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人的第七十八天

眼睛喪失光芒以前的時間彷彿是走得非常緩慢的，每一秒鐘都被無限拉長，秒針的前進像突然被按下了幾倍慢放那樣，遲遲不向前推進一格。

艾伊在這被延長的時間裡想到了許多事情。

預(yù)知能力的作用是，提前知道未來發(fā)生的事情，然後利用它，或者規(guī)避它。

艾伊一直是以這種方法將他的預(yù)知能力運用於戰(zhàn)鬥。

能夠預(yù)見幾秒後的未來，這讓艾伊在面對任何戰(zhàn)鬥時都十分從容，因爲(wèi)敵人的所有行動對他來說都是已知的。

這樣的天賦能力在整個蟲族乃至星際裡都獨一無二，是會令敵人感到畏懼的一種能力。

即使平時的預(yù)知能力只能預(yù)知未來幾秒鐘，這對艾伊來說也已經(jīng)足夠了，他不需要對已知的事物有任何擔(dān)心。

但是從艾伊第一次見到顧淮，知道自己曾經(jīng)在預(yù)知夢裡看見的景象代表著什麼，以及自己爲(wèi)什麼會在面對死亡時有那種欣喜又慶幸的心情時，他忽然感覺到了恐懼。

這份恐懼並不是恐懼自身的死亡，而是害怕這個未來會因爲(wèi)他的“已知”而發(fā)生什麼改變。

對艾伊而言，未來是可以改變的，因此他總擔(dān)心自己在不經(jīng)意間做的什麼事情，會改變這個已知的未來。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心底深深恐懼著……

從預(yù)知夢裡見到的場景無法確認事情的發(fā)生地點，更無法得知事情的發(fā)生時間，未知的東西太多，他只是提前看見了一個結(jié)果而已。

知道顧淮在未來會遇到一次足以威脅生命的危險情況，艾伊卻隱瞞著，不對任何人說這件事情。

如果他把預(yù)知到的事情告訴其他人，未來就有可能會發(fā)生改變，但誰也不能保證改變一定是往好的方向拐。

假設(shè)他預(yù)知的未來改變了，變成死去的人不是他，而是顧淮，那艾伊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

這個結(jié)果即使是億萬分之一的概率，艾伊也不想去賭。

所以一切只要按原定的方向發(fā)展就好了。

明明是一個自己要去面對死亡的未來，艾伊卻比誰都恐懼這個未來不能夠如期而至。

直到現(xiàn)在，他終於可以不用繼續(xù)恐懼了。

被慢放的秒針終於向前推進一小格，在能夠震破鼓膜的巨響與過分猛烈的爆破轟炸中，被白光淹沒的那隻巨大異形生物如同異鐵般堅硬的外殼也出現(xiàn)了深深裂痕。

蟲族的士兵會無視痛覺。

粉碎的痕跡幾乎是頃刻間就佈滿整個身體，這隻巨大異形生物防禦極其堅固的軀體也難免受到嚴重的破壞。

王……

艾伊以意識傳遞了他的聲音。

應(yīng)該只來得及說最後一句話，但艾伊一時間沒想好要說什麼。

想說明年冬天堆雪人的事。

雖然他不在，但也希望能有一個顧淮給他堆的雪人，不知道可不可以。

又還想說，在圖瑟星看花的事。

如果顧淮在那時候的冬天堆了一個代表他的雪人，這個雪人能看見開在圖瑟星冬天的花，那也算是他看見了吧。

思考時，時間好似就會從慢放回歸正常，秒針很快又向前推進一格。

於是不管哪一句都來不及說。

毀滅的刺目白光擴展蔓延到極致，在到達極點的一刻，如晝夜交替的瞬間，光芒像海水頃刻退潮那樣消失得一乾二淨(jìng)。

整個過程其實就只是短短幾秒鐘的事情，被艾伊用原形態(tài)保護住的顧淮在聽見傳遞過來的聲音時睜大了眼睛，仍是金色的豎瞳劇烈收縮了一下。

但是顧淮不能動。

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動，否則艾伊所做的一切就都沒有了意義。

直到周遭的能量波動消失，顧淮才從被艾伊護著的位置出去。

在這個封閉的異空間裡，加文已經(jīng)不在了，“隕星”的威力讓他根本連屍骨都不能留下，大概身體已經(jīng)變成了粉末。

顧淮出去時並沒有去關(guān)注其他任何事物，他的視線放在眼前的龐大生物上，當(dāng)看見這隻身軀極龐大的生物身體上佈滿的粉碎痕跡時，顧淮的喉嚨瞬間梗住了。

