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哭出來,便是有不捨。
賈瓊假模假樣的給尤氏去問好,尤氏回他一記意味深長:“薛家有個掌櫃的等著見你呢。”
原來是張德輝也到了金陵。
賈瓊不敢耽擱,秦可卿還在薛家深宅裡藏著呢,想想她就頭大。
給戴權,人家還不要,自己留著卻不知該如何的安置。
一路心煩中到了薛家老宅,門口有人一直在等,一個過來給自己牽住了馬,另一個進去報信。
在門口略停頓了一下,張德輝已經帶著衆僕迎了出來。
對自己高接遠迎前呼後擁的讓賈瓊有些心虛,連說當不得。
張德輝一張老臉都能笑成了花:“六爺,當得起,當得起!我家小姐有命,薛家自老兒以下爲六爺的命從。”
瞧瞧,這樣會來事的家人真是給寶釵的臉上增光。
客氣著進了正院主房,賈瓊主座落座,先把薛蟠那塊家主牌子給張德輝看過:“非是我不曉事,薛兄執意要我暫代一下薛家事,說不得要討諸位的嫌了。”
張德輝更是高興:“全憑六爺做主。”
賈瓊略說了說薛蟠的近況,毫無隱晦提到了甄英蓮的身世,讓張德輝心裡暗暗吃驚,原來那位小妾也不是無名之輩,望族鄉紳的千金,也配的上自家的少爺了。
何況,賈瓊又說起了衡陽:“那裡是永昌公主的食邑,外人輕易插手不得。我與薛兄商議,薛家的買賣要向衡陽傾斜過去,舍掉一些邊邊角角,落子衡陽與京城,不失爲一個辦法。”
張德輝心裡清楚,自家少爺絕無此眼光與遠見,看來,還是小姐看的準吶,這位女婿還未當得呢,已經給薛家謀劃好了出路,真是該嫁。
二人詳細談起了如何避免與公主府採買屬官交惡的法子,既能惠澤薛家,又要不薄了屬官,還要與衡陽府臺有個平衡,不是張德輝這樣的老掌櫃,絕勝任不來此八面玲瓏四面不透風的角色。
談罷多時,張德輝長嘆一聲:“六爺,薛家有了您,纔是真正有了生機。只是,我家主母那裡,嗐!多少有些掣肘啊。”
“有兒子給怹犯犯渾,怹還能如何呢?”
張德輝嘿嘿一笑,不再多言,少爺薛蟠對付不來旁人,但對主母還真是母從子命的,要不是這樣一個慈母,也養不來那麼一個敗兒。
又把甘蔗的事說了一說,張德輝也以爲不過是蒸、煮、榨、曬幾法,慢慢試著,總能製成砂糖,無非就是個耗時間的笨法子吧。
賈瓊深感贊同,榨糖他根本不懂,只知道是用這個做原料而已,他又不是帶著大百科穿越的人,哪懂那麼多去。
“您老的主意正,就是一個慢慢試的過程。耗個幾年都不怕,等真做出來後,那幾年的虛耗,一朝就能賺回來,別的不說,單是公主府與戶部兩家的進項,足矣!”
最後還是躲不過後院藏著的秦可卿,賈瓊剛開了一個話頭,張德輝卻堵住了他的嘴:“六爺,我家小姐不是爭風吃醋之輩。”
“她是不是的,我都要說清,否則我可冤枉啊!”
張德輝卻笑了:“六爺,您說的清嗎?”
賈瓊語塞,自己這是怎麼傻了呢,跟一個女人試圖說清另一個女人的事,這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那我就拜託了,死走逃亡都不可,將來她還有大用。”
“給六爺當個丫鬟不就行了。”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賈瓊呆愣愣看著張德輝:“老張,
你不會是在給我下套吧,扭頭你就告訴你家小姐去,讓她拿捏我一個把柄。”
“六爺多慮了,一個丫鬟,又值當著我家小姐多心?”
賈瓊終於清楚了張德輝的邏輯,良家女子自然不能留在身邊,人婦也不行。
但一個丫鬟,她就是夜夜通房去,連個妾都不是,又能算得了什麼。
“再者說。”張德輝顯然還有話:“六爺您可是寧府一脈,遠的不說,寧府雖被罷了爵,但府邸並沒有收回。誰能做它的新主人,還不一定呢。”
“老張。”
“老兒在。”
“以後你就是我賈瓊的管家了。”
“呵呵呵,都是一家人,敢不從命也。”
人才難得,難得的人才!此老漢的眼光遠超衆人,家裡有這麼一位管家在,自己能省多少的心。
一面思忖著,一面往後院而去。
尤氏既然要回京城寧府去,秦可卿只能自己帶在身邊了,先送她去衡陽吧,順便讓寶釵把甄英蓮也送過去,張德輝已經答應幫著去找英蓮母,苦命的一家三口,也該是個團圓結局。
紅樓自甄英蓮被丟開始,那便在自己手中第一個改了命數吧。
秦可卿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試探著問問尤氏真要回京城後,她還有些雀躍,可能是婆婆在身邊,多少有些不痛快。
拋下王熙鳳怎麼鬥法尤氏三姐妹不管,忙忙活活湊集軍糧,一直等甄封氏被接到了金陵後,甄英蓮也被薛寶釵給送到了金陵。
而且還親筆寫了一封信,賈瓊一看字有些奇怪,張德輝笑言:“閨閣的字豈可輕易給人家看,這是左手寫的。”
雙手寫字了不起嗎?
