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大陸,太虛宗持雲峰。
厚重的烏雲從四面八方滾滾而來,鋪天蓋地聚攏在峰頂,似有末日來臨之勢。
“阿離,阿離,快出來,跟我走。”
花朝陽“咣”的一腳踹開房門,目光在簡陋的房間快速巡脧,牀——上、桌下、樑上,無人。
這小子明明進了房間,能躲去哪?
花朝陽目光鎖定房內唯一的櫃子,正要開櫃門,餘光瞥見門後躺有一物。
彎腰回手一抄,把人拎在了手裡。
“阿離,你躲在門後找拍呢?”
花朝陽看著五官被木門彈壓的有些變形的小人兒,差點沒忍住笑出豬叫。
礙於形勢逼人,她沒心思逗弄他,不由分說把人塞進腋下夾住,腳下生風地跑出房間,一口氣跑到了半山腰。
被門拍懵的阿離,在顛簸中漸漸緩過神來,抓著花朝陽不太合身的道袍掙扎起來:“花朝陽你個沒規矩的女流,趕緊把我放下。不然你會後悔的。”
花朝陽朝他屁股狠狠拍了兩下,恫嚇道:“放下才後悔。趁天崩地裂前咱們一定要跑出這個鬼地方。不然又要死翹翹。”
阿離感覺屁股火燒火燎的痛,俊俏的小臉騰地也似火燃燒起來,不知哪來一股蠻力,竟掙脫了花朝陽的桎梏,“啪”地直接摔在了地上。
狗啃屎!
花朝陽瞪著他的摔姿,腦海中流暢地蹦出了三個字。
臉朝下的小人兒,攥成拳頭的兩隻小手五指慢慢伸開,滑稽地杵在地上,艱難撐起上半身。
他咬牙切齒扭頭看向花朝陽:“要跑你自己跑,我不怕死。”
“那不行,你是我撿來的,我要對你負責,決不會讓你死在這兒。你必須跟我走。”花朝陽伸手去撈他,被他麻利地側身躲開。
“走有用嗎?問題不解決你永遠困在詛咒裡。”阿離對著藏在掌心的小鏡子,行雲流水地照了照接連兩次遭殃的五官。又把小鏡子藏進袖子裡——
幸好,樣子沒變。
這才放下心來。
花朝陽被阿離的這句話震撼住,她蹲下身,看著眼前只有五歲的娃娃:“你管這種反覆循環死亡叫詛咒?你記得咱們經歷過死亡?”
阿離屁股上還殘留著花朝陽的手感,懶得搭理她的問題,反而沒好氣地衝她翻了個白眼,抑揚頓挫地告誡她:“你、跑、不、掉、的。”
花朝陽被他這句陰陽怪氣,驚出一身雞皮疙瘩。
爲什麼跑不掉?
她想繼續問下去,可是時間不允許。
她重新把人夾在腋下,打算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與他計較。而此時,不遠處卻傳來一道熟悉的怒吼。
“花朝陽,你個小兔崽子,不好好幹活想跑哪去?”
花朝陽頭皮發炸,心道:“壞了,還是被王扒皮這老傢伙發現了。”
她衝老傢伙瀟灑地揮了揮手: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二話不說,從袖子裡抖出一張隱身符貼到了身上,夾著阿離撒丫子就跑。
下山的路就一條,只聽王扒皮一聲“攔住她”,兩邊竹林裡躥出三四個人,直接堵住了花朝陽的去路。
她立即捂住阿離的嘴,自己凝神屏氣,站住不動。
隱身符是她用三顆靈果換來的,親測過效果,絕對能逃過這次追堵。
只要她不發出聲響,他們絕對不會發現她。
然而
當花朝陽被衆人押上持雲峰主殿時,阿離怒其不爭的在心裡罵了句:“蠢”。
主殿名昭雲殿,殿高數丈,殿內高燭長明,白牆上繪著金色雲彩,人站在殿內顯得渺小又卑微。
此刻,花朝陽生無可戀地站這座宏偉又空曠的大殿內,如刀的目光凌厲地掃過在場所有人,最後停在“隱身符”主人身上,氣勢如虹的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且給我等著。
那人雙手交叉貼在腹部,眼皮一耷,決定來個死不認帳。
持雲峰掌座玉涵堂,是太虛宗宗主的四師弟,因是前宗主蕭雲最器重的弟子,一直作爲繼承宗主之位的首選培養。
誰知世事難料,後因種種無法言說的緣由,太虛宗宗主之位由前宗主的大徒弟薛星辰奪得,玉涵堂便被排擠到遠離主峰的持雲峰,心灰意冷地守著忠心耿耿的弟子潛心修煉,不再參與宗內任何事務。
此時,許久無心可操的玉涵堂端坐在大殿之上,正目光銳利的看著下方的花朝陽。
負責抓人的王管事弓腰上前稟告:“掌座,這臭丫頭偷了咱持雲峰的道袍符籙和靈植,想跑路。老夫懷疑她是那邊派來的奸細。”
這話說的就太誅心了。
那邊是哪邊?
