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氣鬱淤結能讓她一下子頹廢成這個樣子?昨天還生龍活虎的,像她這樣習武的女生,理應比那些大家閨秀更能承受壓力啊!
這個時候,王倫顧不得吃飯了,趕緊上前噓前問暖:
“三娘,你這是怎麼了?”
古人很少離家,她會不會是因爲離家太久太遠,思鄉之情發作導致的?
扈三娘原本明亮的眼睛一點神采也沒有,見王倫過來,趕緊起身,但是王倫卻發現她的腿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一下。
我又不是壞人,怕我幹什麼?再說我這小身板根本不是你一合之敵,想做壞事也不敢吶!
“原來是官人到了!奴家何德何能,敢勞官人問候!”
聽她說話還正常,不像尋常女子有事情就相尋死覓活的那種。否則以她的身手,真要發作起來,王倫可不敢勸解。
“小可原本是想請花賢弟與三娘一敘的,我們‘聚義商社’新加入一位兄弟,正想著讓三娘結識一番呢。”也許在江湖兒女心中,扈三娘不是個女人,而是個女漢子,哪怕她長得再標緻。
誰讓她習武呢?自然要與男人在一起打打殺殺的。
王倫也自動忽視了。
然後扈三娘拒絕了:“官人,三娘是個女流之輩,豈敢亂了分寸?官人的好意,奴家生受了!”
喲呵,這是受了什麼刺激了?剛來的時候大家把酒言歡時,也不見她有這等男女之別啊?
一定有事!
聯想到這向天她一直與花叢在一起,花叢是個小家碧玉型的溫順女孩,肯定不會拂逆她,那麼,誰能給她氣受?
普通的潑皮,只怕她早就大耳瓜子打過去了!她的雙刀也不是吃素的。
那只有親近的人。想到花榮說的扈成公幹未歸,她今天到武學科,那麼可能性只有一個人了。
祝彪!
肯定是了。之前說他三日後會回來,估計他們應該見面了----會不會他們之間有不愉快發生?若是如此,王倫只怕要打心眼裡笑出來。
蒼蠅不盯無縫的蛋,對這種雙方家長定下的親事,除非有重大變故,外人很難插足的。在後世想第三者插足都不容易,何況這個年代?
只有當事人自己搞出來的事情纔會有機會!
就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無法對癥下藥。
“娘子說甚麼話!小可是從心底裡敬重娘子,這才介紹些江湖豪傑與娘子認識。獨龍岡扈三娘之名,誰不欽敬!又有誰敢說娘子亂了分寸?在小可看來,娘子是世間巾幗女英雄,豈用在乎一般世俗眼光?”
一番話說的扈三娘眸子裡有晶光閃現,王倫不知道,他的一番即席胡扯,卻撩動扈三孃的心事。
花叢見了,也娓娓勸道:“王倫哥哥是何等樣人,他既然都這麼說了,必是有道理的。姐姐便稍寬心,氣壞了身子,扈成哥哥又不在此間,還得自己生受著。”
你一言我一語,便說動了扈三娘。她原本只是一時鬱悶,現在一想也很有道理,犯不上啊!
然後到花榮回來,王倫才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和他猜測幾乎相同,扈三娘是被祝彪氣壞了。
原來今晨,扈三娘到國子監送冬衣時,祝彪確實回來了。花榮原本和他並不太熟,找到他時,他正和一般同學談性方艾。
然後諸人聽說是他的未婚娘子來送溫暖,都一窩蜂地去看風景。待看到真人時,一時都被扈三娘驚豔無雙的容貌驚呆。
要說扈三娘雖說在打扮上不如閻婆惜入時、缺少潘金蓮的大家穩重、沒有孫三四等人的才藝、也沒有花叢等人的溫順,卻勝在眉間的一股英氣。
遠看嫋娜女人,近看姿色無雙,大夥正準備讚歎祝彪有豔福時,不想有眼尖的學子一下子便看到了她的那雙大腳!
雖說武人不像文人對女子的小腳那麼變態挑剔,卻難免受時人影響。
他們都是未來的軍官,都是有機會向上走的,何況他們中間有許多人都是家境殷實的,自小受過薰陶,對於未來妻子的要求還是滿嚴格的。
大腳怎麼行?
而且扈三孃的個頭較高,這一點與此時的審美觀有極大出入。相比之下,祝彪是個典型的高富帥,完全有能力娶個更好的。
要不是父親祝朝奉一人之力無法獨霸獨龍岡,祝彪從國子監畢業之後,人生的選擇會更多。他本身就是個武人,對於另一半也是武人的興趣不大。
男人,哪怕再弱,也想找個比他更弱的女人,這是世俗所限。除了王倫,手無縛雞之力,卻有徵服大洋馬的惡趣味。
這一羣人看過之後,嘻嘻哈哈地回來,對祝彪的這位未來娘子極盡嘲諷之能事。有好事者甚至調侃說:“‘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說有夜不眠。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祝兄,看尊夫人的體格,只怕你還得努力練習功夫啊!”
這首詩是蘇軾寫給懼內好友陳季常的,故事廣爲流傳,從此後,凡家有悍妻者,都會被說成“河東獅吼”。
祝彪本來就年輕氣盛,對家裡的這樁包辦婚姻也是不滿。現在又被同學奚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場便冷了臉,讓扈三娘趕快把衣服打包帶回去。
他手頭有的是銀子,完全不需要扈三娘帶衣服!
扈三娘在衆目睽睽之下受此大辱,卻也知道自己大腳個高的缺點,在人前又發作不得,只能委委屈屈回來。
想她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扈家莊雖說沒有祝家莊勢力大錢糧足,好歹也是一方土豪,她也是父母嬌生慣養長大的,何曾受過這種侮辱?
越想越氣,加上旅途勞累、兄長又不在難免想念,一來二去竟然氣病了。
聽說原委之後,王倫不禁怒罵一聲:“真是該死!不是小可多嘴,那位祝三郎怎可如此做事?別說三娘巾幗英雄如古之木蘭、本朝之穆桂英,小可都虔敬不已。
便是大腳怎麼了?裹小腳去練武麼!個高又怎麼了?小可偏喜歡!
何況三娘也是一番好意,千里送衣,他不領情便罷了,還當衆讓三娘受辱!我想三娘畢竟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夫妻本爲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這樣,算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