我拿右手寫的還不如你左手呢,我可傲之乎?
掏出自己的新牌子,沾滿了墨汁,啪的扣在了信紙上,千言萬語不如這一扣,保管你薛寶釵神魂顛倒。
拖到了將近正旦時,賈瓊才辭別衆人,起航去衡陽。
賈璉來送,唏噓不已,他暫時還走不得,不求著聖上開恩,他哪也去不得,金陵便是他的大囚籠。
賈琮與賈環也依依惜別,賈瓊說動了賈璉,留下賈琮在金陵,給張德輝帶著學學本事,這些子弟都是賈瓊的基本盤,只要他還在賈家待著臥底,就要逐一安排了他們,總有再用到的一天。
一路無話,只是秦可卿終究如了願,浪打浮萍、雨打芭蕉而已,甄英蓮笑嘻嘻的給賈瓊煲湯補身子,一口一個六哥,真心不與賈瓊見外。
一家三口抱頭痛哭在衡陽碼頭,柳湘蓮給賈瓊遞過來一封信函,是馮天壽催促他前去交令,大軍已經深入了安南,雖未大戰迸起,但斥候已經相互絞殺在了一處。
“卸船後直接開拔,柳兄帶輔軍做我斥候前方開道,一切要加小心。”
大戰在即,賈瓊不得不打起全部的精神來,斷敵糧道這種事,天知道對手曉不曉得。
一切皆要料敵從寬,多做準備並無壞處。
薛蟠也只得依依不捨的離了英蓮而去,這些日子,他可是被老丈人折騰的不輕,見了英蓮如見救星。
張德輝多會來事,執家僕禮,一口一個親家老爺,拍的甄世隱嘴角略翹,甚是舒服。
四百輛大車重又穿山越嶺,過了鎮南關也不停留,直奔胡路渺建城之地速行。
馮天壽的後軍就在那裡不遠駐紮,守衛大軍的退路。
幾經辛苦終於會合,交了軍令後,賈瓊當先問軍情:“可交過了手?”
馮天壽點點頭:“是與叛軍交的手,他們果然背後有西洋人。”
“好!馮兄!賣糧吧!沒錢讓他們拿槍來換!”
“資敵與糧,老六,你我是不是在合計合計。”
“馮兄,時不我待啊。叛軍缺什麼,有什麼?缺糧有錢有槍,這槍還是西洋最新的槍。換來了槍,你的後軍實力大漲,再去搶回來就是。些許糧食,賠的起!”
馮天壽一咬牙,好幾家的資本壓在他的手中,由不得他再猶豫了。
“好!賣糧!”
“薛蟠!”
賈瓊大喊一聲,薛蟠急急進帳。
“你二叔聯繫上沒,怎麼送到他的手中?”
薛蟠又跑了出去,帶進來一個後生小子:“這是我堂弟薛蝌,他家與暹羅人有些關係,經暹羅的人,賣多少也查不到我等的頭上。”
馮天壽再不猶豫:“好,就如此行事了。老六,一切拜託在你的手中。紫英,你帶神武軍,務必保住老六的安危。”
一場策劃籌備將近一年的米糧之戰,終於開啓。
行軍打仗賈瓊一竅不通,唯多看了些史料與實況,有的是專家給解析清楚。
資源是一切戰爭最主要的根本,或人或武器或糧草,無不是支撐一場戰爭的基礎。
賈瓊要學著以糧爲兵,殺他個乾乾淨淨!
......
小年日,一場大雪鋪滿了京城,薛寶釵披著一身狐貍毛的斗篷看著雪景發呆。
賈瓊的信,她已經收到了。
那一張孤零零的墨印直接按進了她的心裡,拔下發髻中插著的一根金釵,拿在手中不住的把玩。
二印合一,金簪爲鑰。
這是爹臨終時給自己的交代,甄家一切的罪證都在京城薛家的院中隱藏,這也是她們到了京城不回家的原因,故佈疑陣。
金簪雪裡埋,一定要在下雪時,才能找到那處密室,瓊六哥,來年在下雪時,你會陪著寶釵開那個密室嗎?
“小姐!”
是鶯兒來找。
“何事?”
“寶二爺託人捎來的話,請小姐去園子裡踏雪賞梅。”
寶釵說聲知道了,並不動身,鶯兒知趣的退下。
踏雪?
我哥哥和他,此刻也在踏血而行吧。
大觀園瀟湘館,林黛玉蹙蹙眉:“好好的一支梅花,任他花開花落不好麼,偏偏折下來還說風雅,我卻覺著大俗。”
來她這裡報信的是晴雯,偷眼看著黛玉,嘴裡倒是利索:“寶二爺一大早的就去找那個姑子,還不讓我們跟著,興沖沖說請了一支梅花回來,張羅著就要請姑娘們賞梅。”
黛玉遞給她一杯茶暖手:“怎地又想起來去尋了妙玉?”
晴雯雙手捧住只說不知道。
“行吧,我去就是了。雪雁,你去送送晴雯,大雪天的來送信,你仔細凍著。”
見晴雯走了後,黛玉深感無趣,不禁想起來惜春妹妹,她總能收到她六哥哥的信,信中異域的種種風情,讓她遐思。
天地之大,我林黛玉只能困居一隅,如那梅花一般,只在風雪中悄悄綻放芳華,一旦被人窺見,難免還要被折下來插入花瓶中供他人賞玩。
待我花瓣落盡時,連那枯枝都不知還能不能保存。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這便是,我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