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城。
當高黎收到來來自上京的消息的時候,他沉默了許久。
然後,他開始撓頭。
這個時代沒有很好用的洗髮水,去屑止癢就更不多了。尤其在這種時候,血壓上升,頭皮毛細血管擴張,又不斷收縮,他的頭皮奇癢無比,讓他從頭上抓下來一把一把的頭髮。
而且,還不止是頭髮,他的腦門,鼻子,脖子後面。他感覺自己的臉上有點發(fā)木,用手去抓一把甚至都失去了知覺。
然後,一個溫軟的手按在他的手上。
“他死了?”
是凌瓏的聲音。
“恩,死了。”高黎說,“雖然從一開始,我就已經這樣決定了。可是當另外一個我真正做出自我了斷的決定之後,我反而感覺如此的不真實。我一直以爲我是一個慫貨,怕死的膽小鬼。可此時,他竟然真的自殺了,我甚至無法想象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是有多麼恐懼。雖然他也是我,雖然我和他共同選擇了自我犧牲,可是歸根結底,我和他,已經是兩個人了。”
凌瓏點點頭,道:“我懂。”
高黎道:“我無法接受這種倫理道德層面給我?guī)淼膲毫Γ缰Z諾卡曾經說過我一樣,我這人有道德潔癖。我必須選擇一種更加乾淨的方式來進行戰(zhàn)鬥,選擇一種更少人會因爲我的決定而受傷而痛苦的決定。”
凌瓏道:“恩,我懂。”
高黎用力握著凌瓏的手,說:“這就是爲什麼我厭惡戰(zhàn)爭,這不是遊戲,這不是單純的數(shù)字,這不是小說,親眼看到無辜的生命因我的逝去,親手將一個無辜生命送向死亡,這種感覺,我不高興。”
凌瓏點點頭,放開手,說:“是的,我懂,那麼,我去西方了。”
高黎仰起頭,看著凌瓏的臉,道:“如果危險,逃吧,別死。”
凌瓏道:“放心,我會逃的。”
凌瓏走了,高黎的書房裡只剩下他自己。此時這書房裡堆滿的各種資料,戰(zhàn)爭的準備遠比很多人想得要複雜。戰(zhàn)前,戰(zhàn)爭開始,戰(zhàn)後勝敗的預案,一切都在緊張進行著。高黎沒說過,可燕南城也已經完成了兩輪動員,武器已經發(fā)在家家戶戶手中,搭配上人人都有的生物裝甲,燕南城的防禦應該沒什麼問題。
可高黎的面色依然十分陰沉。
雅雅從窗口跳進來。
“狻猊有消息了嗎?”高黎問道。
“還是沒找到,我跟虎爺找了很久,這人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雅雅說。
狻猊究竟是不是皇帝伏筆,高黎不知道,正因爲如此,他不敢讓雅雅去西方,而只能讓凌瓏去幫忙。萬一雅雅離開,狻猊上門,這個燕南城可不夠他自己折騰的。
“那個皇帝的工廠如何?”雅雅又問道。
“火隱戰(zhàn)士們已經跟了上去,過幾天應該就會有消息,如果我的預感正確,圍繞著克隆工廠的一戰(zhàn),也許就會決出最終的勝負了。”
“你打算怎麼辦?”雅雅問道。
“我啊。”高黎深吸一口氣,然後伸了一個懶腰,緊繃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絲笑容。
“我啊,一直以來都在依靠你們。凌瓏、諾諾卡、你,你們所有人。不過這一次,這是我的戰(zhàn)鬥,這是我的戰(zhàn)爭。因爲這一切都是我的選擇,所以,這最終一戰(zhàn)將會由我自己來完成。”
雅雅聽著,撇著嘴說:“說得倒是挺偉大的,你倒是你說說你打算怎麼來完成?”
高黎嘻嘻一笑,道:“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
孤山縣,因有一座獨立的孤山而得名。
這裡不是交通要道,也沒啥豐富的物產。這裡民風淳樸,百姓安居樂。
楚掌櫃經營著一家糧店,不大不小,每天笑呵呵的,從不缺斤短兩,也從來不做在糧食裡面摻沙子的損事,所以生意一直都不錯。
今天,楚掌櫃例行坐在店門口逗鳥,聽到後面三聲急促鞭響,他喚了一聲,將鳥籠交給趕來的夥計,自己則進了店裡,來到後院。趕車的車把式看上去是個練家子,雖然長途勞頓,卻沒有半分疲累的跡象。
“有事?”楚掌櫃問道。
“有些不對勁,來收貨不是我們熟悉的人。我問,他們也不答。”車把式說。
楚掌櫃沉吟了片刻,道:“皇帝正在和高黎角力,任何變化他都必然會提前通知,否則……”
楚掌櫃眉頭一皺,道:“這一路上可有人跟著你?”
車把式道:“我沒發(fā)現(xiàn),可不知爲何,總感覺有人在盯著我,也許是我多疑了?”
楚掌櫃思考片刻,嗓音壓到極低,道:“糟了!是火隱人!高黎在西疆收了一支能夠隱藏身形的拜火人!我這裡暴露了!”
“那怎麼辦?”車把式也更加壓低嗓音。
“先不不要輕舉妄動,你直接回家,這件事已經與你無關了,你別牽扯進去。剩下的,我自己解決。”楚掌櫃說。
“但是陛……”
“住口!我是楚掌櫃!”
“是!掌櫃的!”
