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極緊。
蘇子安趕到的時候,陸亂已經在吃酒了。
她撩起自己衣袖上的雪花,風淡雲輕地吹了下,笑著看那紫色的衣衫被雪水浸溼。
陸亂沒擡眼,道了聲:“你來的可真晚。”
蘇子安眼角翩躚,環視了一圈兒,不滿道:“沒有人。”
帳子裡,就她們兩個女人。這麼冷的天……
蘇子安笑了下,道:“我冷。”
在來之前的馬車上,蘇子安就已經預想好了,陸亂會用什麼招待她。
蘇子安手上拿著那把繪夢筆,在空中,給自己畫了個紅豆糕。慢慢地,以空氣爲幕的糕點逐漸成型。她伸出手,將那畫出來的紅豆糕取了下來。
咬在嘴裡,口齒生香。溫滑糯軟,倒是一絕。
馬車外趕路的侍女二花聽到響動,衝著蘇子安嚷嚷了一聲,道:“姑娘,在想些什麼呢?”
蘇子安託著香腮,若有所思:“想男人。”
冬日裡,冷的發慌。
總要抱著個人來取暖纔好。
二花便笑了:“到陸姑娘那裡,讓她給你畫一個去。”
蘇子安想起來時匆匆趕路的情況,忽然有些不太高興了。
她在馬車裡期待了那麼久,來到了陸亂這帳子裡,卻發現:沒有一個長相好看的男人。
更準確的說,連男人都沒有,光陸亂一個人在這裡吃酒。
沒意思。
蘇子安將繪夢筆收納好,挽起長袖,緩緩地跪坐在陸亂的面前。皓腕微動,直接搶了陸亂手中的酒盞子,原本想要喝的,眼瞧著那一圈脣印,不知怎的就心生嫌棄。
蘇子安揚手就把面前這桌子給推了。
噼裡啪啦幾聲,木桌子上的茶盞與糕點散落一地。
她不痛快,就不許旁人也痛快。
陸亂眉眼微斂,透著不悅:“你這是在做什麼?”
蘇子安道:“你約我出來吃酒,讓我不高興了。”
她不高興,就見不得周圍的人痛快。
陸亂是個脾氣好的,脣一抿,詢問道:“你氣什麼?”
蘇子安的指尖從面前的東西上一一劃過:“這裡有酒、有糕點、可是……”她眼角一瞥,慵懶道,“獨獨缺個讓我心動的男人。”
食色,性也。
貪色者,獸也。
陸亂是曉得的,面前這個人,是個不折不扣的野獸。
她同人好的時候,能把人捧上天去;一個不高興了,就抽出腰上那支繪夢筆出來殺人。
忍不住眉尖兒一蹙。
“三個月前,我邀你出來賞月,你拐了我的新寵別歡到了你府上收了男寵。”陸亂盯著她道,“十七天前,我約你出來賞雪,你又拐了我疼愛的若秋去。”
蘇子安嫣然一笑,渾然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她眼角一掀,媚骨橫生,那體態裡的勾人意味兒折磨的人發瘋。
那無所謂、不在乎的態度也逼的人發瘋。
陸亂緩緩開口:“蘇子安,你到底想做什麼?”
陸亂覺得,自己是蘇子安的摯友。
但凡蘇子安當她是個朋友,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蘇子安懶懶散散地,撿了枚掉在地上的梅花糕子放在嘴裡,輕咀了下,不嫌髒,道:“我這個人啊,就愛撿破爛。”
話音剛落,就看見陸亂沉下了眉眼,似有怒意。
蘇子安卻拊掌笑了起來,格外暢快。
她忽然就解了氣了。
蘇子安跪坐下來,渾然不在意麪前被自己糟蹋的一片狼藉,白玉似的手肘撐在桌面上,懶懶地擡眸,笑了一聲,道:“吃酒。”
兩個人喝的盡興。
中途陸亂的侍童進來了一趟,將這被蘇子安弄亂的桌榻理好了,換上了新的木桌。連同那糕點酒水一起。
蘇子安摁住了那細嫩的手,擡起頭,笑道:“小哥哥,別急著走呀,你叫什麼名字?”
侍童面色發燙。
他跟隨陸亂不久,不曉得陸姑娘的好友裡,竟然有這麼一號人物。
面色若春曉之花,行爲卻放蕩不堪。
陸亂拿著骨雕扇子,不悅地敲了下蘇子安的手背:“你規矩些。”
蘇子安笑嘻嘻地看她。
輕笑了一聲,道:“你不許我找家花,難道還不許我偷食?”
陸亂便不說話了。
家花和野花,還不如讓這人招惹了個差的走。
外頭的雪依舊在下。
隔著帳子,隱約看的見外頭雪亮的光。
風聲呼嘯,側耳而過。
蘇子安閒的無趣,擺弄了下面前的盞子,道了一聲:“沒意思,曉得就不出來了。”
陸亂道:“我最近聽說過一件有趣的事,你聽不聽?”
蘇子安明顯是喝的爛醉了。
她粉白的面頰上浮現淡淡的紅暈,那一雙妖異的碧色眸子裡水光粼粼,託著腮,笑盈盈地道:“哦?”
陸亂知道,面前這人,算是起了興趣。
她斂眉,似乎覺得那件事提起來,有些太過羞恥。脣舌裡滾動了兩圈兒,這才曼聲道:“說來也是個笑話罷了。前不久,我遇到個瘋婆子,同我說了一些烏七八糟的話。”
蘇子安依舊在等陸亂說出重點。
陸亂笑了下,覺得可笑。
“那婆子同我說:‘男人生子,天經地義’。”陸亂喝了一口酒,笑的嗆出聲來,“你說可笑不可笑?”
這世界上,哪裡有男人生子的道理?
陸亂只等著面前的人笑出聲兒來。
可是等了又等,都沒聽見聲音。
她擡眸望去,只見蘇子安不知何時放下了酒盞,一手託著腮,一手看著外頭的風雪。
似乎是覺得無趣。
驀地,那碧色的眸子忽然亮了下,轉過來,同陸亂道:“我信。”
“……”
蘇子安伸出手,那纖細柔白的手指指著外面,看起來頗爲高興:“我若做到了,你便把那人賞賜給我!”
陸亂隨著她看的方向望去。
只見那白雪茫茫裡頭,有個身披紅氅子的少年,手裡捧著暖爐,面頰凍的厲害。
他身後有人提著燈火,打著紙扇,怕這少年受了風雪,照顧的極好。
造紙師的眼睛是尖銳的。
就算是隔著一層風雪,蘇子安也能看見那少年柔順秀美的五官。
她像是見了獵物一樣,粉色的舌尖兒伸出來,舔舐了下脣。
而陸亂卻臉色鐵青,不太好看。
她捏碎了手中的酒杯,認出了那個少年的身份來:“那是……我最新的男寵,許隅。”
蘇子安……又打起了她男寵的主意。