喉嚨發(fā)酸的感覺讓顧淮在這時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伸手去碰這隻龐大生物的軀體：“艾伊……？”

“哢——”

物體碎裂的聲音。

在被顧淮用手碰到的位置，這隻龐大生物有著堅固防禦的軀體倏忽崩壞，被觸碰的部位在碎裂聲響發(fā)出後開始粉末化。

顧淮的內(nèi)心極度繃緊的一根弦在這一秒也驟然斷開，他的頭腦忽地空白了，然後力量在瞬間暴走，不受控制地對外盲目爆發(fā)。

顧淮一直都最不希望看見有蟲族因爲(wèi)他而遭遇不好的事情，更別提是爲(wèi)了他而死去。

爲(wèi)什麼會發(fā)生這種事？

顧淮怔怔看著他眼前這隻龐大生物變成粉末化的那一處身體位置，這隻豎瞳暗淡下去的生物已經(jīng)不會動了，而佈滿粉碎痕跡的身體正因逐漸崩壞而持續(xù)咯吱作響。

“不要……”顧淮的聲音能夠聽出顫抖。

不要再崩壞下去了——

心臟有種被捏緊的痛苦，眼前景象讓顧淮覺得快喘不過氣來。

有什麼方法能夠改變這件事情？

混亂的情緒影響著思考，在徹底無法呼吸之前，顧淮驀地找到了一絲可能。

如果是用“等價交換”的能力……？

想法浮現(xiàn)，顧淮連一秒時間都不猶豫，他付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力。

要在艾伊的身體完全崩壞之前這麼做，纔有挽救的可能。

儘管只是一絲的可能。

付出一部分生命力比力量消耗過度的負荷更大，顧淮沒能看見結(jié)果，他的意識在能力停止的一刻也暫時陷入黑暗。

異空間要過十分鐘纔會把空間裡的人送出去，在這十分鐘裡，蟲族因爲(wèi)顧淮和艾伊的消失變得氣氛極度緊張。

在休息艙裡，亞爾維斯的表情相當(dāng)可怕。

顧淮消失到他看不見的地方，這種失去重要寶物的感覺讓亞爾維斯想破壞周圍所有看見的東西。

他又沒有保護好……

神經(jīng)被刺激著，彷彿有另一段更加深刻而痛苦的經(jīng)歷被掀開，是在更早、更早的時候……不存在於亞爾維斯的記憶裡，但他卻仍然記住了這相同的感覺。

無論顧淮是在星際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應(yīng)該能用精神鏈結(jié)告訴蟲族他的位置，但他們沒有接收到顧淮的精神鏈結(jié)，因此蟲族們更加慌亂。

搜尋早就開始了，而亞爾維斯在這樣備受刺激的等待中幾乎要久違地丟失掉他的理性。

豎瞳的收縮程度越來越大，在亞爾維斯的面龐徹底凍結(jié)之前，在房間裡相同的位置出現(xiàn)了一個黑洞。

從這個黑洞裡，一道身影被送出，亞爾維斯瞬間過去將人抱住。

被送出來的人是顧淮，他緊閉著眼睛，正處於由力量消耗過度與付出了部分生命力而導(dǎo)致的昏睡狀態(tài)。

又一次的能量波動讓戰(zhàn)艦裡的其他蟲族也即刻趕到，他們看見失去意識的顧淮，心懸著的同時卻也是稍微放鬆了一絲。

但還有一個人沒回來。

“艾伊大人呢……？”

之前被黑洞吸入的人是兩個，現(xiàn)在卻只回來了一個，在場蟲族頓時都意識到了些什麼，但他們心裡仍然不敢相信。

艾伊是他們種族四位軍團長之一，也是僅有的四名a蟲族之一，怎麼可能會——

但不管這件事情怎麼難以置信，擺在這些蟲族士兵眼前的事實就是如此。

這個黑洞會把人送回原來位置的話，那艾伊沒有回來就代表著，對方已經(jīng)不在了。

“等一下，陛下抱著的那個是……”一名蟲族士兵忽然說。

這名士兵的話讓在場蟲族都把視線放到顧淮懷裡。

然後他們都看見，一顆灰色的幼崽蛋正安靜靠在顧淮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短小是因爲(wèi)，感覺這章就得結(jié)束在這裡（撓頭）

艾伊沒死，未崩壞部分的軀體+淮寶分出生命力→幼崽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