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艇停靠在深海的區域, 初夏的太陽出得快,眼瞅著一道稀硫的橘縫兒從海平面迭起,不過幾秒, 那融了似的鹹蛋黃便乘著聚攏在一起這裡頭始終有令人疑惑的雲層, 撥開天際點。
甘蜜隨意地穿了件小吊帶, 半坐在欄桿旁, 迎著晨間微冷的風看日出。
宋慕之就倚靠在小姑娘旁邊, 攬緊她的腰防止人掉下去。
甘蜜的小腦袋朝旁側的後方懟了又懟,“芝芝,日出好像很快就沒了。”
頓了頓, 她補充道,“我們這算不算趕上好時候了?”
“當然算。”宋慕之應了聲, 側首過來, 轉眼看她, “現在又覺得是好時候了,這下又不怨我了?”
小姑娘有些不解, 餘光全然是海上的明輝,“我爲什麼要怨你啊……”
宋慕之目光轉而落在無邊的海上,笑著貼近她,“是誰在剛纔我叫人起來的時候,拳頭攢那麼大的?”
“………”
他不提還好, 一提甘蜜就又轉回先前發生的一切。
甘蜜原本昨晚和宋慕之約好了要起來看日出, 未曾想晨間活動過後, 她再次成功地累癱了。賴牀之餘到底還是被他給提溜了起來, “真不準備看日出了?”
小姑娘哼哼唧唧了會兒, 這才一個鯉魚打挺奮發起了。
思及此,甘蜜努起鼻尖, 直接懟了回去,“可我還是起來了!”
而論及她爲何再次累癱,這裡面宋慕之功不可沒。他每每大清早的時候,好像永遠要比晚間的要厲害點。
而且宋慕之好像對於甲板格外得情有獨鍾,近乎上了癮似的,在昨晚抱著她去了回後,今天一大清早又去了回。只不過先前她跪著,這回則是被折成躺姿,在發灰的無垠天際中,承接著新一輪的鑿。
那會兒的清晨泛著微露,卻也不冷,是溫和的然,他給她撈了個薄毯過來,起和伏之餘只讓她滿眼間都是海和浪的清新,可一記又一記又重得要命,好似她是什麼穩固的樁。
再者,昨天那會兒好歹有夜色遮蓋,可晨間這般近乎大剌剌的青天,只讓她緊張得要命,周遭分明沒人,她卻時不時環視四周。
連偶爾驚起的海鷗都能讓小姑娘嚇了個激靈。
宋慕之動作不停,又忙著去撈小姑娘,一來二往,這裡面得的趣兒可就多了。
更別提腳-鏈因爲腿被拎起而來的晃,清脆而來的聲音這下可不只單單在遊艇內響了,甲板上都是鈴鐺響,金柑橘後來還跟著幅度變換著調兒,一會兒輕一會兒急的。
有關於那種隱-晦而來的感覺,就連這樣在甲板上直接而來的舉措,都讓人永生難忘似的,忍不住地去迎合。
就連宋慕之在早上的時候,都全然沒有昨天那般的溫柔,只一味地要討-伐,捏了把她的翹-挺後,制止她下意識便收縮的動作,“甘甘,別往後退。”
他聲音那般醇厚,撓過羽毛似的,甘蜜感覺自己的腦海都隨著遊艇的晃起變成了漿糊。
回憶停在此,甘蜜驟然清醒過來。
她再次下意識朝著四周羣逡巡了遍,繼而才長長地舒了氣。
這樣驚乍而來的反應,都是因爲早上罔顧一切的宋慕之!
小姑娘想著對著他就是一個巨大的哼。
宋慕之像是覺得好笑,只覺得甘蜜心思雖然百變,但畢竟是小姑娘,倒也任由她去了。
兩人在甲板上停留了會兒,晨間的光已經徹底地在海面揮灑而來。鹹蛋黃和托盤分離,高高地懸掛起來,明明離天那樣遠,伸手卻像是可摘那般,是別樣的風景。
“芝芝,看好了啊,我抓個太陽給你!”甘蜜話落就伸出五指朝著天空晃。
小姑娘明眸彎彎,笑得很純,那樣聲音就落在他耳邊。
“太陽還能抓的?”他反問。
甘蜜看向他,語氣篤定,“當然了,我說能抓就能抓。”
“嗯。”宋慕之被她這般模樣逗得直髮笑,他清淺的笑意就這麼蔓延開來,附在她的耳畔,“那你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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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著甘蜜玩了會兒幼稚的小遊戲,宋慕之擁住人,說之後就回去了,拉著她往裡走。
到了遊艇的艙內後,小姑娘還在回想他先前的話語。
宋慕之說她抓到了。
那抓到的,到底是太陽,還是他啊。
秀巧的指尖在沙發上摳了又摳,還是宋慕之率先看到,制止的她,“過來,我們下午就回去了,我教你開遊艇。”
小姑娘眼睛迸起亮,“就來了!”