大家一聽都心知肚明。
如今,爲了一口突然冒出靈氣的深潭,太虛宗其他三峰與持雲峰已經鬥了月餘之久,雙方都在爭奪靈溪潭的所有權,已經快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大戰迫在眉睫、一觸即發。
也是這個原因,花朝陽才拼了命想逃出太虛宗。
因爲她知道,過不了多久,兩撥人就因沒了僵持下去的耐性,動嘴撕逼改動手廝殺。
而在這場大戰中,不太冷靜、久被欺辱的玉涵堂會“一怒髮衝冠”,啓動千年護山大陣。
護山大陣只要發揮作用,整個太虛宗就會被炸上天,全軍覆沒。
花朝陽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反覆死了九次。
起初,她帶著粉身碎骨的疼痛,重新回到事情發生之前時,還以爲自己做了場噩夢。
可是,接連兩次之後,她驚覺自己是進入了恐怖的循環當中。
她試圖自救,卻反覆失敗。
唯一成功的一次,她帶著阿離跑到山下的村子裡。以爲自己終於能安全躲過一劫,以後可以在修仙界好好混日子,奈何命運的大手不放過她,天空依舊像前幾次一樣,咔嚓咔嚓裂開無數道口子。
她還是在那個時間點,翹辮子了。
這次循環回來她想了個萬全之策,準備帶著阿離徹底離開太虛宗的地界,最好能逃到長青門保命。
哪成想,好端端的計劃,卻被細節打敗了。
花朝陽瞪一眼賣給她假符籙的持雲峰大弟子胡來,又去瞪火上澆油的靈植園管事王扒皮。
當著當事人的面,那王扒皮就敢信口胡說,還面不改色、渾然天成,簡直是演技派第一渣。
她絕不能容忍別人把她沒做的事扣她頭上。
爲了自己的清白,她誓死也要迎戰。奈何嘴被人用布條堵上了,手也綁的死死的。
唯一能動的就是一雙眼睛。
她衝著賣給她道袍的姜來狂使眼神求救,對方卻兩眼向穹頂一挑,抵死不看她。
好!真太好了。
你們一個個的忘恩負義、見死不救。以後休要跟老孃討靈植榨靈力,半根都沒有。
“掌座,她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這種人不配留在太虛宗,請掌座逐她離開。”王管事毫不要臉的上前補了一刀。
情緒激動,想撲上去踹王管事的花朝陽,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頓時冷靜下來。
腦海裡不斷在重複著一句話:
逐她離開!!!
逐她離開!!!
一個念頭閃過,花朝陽晶瑩的眸子,亮如星辰。
這時,大殿內響起稚童之音:“掌座,不知把持雲峰的靈植賣給問月峰和摘星峰,算不算奸細?”
一直被忽略的小阿離,大義凜然挺身而出,衝殿上的玉涵堂昂了昂頭,一雙秋水含霧的桃花眼,冷冽掃過花朝陽。
花朝陽的小心臟“咻”地揪成一團,差點窒息。
不是吧,你個沒良心的混球小犢子,不僅沒有雪中送炭,看樣子還要舉起石頭,猛砸我這口老古井啊?
難道你也要在我落魄時踩上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