣怪笑在身後靠近,緊追不捨。我不敢回頭看,只能拼命的朝著下一個燈籠那邊跑。近了,再近一點,幾乎是求生的本能驅使自己全力的逃。
燈籠微弱的光越來越刺眼,朦朦朧朧的給眼睛蒙上一層詭異的紅紗。猛然間想起了什麼,紅?腦袋嗡了一陣,致使腳下一個踉蹌摔了下去。
“媽——媽——”身後陰沉的聲音又飄了過來,我急忙往旁邊挪去。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不遠處的燈籠散發著炙熱的火紅光,像是黑夜裡的一把火,能驅走黑暗和恐懼,可我死死的盯著它,心裡只有恐懼,我記得,一路過來的燈籠都是白色的!
“媽——媽——”小孩的聲音一聲聲的飄過來,時模糊,時清晰。卻都拖的很長,帶上了哽咽,聽得耳朵很難受,像是把那股悲傷強行灌進我的耳朵裡。
我要離開,必須離開!心裡這麼想著,不禁急急爬起。
“夠了!你到底想怎麼樣!”我捂著耳朵對著黑暗大吼著,索性破罐子破摔。可回覆我的,仍舊只是那一聲聲的哀怨,叫著“媽媽”。
我快瘋了,恐懼從心底蔓延上全身的時候,已經不想做什麼抵抗。眼前的紅光突然變得炙熱起來,我下意識的伸胳膊擋住,看紅光將紅燈籠托起,搖搖晃晃的旋轉著,匯聚出一團深紅色的暗影。
逐漸清楚的窈窕身段,是一位華麗禮服的女人。蕾絲褶皺的洛麗塔禮裙,斜扣著一頂鏤空黑紗禮帽,像極了電視里民國時期出外留學回來,穿著洋裝的女人。
微弱的的紅光下,她輕輕移了過來,有些模糊的五官,加上那青的嚇人的膚色,提醒著我她不可能是人。
只見她從身後的黑暗一撈,細長的手掌裡就多了一隻小小的手,再來是小小的身子,從她身旁的黑暗裡一點點的鑽了出來,正是纏著我不放的那個“小孩”。
我害怕的退後了一些,她纖細修長的雙手搭在小孩的肩膀,斜扣的帽子投下陰影,看不清表情,她把他往前一推:“留在這裡陪我的孩子,好嗎?”
我顫顫巍巍的看著那張爛掉的臉,下意識的拒絕:“你開什麼玩笑,這個鬼地方……”
女人輕輕擡頭看了我一眼,隔著一段距離,我卻分明感覺到了她目光裡的悲憫:“看來姑娘你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呢。”說完擁著孩子坐下,孩子轉過頭,那張腐爛的臉彷彿找到了溫暖的地方,乖巧的靠在女人的懷裡。
腦袋裡轟的一下炸開,記憶在片刻盡數洶涌進來,胸口空空的,撕裂了一樣的疼。車禍,男人,挖心……死前的一幕幕全部呈現在腦海裡,我哆嗦著看著自己的胸口,只是一眼,堪比那個孩子腐爛的臉的傷口,就讓我癱倒在地。
“我……死了?”我不敢相信的望著四周漆黑的一片,女人冷靜的坐在那裡,哄著懷裡的孩子,仿若一切習以爲常。
“嘭——嘭——”像是約好似的,四周的黑暗裡突然燃起一個個火焰,將眼前漆黑的空間撕裂。散發著慘白和火紅的燈籠被人一瞬間全部點燃似的亮了起來。
隨著燈籠出現的,還有撕心裂肺的慘叫和哭喊,有年老之人的乾啞和蒼老,也有幼兒稚嫩無辜的啼哭。全都嘈雜在一起,此起彼伏的響徹在黑暗的各處。
我捂緊了耳朵,仍能感受那股凝聚而成的壓抑,大抵就是人們常說的怨氣。閉緊了眼睛自我催眠,不到一會兒再睜開,四周突然安靜了,眼前浮起一個個紅色的燈籠,而每個燈籠下多了一個模糊的影子,朝著我發出嚶嚶的嗚咽。
女人的聲音遠遠的飄了過來,在黑不見邊的空間裡,冷的滲人:“白色的燈籠是自然死亡,紅色的是意外死亡。”
聽見她的話,我下意識的擡眼,之前一直在我身邊的白色燈籠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了顏色,猩紅的光刺的眼睛疼,像用血染上去的一樣。
意外?基本是下意識的去碰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指間傳來肉糜一樣的觸感,讓我猶如被一盆涼水從頭澆至腳。腿一軟,身體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倒在了腳下,不知是不是土地的地面。
呵呵,我死了,眼睛酸脹的厲害,卻是一滴眼淚也留不下來,我側頭問她:“這裡是陰間嗎?”
女人搖了搖頭:“不,陰間需要鬼差領路,這裡是陰陽道。連接陰陽兩個世界的通道,徘徊在這裡的,大多是孤魂野鬼,無法轉世投胎的。”頓了頓,她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也有和你一樣,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
身旁開始遊蕩過一個個模糊的影子,大多是一個模樣,死灰一樣的膚色,加上神情呆滯。有的身體殘缺嚴重,甚至拖著佈滿大小不一褐色斑點的屍塊。都維持著各種死去時候的狀態,被紅色的光這麼一照,強力的壓抑感讓我不自覺想加入他們,加入這羣遊魂。
使勁把剛纔的想法晃出去,腦子清醒了些。
“我不要留在這裡!我不想死!不想!”我朝著她大吼,滿滿的悲憤和不甘心,我才21歲啊,好不容易熬到大三,我以爲這麼些年來自己受的苦可以得到補償了,爲什麼?突然就……死了。
“呵呵……咯咯……”斷斷續續的怪笑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我擡頭看去,盡是在不遠處駐足的遊魂,不知悲喜的看著我,黑暗裡沉重的窒息感,那種像在看自己同類的感覺。
我惱怒的一巴掌朝身旁的燈籠拍了過去,幾近暴走的我還沒冷靜下來,女人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迅速抱緊了孩子,謹慎的打量著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