甘蜜昨天在聽宋慕之說這邊的遊艇是自動駕駛模式後,就躍躍欲試了。大抵是看她對此頗感興趣,他直接提議讓她來親手來操控,直接開原始的模式。
惹得甘蜜率先在網上搜了相關的內容。
但文字版本的開艇總歸和現實版本的不一樣,更何況旁邊還有個看上去就很靠譜的宋指揮官。
遊艇的前艙微微往下踏了塊兒,踩著板子來到臺前,甘蜜好奇地看,到底也沒上手按。
宋慕之半躬起長身,掌舵而來後,示意甘蜜往他的方向站。
“會突然失控嗎這玩意兒……”甘蜜說著往宋慕之的身旁鑽了鑽。
“不會。”見小姑娘只是來到旁側就止步,宋慕之攬過她的腰將人撈了過來,半圈著桎梏在自己的懷裡,“遊艇有自動保護的模式,怎麼樣都不會被影響到,可以隨便玩。”
甘蜜難得遲疑,“這樣說我可以隨便玩兒……”
宋慕之斂眸睇她,“當然可以,但你不想要我教?”
當然想啊……
這不是白問嗎。
甘蜜輕呵出軟軟香香的氣息,“你就是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的宋慕之聽了輕笑,隨後將下巴擱置在她的頭頂,將小姑娘的小手兒放置在上面固定好,這纔將骨節分明的手覆上去,“要這樣。”
甘蜜被宋慕之的耐心弄得乖成兔兔似的,忙不迭點頭之餘,手下緊跟著用力,遊艇當即超前飛速前進。
眼看著浪花飛起,小姑娘嗓音揚得高高的,“芝芝,好酷啊!”
宋慕之低聲問她,“是說我本人,還是說遊艇?”
甘蜜捲翹的眼睫眨了又眨,清芙般的小臉上是透過前板玻璃泄下的明輝,“都……”
她仰起臉來,倒著去望他,看宋慕之線條優越的下頜,撅起嘴兒在上面就印了下。
宋慕之原本就滿意她的答案,此時此刻面對小姑娘的主動,他順應著再低頭,禮尚往來,在她脣上親了口。
不顧甘蜜倏然睜大的杏仁眸,他嗓音輕緩,“再教你個別的。”
幫著她摁住相關的按鈕,宋慕之聲音在耳畔響起,“甘甘,站穩了。”
甘蜜聽了連忙站直,下一秒,加速而來的遊艇在飆至全速的時刻,兩側浪花爭先恐後地被拍著飛到了天空裡。
蔚藍的海接連著天,甘蜜的視野裡還存留有這樣的畫面,須臾幾秒後,遊艇在沒有防備的時刻,霎時往一側傾斜。
嘩啦的一聲,馬力十足的引擎聲驚天而起!
甘蜜在頻頻的加速中歪著身,略控制住自己後,看玻璃板前近乎傾斜著超前而進。
眼前的海和天在視野裡不斷放大,可仍然是沒有盡頭那般。
成片的浪花泛著白,曠然而狂的海面上,是僅有彼此僅有兩人的歡然。
在最爲驚險的時刻,宋慕之掌起主臺,將遊艇正過來。望著小嘴兒微啓著,髮絲兒蓬蓬的小姑娘,他倏而笑了開,撈著她往自己懷裡摁,緩聲詢問,“好玩嗎?”
……豈止是好玩!
簡直是好玩炸了!
如若不是時間和現實世界的有限,她可真想往海的盡頭裡躥。
無窮而來的海里深處,只有無限超前的興然。
像極了拋開所有,往世界的盡頭私奔。
從遊艇的駕駛艙出來後,甘蜜明顯還有些意猶未盡。
原來居然還可以那樣。
“之後還想再開……”見宋慕之幫她拎起包包,小姑娘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旁,就這麼望著他收拾。
“你要是覺得待不夠。”頓了頓,宋慕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繼而補充道,“下次帶你玩之前想了很久的水上滑板?”
甘蜜拼命點頭,大手一揮補充道,“還想要釣魚!”
“嗯。”宋慕之目光略顯揶揄,“那釣起來以後是養起來還是吃?”
甘蜜嘿嘿一笑,“可以養也可以吃啊。不過吃得是你給我燒。”
“這是連怎麼吃都想好了。”宋慕之半倚在玻璃窗邊,新換的襯衣泛起挺括的弧度,他說著遞過來一串鑰匙,“那爲了釣魚成功,以後常來?”