車把式走了,楚掌櫃臉上沒有半點變化,雲(yún)淡風輕,哼著小曲回到前面,算賬做生意,一如既往。
半夜三更,楚掌櫃,悄悄來到後院,打開水井蓋子,攀著繩子滑下去,落入水裡,潛入水中,在水底打開石門,在裡面摸黑遊了一陣,前方有些許綠色光亮,隨後楚掌櫃從水中走出。
此處赫然是一處地下密洞,以水封堵,尋常人斷然不會想到此處竟然會有一處密洞。
楚掌櫃手中有一把溫徹斯特,仔細看去,卻是仿品,雖然做工不夠精緻,但是外形類似,想來也能達到類似的效果。
綠色的夜明珠並不大,光芒昏暗,楚掌櫃躲在陰影之中,溫徹斯特槍口對準水面,無論人如何隱身,只要從水中走出,就必然沒有不被發(fā)現(xiàn)的道理。
然而,過了許久,水面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奇怪,難道是我多慮了?
估算一下時間,也許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既然你不來,那你就沒機會了。”楚掌櫃自言自語。
楚掌櫃伸手從牆上將那綠色的夜明珠摳出來,拿在手中,然後走向一道鐵門,以真氣牽引鐵門暗鎖打開鐵門,門內卻是更加複雜的機關。將那機關重組排列,牆壁打開,裡面?zhèn)鱽砹蚧堑臍馕丁?
同時也傳來亮光。
楚掌櫃走進去,將門反鎖,裡面正是克隆工廠。
一排排的罐子裡面滿是皇帝的克隆身體,那容貌與年老的楚掌櫃有幾分相似。
周圍牆壁之中竟然鑲嵌著燈泡,通過臨時的線纜傳導真氣發(fā)光。那是燕南城的產品,一隻的價格就極爲驚人,可在這裡竟然有十幾只,和這個縣城的生活水平完全不符。
楚掌櫃走到操作檯前,笑道:“既然這裡暴露了,我的分身們啊,你們是做不成皇帝了。可是你們的身體也不能浪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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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楚掌櫃的操作,罐子槽子裡面的皇帝身體竟開始扭曲變形,相貌開始猙獰,修爲也不斷提升,空氣之中的壓迫感也越來越強烈。眼看他們已經失去了人形,變得比當年的順天教徒更加猙獰可怖。而修爲,更是直逼武極!
“這本是最後一招,不過既然暴露了,就必然要給高黎一個驚喜才行啊。”
楚掌櫃點來點去,最後,從懷裡摸出一個金球。
“最後,只要將皇帝的記憶植入進去,就可以……”
噹啷。
金球沒有被安裝在機械上,而是掉在地上,連同他的右手一道。
“怎麼……”
楚掌櫃忘了疼痛,而是滿臉驚訝地盯著金球緩緩浮起。
然後,一個人形緩緩浮現(xiàn)。
那是一個火隱戰(zhàn)士。
那是,伊莎。
“什麼?這不可能?難道你早就進來了?”楚掌櫃不敢相信。
“我在夜明珠那裡等了你半夜,就等著你給我開門了。”伊莎說。
楚掌櫃愣住了,他是真沒想到竟然會有人提前來到這裡。按理說,就算是有人懷疑水井,也絕對不可能潛入水底,通過那幽暗的洞穴過來吧?
“高黎還真的是養(yǎng)了一羣好狗啊,鼻子這麼靈。”掌櫃搖頭苦笑道。
“您千萬別這麼說,東家的狗只有一條,我們可不敢爭那個位置。”伊莎說著,來到楚掌櫃跟前,看著他那張因爲疼痛而滿是汗水的臉。
“可真像啊,一個人這麼多分身,究竟是一種什麼體驗呢?”伊莎說。
“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幫你實現(xiàn)永生。”楚掌櫃說。
“算了,這東西我看著就噁心。”伊莎擡頭看著在燈光之下那些猙獰的怪物,“幸好我來的及時,要不然,真的麻煩大了。”
楚掌櫃呵呵笑道:“不,真正的麻煩還沒來呢。這些破天戰(zhàn)士都有著武極修爲,而你只要不能將其一擊必殺,他們立刻就會反擊,到那時,你有辦法嗎?”
伊莎道:“本來我是沒啥辦法的,不過有了這個東西,就好辦多了。”
伊莎從一旁的操作檯上將那綠色的夜明珠裝進口袋,然後將楚掌櫃捆綁在柱子上,僅僅一隻手露在外面。之後,她摸出一枚手雷。拔下保險,塞進楚掌櫃僅剩下的那隻手裡。
最後,將那枚小小的夜明珠放在手雷的正下方。
“你這是做什麼。”楚掌櫃的臉貼在柱子上,說道。
伊莎道:“這枚手雷之中是我們東家的真氣,一旦你失去力氣,手雷鬆落,東家的真氣就會激活這枚夜明珠。雖然它不夠大,不過如果只是這麼小的一片地方,足夠了。”
說完,伊莎抽出一把匕首,輕輕劃開了楚掌櫃的脖子。
“請努力多活一段時間吧。”
說完,伊莎隱身,消失不見。
楚掌櫃盯著那隻手,已經被繩子勒得發(fā)紅,發(fā)紫。知覺也漸漸失去,他眼睜睜看著手中的手雷正在鬆脫。可他沒有半點辦法。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他在這裡,本來也只是當做一個普通人生活。
只是沒想到,此時此刻,他竟然死得如此的普通。
“法克。”他說。
叮~
保險彈開。
轟!
孤山縣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震動掀翻在地,一些建築倒塌,家家戶戶傳來破碎之聲和哭叫之聲。
夜色中,伊莎展開雙翼,點了一下耳邊的甲蟲。
“東家,孤山危機已經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