甘蜜被他這句話弄得頓了兩頓。
倏然又想起來遊艇以後所造作的那一切……
望著落在他掌心中的那串鑰匙,小姑娘扒拉著拿在手上,“常來就常來,我一個人來。”
宋慕之聽了指骨勾著小姑娘的髮尾,“沒有我?”
甘蜜擡眸望他,見他疏散地靠在沙發邊,長腿隨意地擱著……小姑娘連忙補充道,“或者和千千一起!”
宋慕之眉間有隱隱的笑意,“就這麼不想和我一起?”
和你一起就不止是玩了……
或者是玩得更瘋狂。
小姑娘小手捏了捏手中的鑰匙,“看你表現。”
“好。”宋慕之點了點她瑩潤的面頰肉肉,感受了那把棉花糖似的軟,應聲道,“看我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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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甘蜜從遊艇回去後,見宋慕之應得爽快,倒也沒有想太多。
說歸說,那次提到宋艾千,她的思緒還因此亂飛了會兒。
最近千千好像異常忙碌的樣子。
之前還說要來京華大學親自見證她的頒獎典禮,結果近來像是銷聲匿跡了那般。
應該很忙吧……
不過生活裡總歸還是有好消息的。
算有極大進展的好事是——她三哥的腿好像有了起色。不過具體好到了哪個階段,甘季庭和樑引婉並沒有細提。
這樣的消息對於甘蜜來說,也算是近期除了畫社創建後,另一廂和大吉有關的寓意了。
而論及迷頌畫社的的創辦,可謂是風光無兩,不僅在近期內掀起了鄞城新興追隨的熱點,因爲先前畢設作品的緣由,甘蜜這一名號堪稱是打響了迷頌的名氣號角。
甘蜜創作的《取暖》在獲得畢業設計作品優秀獎後,被京華大學朝外推了優。
作品自此一路高歌而起,在往國際國內共同輸送作品且參賽的同時,又被國內的最高美術協會所看中,入選年度國獎的作品獎。
各項殊榮就這麼立在甘蜜的頭上,京華大學在學校的官網公示了榮譽項目後,鄞城各地媒體相繼報道了相關。
而因爲甘蜜原有的家世和背景使然,熱度拔了高,消息幾乎算是鋪天蓋地砸了過來。
宋氏千金掌管的傳媒公司更是連連發了通稿,大力稱讚起迷頌畫社,圍繞著畫社本身的優秀作宣傳。
據傳甘氏的掌門人甘季庭在參加會議的時候,對於那些和自家女兒相關的問候,他都一一地收下,以往冷峻的面容攜著淡淡的溫和。
不知是如何才造起的勢,但熱度來了擋都擋不住。看中了迷頌畫社發展潛力的人比起先前更多了。
翻了幾倍後,甘蜜還是秉承著先前的作法,親自來考覈那些前來參社的人。
想到此,小姑娘便又投入到迷頌畫社的建造中。
這天,從迷頌畫社回鄞江城府後,甘蜜先去冰箱裡拿芝芝柑柑喝。
宋慕之前陣子在讓專人過來打掃的間隙,順帶開發了每天替換新鮮的芝芝柑柑的功能。
但大抵是怕她貪,每天就供兩杯新鮮的,喝完了就沒有再多的了。
雖說就著數量有過拉扯,但甘蜜已經很是滿足了。
她癱在沙發上,開了投影看視頻,邊啜邊等宋慕之回來。
晚間時分,客廳內響起面容鎖開啓的提示音。
只輕微的一下,還是被甘蜜捕捉到。
她赤腳蹦了下去,朝著玄關的地方狂奔。
剛邁進,宋慕之頎然的身影便顯現在昏黃的燈下。
小姑娘連跳兩下,只朝前邁了步,縱身一躍便跳到了他身上,兩條腿兒自發地,熟稔地張在他窄勁的腰側。
宋慕之自然而然地撈過甘蜜,自發攬緊人後,原本打算抱著她往裡走,待到斂下眸來,觸及到她赤著的腳,語氣當即凜然,“沒穿鞋?”
“天氣熱,不想穿。”小姑娘穿得輕又薄,看他這副模樣,也不是很在意,“不礙事的啦。”
“涼拖鞋總歸能穿。”宋慕之也沒將她放下來,略彎腰拿了雙柑橘花樣的小涼拖,抱著人往裡走到沙發旁坐下,讓甘蜜側坐在自己懷裡,繼而親手給她穿。
甘蜜逃了幾下沒逃開,乾脆任由他去。
只是看宋慕之進門就忙她的事,手裡原先攥有的文件袋倒是放到了一旁不去管,小姑娘從旁邊的茶幾上撈過來一杯芝芝柑柑,雙手捧著示意他去喝。
宋慕之卻是在她的脣上咬了下,見她張開嘴兒,繼而又探進去吮了下她的小舌-尖兒,說道,“喝過了。”
“………!”
哪兒有這種喝!
甘蜜連芝芝柑柑也不想跟他分享了,左右又被穿上了鞋,乾脆半掙扎著從他的腿上離開,往旁邊的沙發上挪了挪,指了指他放置在沙發上的文件袋,“你今天回來還要去書房忙嗎?”
小姑娘原本還想著他今天能好好陪她呢,眼下看這情況,兩人好不容易的相聚可能得泡湯。
“不去書房,我忙完了纔回來的。”宋慕之說著長指捏起文件袋,側首看向她,“你今天發的朋友圈是什麼意思?”
“……朋友圈?”甘蜜努力地想了想,待到想起來今天發了什麼後,轉身問他,“哦你說那個啊。”
她就是感慨了一番,說之後要開啓孤身作戰的模式,以此迎接新的開始。
……難道有什麼不妥?
小姑娘面上的表情太過於明顯,宋慕之聲音放緩,“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說,你並不是孤身一人。”
原來是這個啊……她還以爲是說什麼呢。
宋慕之現在都開始咬文嚼字了嗎。
彆扭也不是這般吧!
小姑娘撈過他的脖子,輕輕地印了兩下,“那個就是單指畫社啦,沒別的意思。”
“我知道,可哪怕是單指畫社,也不僅僅只有你一人。”宋慕之深深地看著她,“甘甘,換作我來問的話,迷頌畫社的迷頌兩個字你怎麼解釋?”
一招斃命。
聽了這句話,小姑娘當即愣了瞬,瑩著張小臉兒,頭髮蓬著,就這麼任由自己陷入在綿軟的沙發中。
能怎麼解釋啊。
迷頌迷頌。
就是這樣迷著的,追隨著的,將自己的喜好和未來篤定地連在一起,盡數追隨著他。
宋慕之明白著,也一直都懂。
他默默地承接著,未曾問過半分。
卻又會在關鍵時刻將所有情愫拋來。
小姑娘望入他探過來的視線,剛想問他喜不喜歡,又聽宋慕之緩緩開口,“可即便有這樣的心照不宣,我還是要和你說,早在迷頌畫社之前,我便有過和你一樣的想法。”
見甘蜜愣怔在原地,他湊過來,將指間的文件袋緩緩地放到她的掌心裡,“如飴畫社,就是我在回國前便暗藏著,想要送給你的心意。”
這是宋慕之回國前便有的計劃。
回國後他統籌了公司大權,繼而便用自己的方式來成立宋氏獨有的核心,以此將先前的資源置換。
之後設計上的重擔兼併銘牌的打造重心,全然放在了公司旗下的如飴畫社上。
回國前便有的心意?
甘蜜反覆咀嚼著這樣的話語,眼眶洇出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熱,胸臆間的濤流輕一陣緩一陣,拉扯著心間不放過。
“那宋氏和章年書社的合作呢?”她輕聲問。
宋慕之沒有否認,雙眸漆黑點亮。
和章年書社的合作與取經,就在這樣的計劃內。
見小姑娘這般模樣,他近乎嘆了口氣,湊近吮掉她掉落的小淚花,繼而輕輕地蹭了蹭她的小鼻尖兒,“誰讓我那會兒想的,都是你。”
甘蜜明顯被刺-激壞了,說話都磕磕絆絆,“那、那說好了的不是我孤身一人的迷頌,你喜歡嗎?”
宋慕之望向她水水的眸,“早在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
小姑娘倏然破涕而笑,淚花迸濺。
就他會說!
“討厭的芝芝。”她細聲埋怨。
“嗯。”宋慕之撈過她的小手,“你喜歡的芝芝。”
兩人鬧了會兒,夏夜將鄞江城府的一角沒入墨色。
客廳內的沙發角,昏融的暖蓋過兩人。
甘蜜話明顯變得多起來,像是有無盡的疑惑想要知曉,“那你……你當初是怎麼選的如飴啊?”
“說你傻呢,平時又不認。”宋慕之看著這樣的她,揉了揉小姑娘哭過後粉粉的眼皮,繼而輕聲提醒她,“有沒有聽過一個成語?”
“……嗯?”甘蜜揚起的眼睫泛著瑩瑩的光。
“它叫甘之如飴。”宋慕之說。
甘之如飴。
甘和之。
小姑娘猛然擡起頭,這個她知道。
宋慕之看甘蜜這般模樣,掌心探過來,貼在她腰側, “甘之如飴除了你和我並行,互相嵌入的表達外,還有另外一種意思。”
“之在古文中有‘屬於’相關的釋義。”
“甘之如飴,是甘甘的如飴畫社。”宋慕之傾身而來,“甘甘的之,是宋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